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来!”我往后退几步,靠着墙,把水手服掉在后面的大领子拽到前面来擦眼泪。
妈的,居然还哭了,让我丢人丢死算了,简直想从窗户上跳下去,上他妈的班考他妈的大学,真是异想天开,就我那破成绩还想考大学,晚上还出来搞兼职,考个毛考,跳下去算了,一了百了……
心里正暴走着,突然眼前就黑了,一个坚实的胸膛将我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一只带着温度的大手按住我的后脑勺,让我的侧脸贴在他胸口上,一下一下在我的后脑勺上摸着,节奏比他有力的心跳要慢上许多。
“我们六儿,怎么这么委屈呢?”
穆俊琛语气缓缓的,没了平时那种不正经的腻歪,而是带着种真实的心疼和温柔,像个哥哥一样,声音沙沙的,“你一定过得很难,是我错了,是我想得太少,是我回……是我来得太晚……不哭,不委屈,我说错话,你打我好不好?”
天哪,穆俊琛的怀里好温暖。
我非常生他的气,可是我又舍不得这陌生的可能放开就再也抓不住的温暖,双手不听话地抓着他的衣服,把脸埋在他胸口闷声大哭。
第13章
今天下班晚了,穆俊琛加了一个钟,只是为了陪着我。
所以今天有两个钟的提成,加上点钟的奖励,比平时多赚了二十块。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好了很多。
穆俊琛抱我安慰我,说明他没有嫌弃我没有看不起我。他的怀抱那么温暖,温暖到我想和他做好兄弟。
可我不能和他做好兄弟。
因为我是个骗子。
回到学校时,最后一节晚自习也结束了,教学楼的灯全熄了,一片黑,我直接回了寝室。
“路淮,你小子走运,今天星期五,班主任最后一节课提前走了,没发现你没来上最后一节晚自习。”
罗广州把一沓试卷放在我床上,我点点头,脱了外套扔床上,拿了睡觉穿的旧衣服去洗澡。
洗澡的时候我还不断在回想穆俊琛的那个拥抱,当时好近,都闻得到他衣服上洗衣粉的香气,想着想着脸上就有点儿热,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真是个女的,光冲那个拥抱,也会愿意做他女朋友的。
除了穆俊琛和外婆,我肯定还被人抱过,但那时抱我的人,我已经记不清楚长相了。
我仰着头,热水从上往下冲在脸上,顺着脖子往下流遍全身,寝室里贾权和高大强玩闹的声音模糊地传过来。
洗完澡出来,寝室里的安安静静的,气氛有些不太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还想坐着看会儿书,去拿床上的外套穿,发现之前放在床上的外套不见了。
“广州,你看见我外套了吗?”我问。
“你问那两个傻|逼。”罗广州看贾权和高大强。
我一头雾水:“啊?”
“路淮对不起啊,刚才和高大强那傻|逼玩,他手劲大,一扯就把你衣服那口子扯坏了,不过你这衣服应该不要了吧,之前就开了条口子的。”
贾权笑嘻嘻的,手上拿着我的外套扔了过来。
我一把接住,抖开一看,之前开缝的地方,原本只有一只手掌大,现在能有一个猪的大屁股那么大。
“妈的明明就是你扯坏的好吧!说老子你好意思吗!”高大强叫着。
“卧槽猪扯的!”贾权回他。
“算了,没事的,别吵了。”
我拿着衣服穿上,语气很平静,其实心里把这俩傻货狂扁了一百遍。坐到上床去百~万\小!说,感觉到后背有个大洞疯狂漏着风,干脆睡进了被窝里,躺着百~万\小!说。
“路淮,那衣服你不会还要继续穿吧?”贾权问道。
我还没回答,罗广州先说话了:“大家一个寝室住着,你们很清楚他就这一件外套穿来穿去吧?”
贾权:“我去,他衣服本来就破了,他肯定会买新的了啊。”
贾权和高大强是两个喜欢闹事不学习的,我和罗广州性格都温和些,虽然住一个寝室,但从来聊不来,我怕他们等会儿吵起来,便说:“我明天去买件新的,广州,你过来,我有个题问你。”
罗广州是和我挨着头睡的,立马就把头伸了过来,一脸嫌我不争气。
【两个脑残。】我用嘴型对他说。
罗广州立马被逗得笑了起来,我从兜里掏出穆俊琛给我的巧克力,塞了一大把在他枕头底下去,他更乐了,缩回去在被窝里偷偷地吃。
到底一个寝室的,我想了想,往高大强和贾权床上扔了几个巧克力。
“哟!路淮今天这么阔气,这种巧克力好贵的!”
“是啊,我妈都不肯给我买,我说想吃,她让我去吃屎,没想到今天在路淮这儿吃着了。”
高大强说了这么一句,我们三个都被他逗笑了。
我们寝室很少这么大家一起笑,我突然有点儿觉得外套破了也不是什么事了,穆俊琛上次给我的红包钱还剩一百多,加上上个月花剩下的工资,三百多,明天去看看能不能买一件新的。
第二天早上,我是寝室里起得最早的一个,心里计划好时间,先去买衣服,然后买些水果和菜回去看看外婆,在家里吃过中饭,下午写作业,晚上去会所上班。
可是怎么出门呢?这衣服破成这样,穿出去好丢人,可是现在补的话,又会耽误很多时间。我想了想,最后穿了两件毛衣出去,想着买了新外套就可以直接穿上了。
到了街上,我专挑那种看起来很low的衣店进去问,结果最便宜的男生的外套也要两百多,还很薄。虽然过几天就发工资了,可是想到伙食费和外婆的药钱,还是有点儿犹豫。
我说不买了,老板娘说我可以砍价,我没经验,也不知道砍多少,怕砍多了挨骂,走了。
买衣服是件大事,先回去问问外婆砍多少比较正常,明天再来买。
我买了些苹果和猪肉,小岭村就在县城边上不远的地方,县城里有一路公交是免费的,我坐到离村子还有一个小时脚程的地方下车走回去。
“外婆——!”走路走得我浑身热乎乎的,一进院子,劲特别足地喊了一声。
外婆耳聋,但是声音很大的话,她会有感觉,每次我这么一喊,她就很大声地朝外问:“淮淮啊?!”
可是今天,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去推门,发现门从里面锁着的,可能是外婆还在睡觉。
我跳到菜地里,从菜地的小路绕到后院去,把鞋底的泥在石头上刮干净,大力地拍后门。
按理说这动静应该吵得醒她,但还是没人应,想开窗户,窗户却从里面关死,打不开,窗玻璃是以前的那种凹凸纹的印花玻璃,看不到里面。
“淮淮你回来看你外婆来啦!”邻居吴婆婆从她家后院的鸡圈里探出身子来,手里还端着盆刚搅好冒着热气的鸡食。
“是啊!”我大声回她,“但是我外婆好像还在睡觉!”
吴婆婆:“哎?我昨天晚上好像听见你外婆喊了一声淮淮,今天早上我叫了她好几声,听见里面哎哟哎哟地叫,后来声音就越来越小,听不见了,我打了电话给你舅舅呢,你舅舅说我吵他睡觉,还骂了我一顿,唉,你说这事……”
苹果骨碌碌滚在地上,我几拳砸掉了后门木栅里面那块挡风的木板子,从木栅中间伸手进去拔门栓。
但是木栅太窄,我胳膊不能完全伸进去,试了好几次都够不着,我立马把身上毛衣都脱了,剩一件短袖,再伸手进去就差不多了。
吴婆婆:“哎呀淮淮!你是要拔门栓吗?你都是个小大人了,胳膊没那么细了,伸不进……”
我大喊一声,用力把胳膊往里伸,木栅上裂出的木刺有两根长的扎进了我胳膊里,终于,够着了,手指卷来卷去,拉住了那块木头门栓拔了出去。
外婆倒在卧室和客厅中间的小道上,身上穿着毛衣和棉毛裤,显然是睡觉到一半下床去干什么摔倒在这里的,闭着眼。
我像是被人打了一棒子似的,脑袋一懵,浑身冒冷汗。
第14章 拿手的事是逃跑
“外婆……外婆!”我过去抱住她,懵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抖着手指放在她鼻子下面。
还有鼻息,温热的。
“淮淮……”外婆也醒了,看见我,语气虚弱,“你回来啦,穿这么一点儿衣服,会冷死……”
“我马上穿衣服,马上穿。”我扶起她,想把她扶到床上去。
结果一扶起来,她就哎呦哎哟痛苦地叫。
“怎么了?哪里痛?”我侧过头,让她看见我唇形。
外婆:“背上摔到了,好痛……先到床上去,好冷……”
我把她扶到床上,盖好被子,又把床上的热水袋摸出来,去换了更热的水塞回去,一个放脚边,一个放腿边,一个给她抱着。
“昨天晚上……我睡到一半醒来,发现客厅的灯没关,想去关灯,结果在那里摔了一跤,就站不起来了,我在那里睡了一晚上,地上好冷……我叫了,叫人打你舅舅电话,没人来,可能都在睡觉……天气冷,都想多睡一点,你舅舅喜欢睡觉……”
外婆抱着热水袋,像个小孩一样在说着自己的委屈,可是说到最后却是对自己儿子的谅解。
“外婆你觉得怎么样?去医院看看吧。”我把外面的毛衣捡回来穿上了。
外婆看着我的嘴巴,有点儿难理解。
“送你,去医院。”我做了个“背”的动作,指了指她,两指做了个“走”,“医——院。”
“不去。”外婆这下看懂了,摇手,“你舅舅没有钱,燕燕学跳舞要花很多钱呢,你也没有钱……你有钱,就去买一件厚衣服穿,人家都有厚棉衣穿,就我淮淮没有……不用管外婆,我老了……”
“我去给你做饭。”我听不下去,难过地收拾落在地上的苹果和猪肉,去给她做饭。
吃完饭,我给她削苹果吃。
“你又买苹果……我说了我不吃……”她埋怨着,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她咬一口,虚弱的脸上现出笑容,“哎呀,好甜……”
简直被她逗笑。
苹果吃到一半,她精神更差了,把苹果放到一边说等下吃,滑进被子里睡觉。
我坐着不动,观察了一会儿她的呼吸,起身去刘生发家。
“妈的老不死!三更半夜没事做起来干什么?!游魂啊!”
刘生发一边骂一边穿外套和鞋子。
“客厅的灯亮着,她去关,可能想节约点儿电钱吧。”我说。
“不关那个灯会死人吗!老不死的就知道给我找麻烦!”刘生发拿着梳子梳头,往头上喷啫喱水,一转头看见我,一脚踹在我屁股上,我歪了一下差点儿没摔倒。
“这副鬼样子站在我家门口是想丢谁的人?!到外面去等我!”
原本站在门口想蹭点儿里面暖暖的空调气,被他这么一骂,只好去他家院子外等他。
“哎!路淮!”刘燕燕从她卧室的窗户上伸出头来,“老太婆又犯病了?”
“她是你奶奶。”我说。
“她是个老不死的催债的,就知道生病,花我们家多少钱了?”刘燕燕冲着楼下大喊,“爸!你别给老太婆花太多钱!过段时间我要去省城培训的!要交两万块学费!不培训考不上大学!”
“听我闺女的!”刘生发嬉皮笑脸地应了一声,出门了,舅妈也跟着他一起。
“怎么一年到头穿的像个要饭的?毛衣的线都开了,就不能买件像样点儿的衣服?”
路上,他们俩慢悠悠走着,舅妈在我背后和我说话。
聊尼玛呢,能不能走快点儿?
“没钱。”我说。
“和你舅妈说话什么语气!一点儿都没教养!”
刘生发重重一巴掌拍在我头上。
“你不是一直在兼职,寒暑假也总在打工,钱呢?钱哪儿去了?”舅妈戳我后脑勺。
我:“交学费了,高中学费贵。”
舅妈:“你小子还是个有出息的啊,想考大学?”
我弱弱地“嗯”了一声。
刘生发:“想多了,他没用的,他班主任和我是好哥们,说他成绩差得要死,天天跑出去兼职,心思都不在学习上,考什么大学,还不如去打工算了。”
到了外婆家,他们看过外婆的情况,站在外婆卧室里对着外婆破口大骂。
外婆躺在床上,看着刘生发,表情无措又害怕,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脸色苍白,嘴唇发干,叫了声:“崽诶……”
“叫死人啊!死老太婆!活着就知道害人!叫你去死你又不去死!”刘生发非常愤怒,眉间皱成一个大川,但我不明白他的愤怒。
外婆好像也不是很明白,她被刘生发吼得一抖,又看看我,眼神有些困惑。
我倒是有点儿庆幸她耳朵听不见,不用听见他那些骂人话。
“她说背好痛,舅舅,是不是要送医院去检查一下?”
我在他枪林弹雨般骂人话里插了一句。
“你知道个屁!她这么大年纪了送到医院去也是受罪知道吗!老不死八十二了!差不多了!你看她现在这么虚,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你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找我,我家里还有事等下就要走。”
舅舅点了根烟,边抽边说,他又和舅妈说话:“我记得老不死去年好像就给自己买好东西了,你翻一下柜子。”
我有点儿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东西,直到舅妈把旧衣柜最下面的夹层盖子抽出来,翻出里面一套绣着大花的黑色寿衣,和白帽子草搓的麻绳来,我才终于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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