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楼解释道:“镇南王手握西南重兵,现在动他,西南必乱。”顿了下,江月楼叹道:“而且没有证据,唯一的证人还在潜逃中。”
“那个证人,就是刺客。”因是机密,江月楼声音压得很低,“镇南王野心昭昭,但不至于如此明显对天子下手,且还是在万寿节,那么多人在的时候,这对他大大不利。王爷猜想,他与刺客是同伙,但刺客临时反水了。”
黎秩这就听不懂了,刚才还说刺杀天子这事镇南王干的。
江月楼只能跟他说:“当时有人在传,摄政王与皇上有削藩的意思。镇南王许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派来刺客要做些什么,但谁也没想到刺客敢如此明目张胆给皇上下毒,而且事后,就连镇南王的人也在追查刺客。”
“而顺着从镇南王府得来的线索,我们知道刺客与镇南王关系不菲,确定他定是镇南王派来的。”江月楼说着,又不大确定,“不过找凶手这事是世子负责的,这些事都是他查到的。而且他目前也的确是在为摄政王办事,毕竟他的父王母妃还有两个弟弟都还在京师,他不得不为听命摄政王。”
江月楼思索了下,迟疑地将最重要的一点告知黎秩,“不过自从世子来找我,让我查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那个刺客,也许跟你有关。”
“据闻,这个刺客轻功极快,武功极高,就是大内高手也拦不住他,无法伤他分毫!能一举做到让京中大乱,让镇南王被困,他本事必然不小。谁先找出这个凶手,这一局就赢定了,这是摄政王跟镇南王的斗法!”江月楼说着,怀疑的目光看向黎秩,“世子一直顺着镇南王府的人追查,我猜,他最近最关注的人,八成就是刺客。”
江月楼此刻的意思,再直白不过——他在怀疑黎秩。
在他的质疑下,黎秩的手摸上剑柄,冷幽幽道:“你很聪明啊。”
第55章
江月楼的脸僵住, 摆手往后退开,讪讪道:“开个玩笑,我知道不是你, 若刺客真是你,世子不会任由你活到现在, 他该拿你的命换他的家人。”
黎秩眉头紧紧皱起。
江月楼忙道:“在我眼里,他应当会这么做。但他对你如此客气,想必他已经知道你是清白的。这段时间我远在西南办事,隐隐也有听闻江湖上发生了一些事, 我不清楚你最近都经历了什么, 又和世子做了什么, 不过你应该也猜到了, 矛头一直在指向魔教。”
黎秩没有纠正他的称呼,他松开剑, 在袖中取出一块黑色的铁牌,推到江月楼面前,“这是什么?”
从江月楼惊讶的眼神看来, 他看出来了——“镇南王府的死士独有的腰牌, 他们已经出手了?”
黎秩沉吟了下, 又问:“镇南王府可有一个叫元惠的刀客?”
“不清楚, 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江月楼道:“一时半会儿我也查不到, 我只知道,镇南王身边有两位门客,武功奇高, 那是一对师兄弟,两名番僧,镇南王十分信任他们。”
黎秩又看向那块铁牌,“这东西,世子也知道?”
江月楼笑了笑,“黎秩,你要知道,我跟世子从来都不是一条线上的,不过平阳王府高手如云,世子手里又握着千机阁,消息灵通甚至不亚于王爷的天罗地网,就是我的无争山庄也得靠边站,你觉得他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黎秩怔了下,“千机阁?”
“那是几任前的皇帝留给平阳王的人手了。你知道的,这些年皇位更替之快,短短二十五年,就换了五位皇帝。而千机阁,正是惠帝在鼎盛时期一手创建的,最后竟然留给了小儿子平阳王,当初就是在位那位是亲兄弟都颇为防备。”江月楼道:“就算这些年千机阁由明到暗,从朝堂转到江湖,现在上头这位和王爷也不能放心。”
现在这位皇帝,与那摄政王一母所出,只要是太后还在,他们之间的信任就还算牢靠。再而言之,当今的皇上的皇位也是摄政王,庄亲王让的。
三年前先皇暴病驾崩,最有资格做上皇位的就是他,他却拒绝了,将皇位让给了自己才十岁的弟弟。
据闻那年有个传言,是因庄亲王要娶的男妃乃先皇即将册封的皇后,他是为了个男人策划谋杀了亲兄弟,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上皇位。
因此,自行宫归来的太上皇大怒,亲自教导幼帝,奈何太上皇早已年老体迈,就在去年已病逝,这周国的天下终究还是落到了摄政王手里——
不过这些只是传言。
黎秩也是才知道萧涵手底下还有个千机阁,他愣了一下,倒没再在这个话题上说什么,只望向江月楼。
“这些就是全部了?”
江月楼无奈道:“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想必世子能告诉你的也不多,因为这次办事,王爷手底下不止有我们这些人,也不知道分了几路人追查,大家得到的任务都不一样。世子现在应该还在等王爷消息,因为王爷交给他的任务只有抓到刺客——而现在也许正在被镇南王府针对的你并不是刺客。他也许也已经开始猜测,这是不是镇南王府声东击西的缓兵之计,因为现在王爷跟镇南王在争的就是时间……”
黎秩听得头疼,摆手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既然你已经说完了,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
江月楼意识到话里深意,苦笑道:“是啊,你该找我算账了。”
“是。”黎秩握起长剑,起身道:“江庄主,问你一句话。”
江月楼跟着站起来,“你说。”
黎秩问:“出卖朋友的感觉,如何?”
江月楼笑容苦涩,“若是可以,我并不想出卖你。但这次并不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我也没有办法。这个刺客很重要,镇南王已经在密谋造反,甚至与西戎外族联系紧密,时局紧迫,若能在此刻抓到他的把柄,也许就能阻止这场战火,否则苦的还是百姓。”
江月楼认真地说:“这么做并不能扳倒镇南王,但绝对能拖延他的脚步。如今的天下还是太平的,黎秩,我喜欢这份太平,我想守护它。”
黎秩静默地看着他,这是他与江月楼之间的代沟,说不上是天堑,他能理解江月楼为摄政王办事的初衷,但他也无法容忍江月楼出卖自己。
“一码归一码,你别跟我说这些。”
江月楼熟知他性情如此,点点头叹道:“我知道,你一定是要出这口气的,这次的确是我出卖了你。你动手吧,但我希望你留我一命,我任务还未完成,还要护送小侯爷入京,在那之后,我也不会再回到江湖上了,我也不知道王爷会安排我去哪里……”
“我已经吩咐过无争山庄,他们会继续帮你找你的父亲,但凡有一点消息,他们会立刻告知你。”江月楼道:“这是我对你的愧疚与补偿。黎秩,能与你结交为好友,是江某的幸事,承蒙你的数次慷慨相助,江某感激不尽!”
他说着,朝黎秩躬身拱手,郑重一礼。黎秩坦然受了,他却又将剑放了回去,而后走向江月楼。
“好,那现在就开始吧。”
江月楼慢慢地展开双臂,“来吧,你是要断我手还是断我腿,我都认了,我现在还不能死……唔!”
不等他把话说完,黎秩手握成拳,重重打在他腹部。
剧烈的痛楚袭来,江月楼哪里还顾得上说话,整个身体弓了起来,面色涨红,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唰地落了下来,张着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却也没有回手,静等黎秩继续动手。
然而黎秩甩了甩因太过用力而发麻的手腕,迟迟没有再动手。
江月楼正困惑,不远楼道间传来一个清亮的少年嗓音——
“你能不能不要杀了他?”
二人齐齐看过去,便见两个人趴在楼梯栏杆上,不知来了多久。
一人是萧涵,一脸乐得看戏的表情,另一人是个灰衣的少年。
那少年还很稚嫩,约莫才十六七岁,脸上还有着几分婴儿肥,看着又白又软,一双眼睛很大,很清澈,好像在发光,刚才那话就是他说的。
见黎秩看过来,萧涵还笑着朝他摆摆手。黎秩没理会他,只觉有趣地问那少年:“为什么?”
那少年倒也不是求情,他说:“因为他把我从西南接出来,救过我好几回,而且他是庄亲王的人,不能乱杀的,虽然他真的不讨人喜欢。”
江月楼那阵剧痛已然缓了过来,闻言又是一阵失笑。
“小侯爷?”黎秩问。
少年扬起一个灿烂又天真的笑容,“如果这里没有第二位小侯爷的话,那你叫的小侯爷应该就是我。”
萧涵走下楼梯,介绍道:“他父亲是西南军中一位大将,两个多月前西戎犯境,他刚好巡边到那里,护城战死,王爷遂追封其为昌平侯,体恤功臣之后,让我等护送小侯爷回京师,他也是皇室中人,算我的远房侄子。”
小侯爷趴在栏杆上用力点头,“嗯嗯,不过我从来没去过长安,这是我第一次回家。”他望向萧涵和江月楼,“我和爹爹能回到长安吗?”
他说这话时,摸了摸怀里抱着的一个黑色的小坛子。黎秩这才看到那个坛子,猜测那里面是骨灰。
萧涵正好走到黎秩身边,闻言回身笑道:“自然能。”
小侯爷得到承诺,笑了笑,“那我不打扰你们说话了。”
说完,这少年噔噔噔又跑上了三楼,跑的比兔子还快。
萧涵啧了一声,回头望向黎秩和江月楼,“谈完了?”
黎秩思索了下,点了点头。
萧涵又问:“还打吗?”
黎秩不屑道:“等下回吧。这半死不活的样打了也不痛快。”
萧涵低声笑了。
江月楼也松了口气,扶着桌子坐下。
萧涵突然道:“我这次来,带来了王府剩下的半数精锐,在黄昏前,他们会陆续赶到,送你们去坐船,到时燕七会直接护送你们走水路到京师。”
江月楼面上露出几分喜色,很快又换做了为难,“还有人在追杀我们,就在这附近,时刻都有可能出手。前几日我们途径此处,是湖口的副总兵接待我们,但在接风宴上,刺客突然出现,我怀疑,他不是被镇南王府收买了就是本就是镇南王府插进来的人。”
“我会去查。”萧涵道。
此地已经远离西南境地,没想到镇南王府的手伸的这么远。
萧涵思索了下,决定道:“事不宜迟,你们今夜就出发。”
江月楼道:“怎么走?”
萧涵道:“你们走,我来安排。”
只是江月楼早就说过了,此地的副总兵都已经叛变了,那他们要离开必然会很危险,而且这里不是苏杭,平阳王府的势力也不在这里。
不过萧涵敢一口答应,江月楼能做的只有沉重地道谢,而后急忙下楼去找人安排今夜离开的事宜。
看着一瘸一拐的人下楼后,黎秩才问:“你有什么安排?”
他也隐约听出了要助江月楼并不容易,且会十分危险。
萧涵摇摇头,没有直说,只笑着道:“入夜时你随他们一块坐船走吧,半路下来等我就是。”
黎秩隐约听出来什么,眸光一顿,否决道:“不。”
萧涵故作好奇地问:“为什么?”
黎秩看着他的眼睛,“你想留下来。”
萧涵倒也没否认,“总得留些人下来蒙蔽藏在暗处的人。”
黎秩觉得自己猜到了几分萧涵的安排,想也不想道:“我也留下。”
萧涵显然有些意外,但他向来不能撼动黎秩的决定,须臾后,他笑着搭上了黎秩肩头,“行吧,不过一会儿,我想请枝枝帮我一个小忙。”
黎秩懒得管他的称呼,且毫不犹豫拍开他的手。
“什么?”
入夜,风雨突至。
易容成黎秩与萧涵模样的江月楼和小侯爷等人兵分几路,陆陆续续坐上马车离开,燕七走时很不放心,最后还是不得已带走了客栈里所有人。
风雨很大,客栈很安静。
整座楼里,只有大堂一盏温暖的烛火,与坐在烛火旁的两个人。
黎秩易容成了小侯爷的模样,但身形总是不像的,萧涵则除去了易容,用回了自己原本的脸。
桌上现煮的茶水滚滚沸腾起来,为这清冷的小楼添了几分生气。
黎秩望着门外风雨,指尖不自觉轻按住桌上的九斤剑。
“你太冒险了,一个侍卫也未留下。”
“小侯爷应该是在西南带了什么东西回来,这对摄政王而言定然很重要,对镇南王也很重要,他们都想要得到,就必须倾尽全力,而我要护送小侯爷顺利离开,也必须全力以赴。”
萧涵慢条斯理地提壶倒茶,而后流利地将第一杯热茶推到黎秩面前。
“他们也许已被燕七他们分散了,但留下的人也不会少,这个客栈他们一定会来检查一遍。”萧涵道:“既然来了,今夜就不能让他们轻易离开了。”
黎秩凝望着萧涵,没接那茶。
萧涵那张俊美的面容上十分平静,他身上有着一种仿佛运筹帷幄的镇定,不过他今夜也有些紧绷,他一直都没有再笑,话也变得少了起来。
黎秩想起江月楼跟他说过的话,忍不住问萧涵:“你是被摄政王逼的?因为他困住了你的家人?”
萧涵顿了顿,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江月楼告诉你的?”
黎秩垂下眼皮,当是默认了。
萧涵摇头失笑,“江月楼想太多了,我与四哥的关系没那么僵,他没困着我的家人,他也困不住我爹。我会帮他办事,其实也是自愿的。”
黎秩问:“为什么?”
萧涵指尖敲了敲桌面,似乎在想该怎么告诉黎秩,片刻后,说道:“这么说吧,镇南王有勾连外敌的嫌疑,而且这些年皇权一直不大稳定,四哥不仅忌惮镇南王,也忌惮很多人,包括我,但我其实没有什么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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