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啊!?”守夜人绯骂道,“刚刚不是很能说吗!?啊!?”
“……”
沈安行还是没能说上话。他又喘了几口气后,才抬起了颤抖的手,抓住了守夜人绯的一双手。
然后,他哑声说:“……你不也是吗。”
“……?”守夜人绯一愣,莫名其妙地眯了眯眼,“哈?”
“你不是也很希望……别人来可怜你吗。”沈安行对她说,“不然的话,为什么一直在喊没人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如果真的……不想惹人同情的话,大概这句话……都是不会说的。”
守夜人绯突觉脑子里轰隆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像是被完全说中了。
就在此时,一股剧烈寒风从沈安行手中迸发而出。
这寒风来势汹汹,呼啸着扑了守夜人绯一脸,刮在脸上时,就如同一把把无形寒刃。
要是普通人,定会被吹得睁不开眼,但守夜人都是死人,没有这个顾虑。
守夜人绯被吹得一惊,刚想再破口大骂时,沈安行就突然瞳孔一缩眸子一凛,咬着牙迅速抬起颤抖不停的双手。
两把冰刃当即出现在他手中。
——手起刀落一瞬间。
瞬间,两把冰刃没入守夜人绯的脖颈。
鲜血四溅。
这是致命的伤,守夜人绯当场毙了命。
她双手一松,向后倒去。
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临死前的走马灯,亦或是被沈安行那两句话说破了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心事的缘故,在向后倒去时,她突然就和自杀那天一样,看到了生前的景象。
她看到了自己的老师,那是害死她的人。
她看到了自己的恋人,那也是害死她的人。
她是一名整形科的护士,她的老师为了试验一个新型方案,在她的脸上动了刀。
可最后手术失败,她的下半张脸变得丑陋非常,她自此崩溃,为了讨要赔偿,她和父母将老师告上了法庭。
但谁都没有想到,老师竟然塞给了她的恋人一笔钱,她的恋人在家里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再一番巧舌如簧的甜言蜜语,将一家人哄得团团转。
但东窗事发,她发现了这件事。在家中对质后,恋人却说要不是这笔钱,早就和她分手了。
他说她丑八怪,说她本来就难看,现在更是个怪物——
因此,父亲气的和恋人扭打了起来,最终摔下了楼梯,进了ICU。
最后没有坚持住,在ICU里断了气,死了。
恋人则带着老师给的一笔钱,跑了。
恋人背叛,父亲去世,作为当事人的老师不管不问,母亲哭的近乎昏过去——她的愤怒就此到达了极点。
于是,她放了火,烧了医院。
她看到那天自己站在火海面前,带着遮住下半张丑陋面庞的黑色口罩,满眼麻木的看着面前的熊熊烈火。
再然后,她就走进了熊熊火海之中。
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她的痛苦。
懂什么。
她看着沈安行,忍不住如此想。
他懂什么,懂什么!?
家庭暴力而已,有什么活不下去的,跟她比起来有什么惨的!?!
她心中怒火滔天,但最终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她已经被杀了。
可恍然间,她忽然又想,或许他说得对。
因为受的伤太重了,一个人已经喘不过气来了,所以总希望谁来听一听,谁来理解我,谁来抱抱我,谁来安慰我一下,谁来……
谁来告诉我,没事了,我没有错,我做的很好。
……谁能来告诉我。
她向后倒去,这番惨痛的人生,再也说不出口。
沈安行遭了反噬,身上早就没了力气,也跟着她往前倒了过去。
但在即将倒在她身上时,沈安行连忙用手撑住了地面。
他又喘了几口气,缓了半分钟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火山地狱守夜人绯瞪着双眼,有血从黑色口罩里渗了出来,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真是个疯女人。
沈安行想。
随后,他就用了点力,将插在身上以及从体内爆裂出来的长冰收了起来。
恍惚间,火山地狱守夜人说的话忽的在他耳边回响了起来。
【跟我比起来你算什么!?你就这么希望别人可怜你!?】
【你觉得自己就这么可怜是吗!?】
……
沈安行垂了垂眸。
很久很久以前,他是很抗拒别人觉得自己很可怜的。
可他越活越痛苦,也越活越明白,这世上很少有像他这么惨的人。
这是事实。
爹不疼娘不爱,身上旧伤填新伤。有时候被骂的狠了,他甚至会自己恨自己怎么偏偏生了这么张这么像左白玉的脸,怎么就非得要活在这世上。
死了算了。
可他现在不能死。
现在他有柳煦,绝对不能死。
但不论怎么说,比惨是没有意义的。他也好,火山地狱的守夜人绯也罢,都过得不容易,没必要分出个高低来——没有意义。
虽然他确实不知道对方经历过什么,但这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就在此时,几道声音从铁门后边传了过来。
“兄弟,兄弟!”
沈安行侧过头,艰难地回头看去。
那是几个参与者。先前的白雾已经被沈安行用出的寒风吹得干干净净了,参与者们就藏在铁门后边,只露出几个脑袋来,小心翼翼地问他:“死了吗?”
沈安行喘了几口气,抹了一下嘴边的血,沙哑道:“死了。”
参与者们当即欢呼起来,连忙一窝蜂的冲了出来,冲向了实验室的门口。
守夜人是从这边走来的,那出口肯定就在门口外面。
沈安行手撑着地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踉跄了两步后,就逆着人群,一瘸一拐地朝着铁门里走去了。
倒计时还没暂停,仍旧在一分一秒地往前走。
沈安行一瘸一拐,走到护着柳煦的四面冰墙前,伸出了手,将冰墙粉碎掉了。
他走了进去,看到柳煦不知什么时候就醒过来了,但意识依旧打不过毒性,正半垂着眼帘,喘着粗气,眼睫微颤着看着他。
眼神里全是担心。
沈安行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说:“好了,没事了……我带你走。”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柳煦横抱了起来。转过头,向外走去。
第80章 夜雪(一)
或许是因为还未出关的缘故,柳煦仍然感觉到身上还痛的厉害。
十个小时的时限已经过去了一半,毒性已经将他身上侵蚀了一遍,痛?比之前厉害了不少。
和之前一样,他的意识依旧叫嚣着想昏过去。
但他却不想昏过去,就这样喘着粗气,眼睫颤抖着,看着沈安行。
纵使他视线里一片模糊重影,根本看不清晰沈安行的样子,他也想看着他,清醒的陪他走这一段路。
沈安行经历了一番战斗,浑身上下到处是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他咬着牙忍着身上的痛,抱着柳煦,向前疾步跑去。
他们都知道,前方是什么。
可即使如此,沈安行也要向前走。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火山血池,他也必须走下去。
柳煦不忍心,想说点什么拦一拦他。可他又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这都是沈安行必须要经历的。
他只好咬了咬牙,强忍住痛,闭上了嘴,努力地睁着眼,看着沈安行。
沈安行紧咬着牙硬撑着,抱着柳煦,一瘸一拐地跑过实验室的走廊,冲到了外面去。
出了实验室后,他就看到了一片被火山的火烧得通红的黑雾。火山之上的点点火星降落在其中,与雾中沉浮的黑色颗粒诡异的相互呼应着。
再穿过黑雾之后,就能看到一座火山。火山地狱里的火山就和沈安行的冰山一样巨大无比,山顶上正轰隆隆的烧着火光。
沈安行着急出关,看也不看它一眼,抱着柳煦就往桥上疾走而去。
很快,他绕过了火山,来到了奈何桥前。
他几乎没有一点儿犹豫,抬脚就冲上了桥。
他丝毫不怕桥上的惩罚,紧紧抱着柳煦,只管往前冲。
但意料之中的,刚跑到一半时,那熟悉的?觉就一下子冲了上来。
强烈的全身撕裂?在一瞬间袭来。仿佛有一枚炸弹在体内爆开了一般,沈安行瞬间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人撕裂开来,一口鲜血当即喷了出来。
眨眼间,他身上伤口崩裂,无数青紫发黑血肉模糊都一并出现。
沈安行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当年无数处被撞的骨折,如今自然也被复刻进了惩罚里。他?觉后脊骨疼得厉害,几乎直不起来,只好弓着身子,喘了几口血腥的粗气。
他本就遭过一番反噬,反噬还未痊愈,就又遭了这么一下,自然更受不住。
沈安行眼前发黑,疼得浑身发颤。
他想倒下去。
但他不能倒。
还没出关,他不能倒。
他必须把柳煦送出去,送到医院——
他额头上有鲜血滚滚而落,将本就发黑的视线又染得一片血红,再接着落了下去,噼里啪啦地落到了柳煦衣服上。
沈安行没空去把它抹干净,他紧紧抱着柳煦,喘了几口气后,就紧咬住牙,抬起颤抖的腿,又一次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
鲜血染遍他全身,他视若无睹,抱着柳煦向前跑去。
跑得摇摇欲坠,像是随时会倒下去。
或许是因为这些伤积累而成的痛苦让一切都变得难熬,沈安行莫名觉得这条路似乎比以往更漫长。
可事实上,奈何桥并不长。
沈安行抱着柳煦,紧咬着牙忍着伤痛,终于闯进了一片刺眼白光里,离开了地狱。
白光之中,沈安行突然感到手上的重量消散而去。待白光散去后,他就看到自己面前是柳煦家厨房里的洗碗池,而他本人就撸着袖子,站在洗碗池前。
时间线虽然会回溯,但他身上的伤属于地狱给的,不可能会回溯。
身上的伤仍旧疼得厉害,沈安行一个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两步,险些倒到地上。幸好他眼疾手快,连忙按住了身后的一张桌子,堪堪站住了。
同一时刻,就听砰地一声,另一个人倒下去了。
也是同一时刻,有个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在地上连着摔了好几下,直接摔到了沈安行眼皮底下来。
沈安行眼前被血模糊了一大片,看不太清。
但他知道那是柳煦。
沈安行慌慌张张地伸出痉挛不停的手,抹了两下眼前,看清掉落到他脚边的是柳煦的手机,又看到柳煦已经倒在那边后,就连忙拾起手机来,朝他跑了过去。
“杨花!”
沈安行叫了一声,把倒在地上的柳煦翻了过来。
这一翻过来,他才发现柳煦已经昏过去了,和地狱里一样脸色惨白,表情疼得一阵阵抽搐。
看起来,已定死亡的参与者出来之后就算被减轻了受到的伤害,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沈安行心里着急——柳煦不醒,他自己又是个死人,根本没办法叫救护车!
这怎么办!?
他正着急时,突然间心神电转,一个急中生智的想法突然涌上了心头来。
沈安行连忙把柳煦拖离开了那里,又点开了柳煦的手机。
*
谢未弦今天晚上坐夜班。
被留守家中的陈黎野无聊的很,但也很高兴。
因为他终于能吃顿垃圾食品了——谢未弦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对他的健康管理做的太过到位。
比他妈都像他妈。
陈黎野瘫在沙发上,拉上窗帘关上灯,手里捧着全家桶,嚼薯条嚼得很开心。
他有种老妈出去值班自己能偷着点顿外卖的快乐?。
他坐在一片黑暗里,看电影看得很爽,吃垃圾食品吃得也很爽。
就在此时,手机突然嗡嗡了两声。
陈黎野伸出手,把音量调低了点,又捞起手机来,接通了电话:“喂?”
对面安静如鸡。
“?”
陈黎野有点莫名其妙,把手机拿到脸前来看了一眼,见是柳煦打过来的之后,就更莫名其妙了。
他又把手机挪回了耳朵旁边:“刚刚不是才打过电话吗,怎么——”
陈黎野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噼里啪啦地一顿响,像是一大片玻璃杯子被砸碎了的声音。
陈黎野吓得浑身一哆嗦,刚想说点什么,又听对面传来吱呀一声。
陈黎野心里突然一沉——对一个参与者来说,这不是个很妙的声音。
果不其然,很快,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个更加重量级的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陈黎野:“……”
他愣在原地,顿了三秒后,就立刻“不是吧”了一声,又对电话那头喊了句“我马上去”之后,立刻挂了电话,转头连滚带爬的爬了起来,捞上手机钱包车钥匙就跑出门了。
另一头,沈安行终于松了口气,坐到了地上,又抬起头来,喘了几口气,看向前方。
厨房最里面,抽油烟机整个砸了下来,一头砸进了地板里,把那地方砸出了一个大坑。
……这东西砸下来的也真是时候。
沈安行长出了一口气,又转过头,看向被他抱着送出去了的柳煦。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出了地狱之后,伤害会被减轻,他也叫了人来……
……柳煦活下来了,不会有事了。
想到此处,沈安行就安心了。可一心安下来,松了力气后,他就突然浑身无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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