黎秩正觉这点古怪,“孟扬没有反抗的痕迹,难道是自愿就死?”
萧涵好笑道:“好端端的哪有人会想死,尤其是孟扬这种名望不小,还掌控着六大门派之一的掌门人。”
黎秩不说话,忽然并起右手二指,以手作剑,直攻萧涵门面,指尖带着凌厉内劲,快如闪电。
萧涵下意识往后退开,脚步趔趄,表情惊讶,“枝枝?”
黎秩不觉愧疚,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即便是我出其不意,你也还避得开。那么孟扬呢,他为什么不躲开,他也没道理自愿就死啊。”
萧涵才知黎秩拿他试验,他有些委屈,“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
黎秩抬眼看他,理直气壮道:“提醒了就不是出其不意了。”
萧涵回想起方才黎秩那一击来时绝对带了内力,若没躲开,黎秩又未能收放自如的话,他就惨了。萧涵面色几不可见地变了变,走回黎秩身边,摸着下巴思索道:“可能有二。第一,孟扬神志不清,也许是梦中被暗杀。”
黎秩又用方才那种探究的眼神看向萧涵。萧涵浑身一震,“你不会是想等我今夜睡着后再试一回吧?”
黎秩不置可否,只道:“不会,除非孟扬睡死了,意识全无,否则不会半点反抗痕迹都没有。”
萧涵心下惴惴,边防备着黎秩边道:“也许他被下药了。”
黎秩依然否认,“我检查过他的咽喉,没有中毒的迹象。就算是中了迷药,他身上也会留下一些痕迹。”
萧涵便道:“那还有一种可能——有人清理过现场。”
黎秩似乎觉得有些道理,没有反驳。
“会是谁呢?”萧涵自己也认为这个可能很大,“不过听说孟扬出事时,他的女儿和大徒弟都在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为凶手清理现场?”
萧涵叹道:“我们吃了来迟的亏。如果孟扬刚出事时我们就在现场,一定能找到更多凶手留下的线索。”
但时间不会重头来过。
黎秩没有说话。
萧涵探头望了眼棺材内,只一眼,当即火燎似地缩了回去,劝道:“枝枝,孟掌门死的那么惨,你也别祸害他了,快帮他把衣服穿上吧。”
黎秩斜了萧涵一眼,将烛台塞进他手里,果真整理起孟扬的寿衣。先前为了验尸,寿衣都除得差不多,重新穿回去也是个不小的工程。
萧涵不敢乱看,只盯着门前的孟绾绾,生怕她突然醒来。
等了片刻,黎秩还没弄好,萧涵看了一眼,催道:“枝枝快点,孟见渝不好骗,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
“知道了。”黎秩有些烦躁,有本事催,有本事来帮忙啊。他屏住呼吸,捏着孟扬的手放回小腹上。
因手被举高,孟扬宽大的衣袖滑落下来,黎秩倏然顿住。
孟扬的手腕上,交错杂乱的青紫脉络中有一道几乎竖直的,不比发丝粗多少的深红色血线。
孟扬肤色偏白,尤其是死后,变作了惨白,血脉便显得特外清晰,一道道青紫脉络在死白至半透明的干瘪肌肤下无处遁形,狰狞而可怖。
黎秩看了很久,久到萧涵察觉到不妥,“怎么还没好?”
黎秩夺回萧涵手里的烛台,抓起孟扬的手腕凑近了看。
萧涵有些小洁癖,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恶寒不已。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黎秩,“枝枝,你不能这样,这是冒犯死者,对死者的不敬。”
黎秩没搭理他,萧涵又劝说道:“我不知道枝枝还有这种癖好,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哪有活人有意思,枝枝,你这算是非礼人家了啊。”
黎秩顿时没了心情,放开孟扬的手直起身。因怀里捧着烛台,幽幽的烛光正好打在他脸上,在晦暗的灵堂里,他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诡异。
萧涵手上不自觉起了鸡皮疙瘩,“枝枝,你,你要干嘛?”
黎秩没有吓他的意思,或者说原本没有。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萧涵,直看到他背后发毛,当他微凉的手握住萧涵手腕时,萧涵虎躯一震。
“枝枝?”
黎秩强硬地抓住了萧涵的手,随后按着人面向棺材。他站在了萧涵背后,几乎是虚抱住萧涵的姿势,带着萧涵的手碰到了孟扬的腹部。
萧涵身上过分僵硬,甚至很想大叫,开口时嗓音都在颤抖。
“枝枝,你要做什么?”
黎秩虚靠在萧涵肩后,开口时气息打在萧涵脸上,是热乎的,给了萧涵一点慰藉,下一刻却阴森森地说:“你觉得非礼孟扬的感觉如何?”
“……!”
萧涵完全不想体会,然而黎秩已经按着他的手贴到了孟扬腹部上。萧涵知道手下是腐烂的尸体,他突然想吐,但在片刻的恶心之后,他感觉到了异样,掌心下的尸体竟然在动!
萧涵瞪大眼睛,下意识回头。
黎秩看他吓呆了,这才满意松手,问他:“感觉到了吗?”
“在动……”萧涵迅速收回手,可因为触碰过尸体,他总觉得手很脏,不由自主地嫌弃起自己的手。同时,也很迷茫,孟扬明明死了的。难道是……萧涵不可置信道:“是,鬼婴吗?”
黎秩嘴角抽了抽,略同情地看了棺材里的孟扬一眼,“一个大男人惨死后还被诬陷有了鬼婴,孟扬听见了,说不定要被你气活过来。”
“别了吧。”萧涵甚是后怕,“我们还是快走吧,枝枝……”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萧涵听见了耳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他此刻心脏有些脆弱,尤其发现黎秩看着他背后,竟然瞪大了双眼,似乎他背后发生了什么。
萧涵咽了咽喉咙,鼓起勇气,艰难地,缓慢地扭过脖子,好巧不巧,正对上一双方才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孟扬在棺材里坐了起来!
“枝枝!”
萧涵已然崩溃,低叫一声,同时快得不可思议地跳到黎秩身上,双手双脚死死锁紧黎秩。撞得黎秩险些跌倒,还好及时扶住棺材站稳。
萧涵将脸埋在黎秩肩上,全然不在意自己此刻扒在黎秩身上有多丢人,他不敢下地也不敢抬头,声音听上去都要哭了,“枝枝,诈尸了啊!”
黎秩双腿也在颤抖,他感觉身上好像压了一座山。
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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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弈老板回来了吗 25瓶;众人寻他千百度,蓦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孟扬在棺材里缓慢地动了起来, 萧涵哆嗦得也更厉害。
黎秩额角直抽,面无表情道:“别玩了,下来。”
萧涵瘪瘪嘴, 果真跳了下来,脸上的惧怕还未褪去, 就被黎秩一把拽到身后。黎秩盯着孟扬看了片刻,拔出短剑,在食指上划了一下。
指腹上溢出一滴血珠,黎秩直接将那滴血珠抹在孟扬额头。这动作很奇怪, 方才还缓慢爬起来的孟扬却双眼一闭, 跌回棺材里, 再没动静。
“枝枝, 你还会驱邪?”萧涵呆滞须臾,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黎秩, “你到底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黎秩收剑归鞘,看了下指尖,血还在流, 没那么快停下, 他有些懊悔不小心就把血口划拉大了。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脚步声, 大抵是孟绾绾太久没动静, 守在外门的两个九华山弟子按捺不住了。
黎秩没时间解释,也来不及整理孟扬的遗容,拽上人从后窗溜走。萧涵也主动带路, 从他来时的路走,果真没撞上守在外面的九华山弟子。
两人刚跳下墙头,就听见灵堂里传出惊呼,那两个守门的弟子发现了灵堂里不对劲,出门一喊,守在暗处的十几名弟子齐齐现身冲了进去。
二人没再逗留,离开灵堂。
而在藏剑的院落外,孟见渝来时没见到盗剑贼,只看到一地狼藉,本欲回去,孟扬的大徒弟却追着两个黑影去了,他随众人一块追去,绕着九华山转了半圈没找到人,意识到对方是在拖延时间,也在这时赶回了灵堂。
但当九华山众人进入灵堂,看见暴露出来的丝线、被石子卡住的机关、昏睡中的孟绾绾还有孟扬遗体的狼藉,个个面色难看,出离愤怒。
本以为此局十拿九稳,结果人家就在他们眼皮下,冒犯他们掌门的遗体,他们竟然没有半点察觉!
再说回黎秩二人。
九华山又开始满山搜查,不过他们却没有赶回房间。
黎秩带路,领着萧涵摸黑进了九华山上一个偏僻的院落。
萧涵这次很乖,没有乱出声。黎秩并未太迁就他,他的步伐很快,但萧涵没有拖后腿,他不介意对黎秩暴露自己的一些对外隐藏的秘密。
这处院落远离了弟子们的住处,异常安静。黎秩甚至取出了火折子,也不怕有人发现这里的火光。
见他如此,萧涵才敢说话,“枝枝,刚才孟扬诈尸是怎么回事?”
黎秩头也没回,小心地靠近房门,“死后没几天诈尸,这不是很正常的现象吗,世子没听说过吗?”
黎秩也学会忽悠人了。不过从他的语气听来,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估计还在记仇。于是萧涵换了个问题,“那枝枝为什么给他抹血?”
而且抹完血,尸体竟然真的躺回去了,看起来很惊悚。
黎秩推了推房门,打开一道细缝,将手里的石子打了进去,慢慢解释道:“他身上有蛊虫,人死了,蛊虫还活着,也许正在蚕食他的五脏六腑,啃噬他的血肉,但蛊虫不会在死人体内待太久,一旦受到刺激就会……”
黎秩说着斜了萧涵一眼,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萧涵回想了下灵堂里的事,恍然道:“所以在他肚子里动就是蛊虫,而且蛊虫还能操控他的身体?”他觉得很新奇,“蛊虫如此神奇的吗?”
“一般的蛊虫自然没那么厉害。”
萧涵既好奇又恶寒,他抖了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枝枝为什么割破手指给他抹血,而且他真的躺回去了。”
如此厉害的蛊虫,是怕血吗?
不应该啊。
那只能说明黎秩的血有问题。
黎秩没答话,他站在门前等了片刻,听到漆黑的房间里好一阵乒铃乓啷的杂乱声响,彻底安静后,才推开门走进去,萧涵亦步亦趋跟上。
黎秩第一时间找到烛台,烛火跃然照亮了房间,萧涵看清楚这个房间的第一眼,忍不住惊叹,这一地狼藉,满地扎的不是箭矢又是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
“孟见渝的房间。”黎秩端着烛台走向那一面机关墙。墙边有个很大的架子,正对着一张方桌,上面放得全是机关齿轮零件或暗器、兵器。
萧涵惊了一下,“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他看着门前那一簇箭矢,止不住摇头感叹,“自己房间都设那么多机关,这是个什么怪胎啊。”
“他好像挺喜欢这些玩意的。”
黎秩将烛台放到桌上,闲闲跪坐在地,扒拉起那一桌零件。
萧涵挨着他坐下来,好奇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黎秩拿起桌上的弓|弩打量片刻,装好边上的短箭,微眯起眼睛对准门口,嗓音轻飘飘地回答。
“报仇。”
……
三更过,九华山搜了半宿,也没能找出那两个盗剑的小贼,而且那两个小贼也没有偷走九斤剑,反而是灵堂那边出了事,这是声东击西。
六大门派的人也被惊动了,不过已无昨夜那么大的动静。
每夜都搜,是个人都会觉得烦。孟见渝不欲得罪人,索性让弟子们全部回去,分开守着九斤剑和灵堂。
孟绾绾只是被点了昏睡穴,已送回房间休息,陆盟主等人来过一趟后,很快又离开,孟见渝也没心情再守灵,吩咐好守夜事宜后便回房。
这次确是九华山轻敌,但并非没有收获,至少清楚了藏在暗处的绝不止三人。而能带着九华山弟子绕着自家山门转圈,很了解九华山啊。
孟见渝思及此处,正好回到自己的小院前,余光瞥过庭院,见到烛光透过薄薄的窗纸透出来,一个高瘦的身影在里面明目张胆地晃荡而过。
孟见渝登时停驻脚步,纵然镇定如他,也惊得稍稍瞪大了眼睛。他握住剑柄,抽剑出鞘,放轻脚步,屏息靠近,窗纸后那个人毫无知觉。
忽地,孟见渝拔剑,快而狠,自窗纸外刺来,剑尖没入窗格,刺破窗纸,初初映上烛光的那瞬间,一墙之隔内的黑影便快速侧身后撤。
孟见渝手腕一转,长剑紧追着黑影横劈,哐哐几声,木窗格支离破碎,那黑影也往房间里逃去。
孟见渝收剑踹门,却只见到眼前略过一个黑影,还有一扇洞开的窗户,他没有一刻停顿,跟着跳出窗户,那个黑影此刻却已经跃下了墙头。
孟见渝踏入了庭院,忽地顿住脚,眼睛稍稍睁大,不可思议地看向脚下踩着的一根隐藏在黑暗中的丝线,他耳尖微动,听见了什么声音。
同时,一支箭矢破风而来。
孟见渝挥剑后退一步,脚后跟居然又撞上一条不知何时紧绷起来的丝线,齿轮开始转动发出声音。
这还是连环机关?
孟见渝心下一惊,面前已落下箭雨。他的后院,在短短的时间内,被布下了双重机关,而且他全踩了?
这个认知令孟见渝心下生出一股恼怒,但他此刻挥剑抵挡箭雨已是分身乏术,所幸箭雨很快停下,孟见渝暗松口气,疏忽又惊愕地瞪大眼睛。
一个人趴在墙头上,他还未离开,手上抱着一支弓|弩,在孟见渝察觉时,三发铁箭已经齐齐射出,尖端带着凌厉的光芒对准孟见渝门面。
孟见渝此刻也许很想骂人,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手里的剑飞快的划过虚空,只来得及使出九华剑法不算最精妙但在此刻唯一用得上的一招。
叮叮两声,剑刃拨开两支短箭,最后一支箭擦肩而过。孟见渝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咬着牙低头望向右臂,血色染红了破损的白色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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