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安感觉被插中了一箭。
自从顾遇来了军部以后,林希安深觉他们工作量一点没减少,还逐渐与日递增。特别是这次顾遇和陆沉从乌拉星带回来的两篮子蛊虫,背后意义之重大,使得他们审查会又不得不没日没夜加起了班。
军部第一劳碌命,非他们部门莫属。
林希安的假期,永远遥遥无望。
把林希安怼了回去,又从陆沉那儿安了一颗心,顾遇神清气爽,压压帽檐,迈腿踩着军靴走了出去。
“咔擦——咔擦——”
各种漂浮在空中的虫眼摄像头同时响起,顾遇半眯起眼,适应了眼前的强光后,勾起营业的唇角微微一笑:
“各位好,我是新上任的第五军团长,少将顾遇。”
伴随他话音一落,来自不同方向的相机同时又是一亮。
兰德尔一袭白色军礼服,站在不远处的台上向他温和一笑,他身后还站了一袭皇室礼服正装的帝国皇太子——克莱斯特。
将级军官的授封虽由军部决定,但名义上却还要由皇室出席。帝国现任皇帝陛下年事已高,皇储克莱斯特已基本代替了皇帝所有的工作,成为皇室如今的唯一代言虫。
顾遇难得正了神色,在四面八方聚光灯的注目下缓缓走上阶梯,正步走至元帅跟前,端正有力地行了军礼。
兰德尔语调温和地讲了一段军部对他功绩的表彰,最终从一旁军虫递来的托盘中拿起第五军团少将职衔的徽章,亲自别到了顾遇胸前。
徽章依旧是顾遇无比熟悉的模样——中心那颗明亮的启明星仿若亘古不变,由两条细长柳枝牢牢拱卫,紧紧依托。
顾遇对第五军团的归属感来得极其自然,过渡迅速,似乎从他在陆沉支持下走进军部大门后,他的身上便已经牢牢印刻上这个军团的名字。一开始是为了他所爱的虫,现在又似乎不仅仅是为了那一点了。
至于还为了什么,顾遇也一时说不清。可能要等很多年以后,等他老了,等陆沉老了,等他们依偎在一起说起往事时,他或许那时才会懂得还为了什么。
克莱斯特随后上前,将代表第五军团长职衔的肩章戴到了他肩上。一个小小的肩章,戴上了,却让顾遇隐隐察觉到了陆沉在这个位置上所察觉到的重量。名为责任的重量。
究竟是好是坏,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克莱斯特压低声音笑着说:“顾遇少将,恭喜恭喜,未来可期。”
顾遇垂下羽扇般的眼睫,看向克莱斯特。他比顾遇矮上一些,a级雌虫,却比他大上几岁,今年已迈过了三十的槛。
这并不是顾遇第一次见克莱斯特,小时候他们还经常在各种首都星的贵族宴会上碰面。
甚至,顾遇还险些和他订了婚。不过那也是一时的玩笑话,皇后殿下虽然很中意顾遇,但可惜他儿子克莱斯特生早了,早已和另一个雄虫订了婚。
长大后顾遇懒癌愈加趋于晚期,往家里懒懒一躺便外界什么事都不管,自然再没机会见过童年玩伴克莱斯特。
但克莱斯特的婚姻算不上幸福,即使顾遇常年宅在家里都对此有所耳闻。毕竟有关皇太子的桃色皇室新闻,帝国大小媒体谁不爱写上大篇大篇的通稿呢?
据帝国媒体传,皇太子和他的雄主克里斯莫瑟尔亲王常年不和,克里斯亲王虽未纳过其他雌虫进门,可据各种小报披露的照片来看,亲王殿下在外面极有可能养过“红颜知己”。
当年二虫闹得最厉害时,据说离婚协议都写好了。但双方都还没来得及签字,在一次皇太子携亲王往前线慰问时,艾特兰联邦突袭军事基地,致使克里斯莫瑟尔亲王当场丧生。
然而这场悲剧中,令帝国所有虫民最为讶异的是,官方讣告中如此解释——当时面临危险的其实是皇太子殿下,亲王却以身相救,最终致使皇太子只受下轻伤,亲王却因此丧命了。
别说帝国虫民不信,深深觉得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假新闻,就连事发当场的克莱斯特本虫都是懵的。
他不可能不懵。他和克里斯莫瑟尔纯粹是利益联姻。
这个莫瑟尔,就是帝国第一大资本莫瑟尔公司的莫瑟尔。全帝国最有钱的虫就是克里斯亲王的雌父。
皇室缺钱,莫瑟尔缺名誉,当年双方很快一拍即合,将两个小孩订了婚。
可后来发生的事都脱离了他们的预料。全帝国最有钱的虫又怎么能料到,他订下的这桩看似天作之合的婚姻,未来会夺走他最宝贝的雄虫儿子的命呢?
授封典礼结束后,元帅兰德尔最为忙碌,与顾遇嘱托不上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克莱斯特倒是清闲,特意来后面更衣室寻到顾遇,倚着门框自来熟地说:“顾军团长,你说咱们要不叙个旧什么的?吃顿晚饭?算起来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对了,你哥最近还好吗?”
顾遇边解军礼服厚厚的外套,边兴致了了地简短答:“没空,我还要回家。多谢殿下关心,我和我哥都好得很。”
克莱斯特叹了口气:“果然士别几日当刮目相看,顾少将,你说小时候我和你玩泥巴时,谁又能想到你现在竟然成了第五军团长,掌管整个帝**权五分之一?”
顾遇将军檐帽随手丢在桌上,松开束紧的领口,懒懒不满应道:“谁小时候玩泥巴了?那玩意儿这么脏。”
克莱斯特迁就道:“行行行,你是没玩,你在边上看我和你哥玩。”
顾遇发觉自己遇到的每只虫都异常的闲,纳罕地看他一眼:“媒体不是天天说你忙得着不了地吗?你怎么现在这么闲?”
克莱斯特倚着门框抱起臂,像听不懂他话里逐客之意似的,惆怅叹气:“是忙啊——可越忙越寂寞,这该怎么办?”
顾遇警惕道:“你寂寞可以去一边寂寞,别来找我就对了。”
克莱斯特:“……”他沉默几秒,不搭理顾遇,继续说他的:“我最近在尝试接触一些年近三十的雄虫,跟他们聊聊天,了解了解他们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
年近三十的雄虫顾遇:“……”
“懂了,你小鲜肉玩腻了,打算换个口味。”
克莱斯特眯起他天性风流的桃花眼,不满:“怎么能这么说呢,顾少将?我可是秉持着研究的心理去接触的,正儿八经聊天。”
顾遇懒得和他多说了,换上常服后道:“那您继续慢慢研究呗,我还有事,先走了。”
克莱斯特由衷纳闷:“我都不忙,你一天忙些什么,火急火燎的?”
顾遇从他身旁擦肩而过,闻言转头,脸上忽然带了笑意,眉眼衬得越发俊美夺目,晃得克莱斯特都有些恍惚。
“我家雌君在等我回家吃饭呢。”他说,语气还有些洋洋自得的炫耀。
这话声音不小,附近的军虫都听得一清二楚,还都默契地从他得意的口气里读出了言外之意——在场的你们有一个是一个,都没有。
呵呵,果然,这很顾少将。
克莱斯特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徒留原地,默默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身后秘书上前低声催他离开,克莱斯特才恍然回神。
他眯起眼波流转的桃花眼,对秘书兀自念叨道:“你说,这个年龄的雄虫都在想些什么呢?奇奇怪怪,我总觉得看懂了,又觉得从没看懂过。”
秘书知道他提这茬为了什么,没能接话,只是心里叹了口气。
克莱斯特低声又念了一句,仿佛说给自己听:“克里斯活着的话,也有这个年龄了吧……”
那个他自以为读懂,又从来没读懂过的雄虫,如果还活着,即使不爱他,也该如此鲜明而耀眼。
第83章 机甲
在授封典礼后不久,言墨和洛利亚纷纷向顾遇提交了调职申请。
“辞掉副官职位?”
顾遇看到信息时正在去往帝国机甲研究所的路上。陆沉正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架着副眼镜浏览光脑,听到雄虫忽然略显诧异的脱口一句,抬眸看了过来。
“是言墨和洛利亚?”他毫不惊讶地问。
顾遇讶异道:“少将你怎么一猜就中?”
“我之前在星舰上见到他们的样子就觉得有些怪,也大概猜得到他们辞职的原因。”陆沉靠向一旁的窗玻璃,一手支着下颌斜眼看着他,反问,“遇遇,你就猜不到理由吗?”
顾遇后知后觉:“是……矿洞里发生了什么?和我的发情期有关?”
陆沉很短地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特别是对待情敌。”
顾遇假装没听懂他的意思,转回头目视前方道路:“哪有什么情敌啊,陆老师?单方面的可不能算。反正在我眼里,一个能和你比的都没有。”
陆沉闷声笑了一下,没继续逗他,而是说:“辞了也挺好的,眼不见心不烦。”
顾遇很快跟道:“对对,我觉得莫尔中校能力非常的出色,副官有他一个就够了。”
提到莫尔,陆沉又沉默了一下,说:“遇遇,你有没有觉得……”
顾遇侧头看他:“嗯?觉得什么?”
雄虫苍灰色的澄澈眸子里透着真心的不解。
陆沉唔了一下:“没什么,你没觉得就算了。”
顾遇听了,觉得不对:“难道我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细节吗?”
“不重要。”陆沉否定了他继续想下去,揪着顾遇的脑后的长马尾扯了扯,“有一些事,说出来比不说出来好。”
见自家少将都这么说了,顾遇也就不作深思,继续想下去了。他拍拍陆沉的手,略带不满:“别扯了,再扯就没头发了。”
陆沉又手痒地扯了扯,问:“这不还有吗?”
顾遇淡淡哀伤道:“昨晚我洗头发时发现它大把大把掉了好多,少将你说,我是不是提前迈入中年了?”
陆沉罕见地沉默一瞬。
见他居然真的沉默,顾遇睁大眼睛不敢置信:“我真的迈入中年了?!”
见给虫整急了,恶趣味的陆沉才悠悠说:“那倒也不是,这挺正常的,你以前待在家里也不怎么动脑子,现在在军部天天这么忙,掉点头发也是应该的。”
“掉点?”顾遇悲怆,“明明是一大把,呜我都要秃了,陆沉你居然还在看笑话……”
陆沉努力对这个问题严肃,结果忍了忍,没严肃起来,很没良心地继续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安慰:“没关系的呀,我们遇遇秃了我也爱……”
顾遇才不相信他的鬼话:“我秃了你肯定就不喜欢了,现在都是哄我高兴,呵,雌虫。”
终于笑够了的陆沉马上又转过头来,哄慰他道:“其实这是好事啊,情敌也不喜欢你了,就只有我喜欢你了啊遇遇。”
顾遇面上嘟囔着,背地里却暗暗蹙眉。
聊着聊着怎么又回到情敌这个话题了?危险,实在是太危险了。
于是他也不闹了,见好就收,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理由。
陆沉却托着下颌,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知道个方法可以保证不落发。”
顾遇耳朵都竖起来了:“什么什么?”
陆沉牵起他的发尾,却低头吻了吻,挑起眉梢含着笑意说:“亲一亲就好了。”
顾遇扭头,不信他哄小孩似的方式,表示不传谣不信谣:“一点都没有科学依据,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陆沉煞有介事地解释:“据说心情保持愉悦可以防止掉发,这是有道理的。”又问他:“譬如现在,遇遇你心情愉悦了吗?”
顾遇可贵地默了默。
很快,他诚实地歪头偏了过来,脸却冷得很:“得再亲一亲才行。”
陆沉自然依他,这次又在他偏来的发顶吻了吻。陆沉无论何时何地的每一个吻,都有着天然的认真和专注,在他垂下眼睑时,低下的深邃眼眸中又往往能显出无尽的深情。
顾遇每次都会为陆沉亲吻他时的模样而晃神,然后暗地里不平地想,陆沉老是这么犯规。
亲完了,顾遇心情很快就愉悦了,不过面上绷得很好,勉为其难地说:“感觉……有点科学依据,不过具体有没有用,还得试验一个疗程。”
陆沉于是正色,虚心求教:“一个疗程是多久?”
顾遇缓缓伸出一根指头。
陆沉:“一周?”
顾遇矜持地摇头。
陆沉:“一个月?”
顾遇又摇头。
陆沉说:“一年?这个疗程有点久啊。”
顾遇没绷住冷冷的神色,不由弯起眉眼笑了起来,是他惯有的笑时模样。
他说:“是一辈子呀,亲爱的。”
陆沉来研究所是被老所长诺奇叫回来的。
顾遇因为明天便要往第五军团所在的辖区赴任,以后半月才能回来首都星一次,今天军部便批了他一天的假待在家里拾掇拾掇。
可顾遇实在待不住,听陆沉要去机甲研究所马上跟了出来,还买了大堆礼物说要感谢感谢老所长,多亏他量身定制的外骨骼行走装置才让陆沉可以这么早地重新站起来。
陆沉稍不留神没拦住,后备箱就已经被雄虫买的礼物给填满了。
看着这一大堆礼物,陆沉后知后觉地想,他家遇遇好像真的成长了许多。
从他出事的这大半年来,他家遇遇出了家门,入了军部,从少校升到少将,又渐渐学会如何处理虫情世故,学会如何顾及他虫,如何流畅地说些标准的场面话,如何快速摆出营业笑容。
特别是看回放的授封典礼直播时,乍见到台上一袭正装、表情正经的雄虫,陆沉都实打实讶异了一把。
不能怪他这么惊讶,实在是顾遇很少这么正经,特别是在他面前。
陆沉比以往更深刻地明白了,他家遇遇身上未来所包含的无限可能性。至于这可能性是好是坏,又向着怎样的未来,陆沉从一开始的担心逐渐变为如今的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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