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月顺着他的眼神瞟下去,瞬间炸了。
“我流你大爷!赶紧洗完了滚下来吃早饭!”
他咬牙切齿的摞下一句话,踩着气冲冲的步伐摔门而去。
侯择七站在水汽朦胧的浴屏里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噗嗤一乐,心情颇好的吹起了口哨。
吹干头发,穿戴整齐,他整理好了文件包下楼吃饭。
年初一,正是走亲访友的日子,至于祖宗这种没什么朋友的,唯一能探访的也就只有那个不怎么值得挂念的破家了。
一整顿饭,杨月都吃得心不在焉的,侯择七看在眼里,心知他一定是因为那两个畜生般的傻逼哥哥才会这么闷闷不乐。
看来,那些禁锢他、缠绕他、让他寝食难安的陈年旧事,是时候该彻底做个了结了。
九点,黑色的宾利慕尚准时停靠在院前的小路上。
侯择七在车子准备发动前走过去敲了敲车玻璃,驾驶座上的小许立刻降下车窗,毕恭毕敬的打了个招呼:“七少,过年好。”
“新年快乐啊,许哥,”侯择七笑笑,向旁边挪动一步:“大过年的我爸都不让你休息啊?”
司机见他的举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侯总让我送小少爷去趟城郊。”
“嗯,”侯择七点点头,冲他扬扬下巴:“我来吧,你去家里喝杯茶坐坐。”
司机并未推拒,点点头留下一句“好”就拎上外套走了。
檀木调的香水味混着熟悉的荷尔蒙灌进鼻腔的时候,正塞着耳机肝手游的杨月诧异的从后驾驶座抬起头:“你上来干嘛?”
侯择七在中控屏上点了几下,头也不回的问:“离麓园那边不算远啊,如果顺着文化园走,后面的路你自己认识么?”
杨月点点头:“认识,我不路痴。”
侯择七滑动地图的手指倏然顿住,心里暗然苦笑,也对,曾经在长途汽车上被抛弃过一次的人,之后拼了命也会记住身边所有的路吧?
“那就好,那我把地图关了,不然哔哔叨叨的一路,想想就心烦。”
杨月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噗嗤一乐,一个轻盈的跨步,嗖的一下从后排翻到副驾驶上,嘲笑他:“它再怎么哔哔叨叨也没你能哔哔吧?你这算什么?给我当司机?”
“嗯,”侯择七淡声应着,瞥了眼主副驾驶之间的缝隙,又上下打量几眼杨月的腰身与大腿围,勾起唇角问:“你就在后面坐着吧,累了还能躺会儿,非得来前面干嘛?”
“陪你哔哔,”杨月收了耳机和手机,转头扬扬锋利秀气的眉梢:“开车吧,老司机。”
侯择七一乐,紧接着露出英俊礼貌的微笑,倾身帮他系好安全带。
脖颈间深沉而富有侵略性的香水味扑进人鼻腔的时候,他停留在那如莹玉般白嫩的耳廓边低声叮嘱:“温馨提示一下,哔哔可以,谈心可以,陪聊也可以,但是禁止调情,更不准对司机动、手、动、脚。”
他刻意把最后几个字咬得一字一顿,换来杨月笑眯眯的凑近,清秀的娃娃脸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但赤裸裸的挑衅却像个顽劣的小恶魔。
“你才是吧?档杆在中间,看准了,别不小心握到别的地方,哥、哥。”
“……”
早晨在浴室里的大仇已报,杨月心情颇好的哼起了歌,侯择七却握着方向盘暗暗咬了一路的牙。
过了文化园,再经过三个路口,拐进辅路后一路走、道路尽头处右转就到了杨月从小生活的地方。
古老的小区,贫瘠的绿化,但难得的安静却胜过一切快节奏的居民区。
杨闻康转业后家底还算雄厚,所以杨家的旧宅是栋自带花园的小别墅,远远望去会发现院内搭了高高的葡萄架,花花草草种的也不算少,却大部分都已经枯黄了。
宾利停在院外熄了火,杨月隔着车窗望着曾经生活的地方,手指在看不到的角落悄悄攥紧了安全带的边缘。
“到了,”侯择七拿起储物格里的文件包。
杨月这才回过神:“你在这里等等我,大概十分钟我就出来了。”
“不用了,”侯择七伸手拍拍他的大腿,那是个爱侣之间亲密又十分让人安心的动作:“我跟你弟弟都这么熟了,过年好歹要上去看看他吧。”
杨月想到医院里的那一幕,依然心有余悸:“可是你在医院和他俩差一点就——”
“小月,”侯择七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浅色的眼珠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凝成深沉的琥珀:“既然来了,我们就是客人,你放心,我懂分寸。”
也许是他沉毅的目光太像一剂定心针,直勾勾的打进了杨月的骨髓里,让他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好拿了礼品下车,带人推开了那扇有些掉漆的院门。
穿过长长的葡萄架,两人走到那扇酱褐色的防盗门前按响门铃,半晌,杨星穿着黑白条纹的居家服拉开门,像只欢快的小斑马一样欢呼着撞进两人怀里!
“哥!七哥!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啊我想死你们了!!”
两个人眼前一花,同时承受了这一下沉重的想念,饶是侯择七身形健壮,都被他突如其来的飞扑撞了个趔趄。
而杨月更是陷入前后夹击的处境里,被两堵肉墙似的胸腔直接挤成了汉堡肉:“!”
他低咒一声,扯起杨星的后脖领子甩到一边,刚想开口大骂,就见一道人影远远立在楼梯处,笑眯眯地看着这边。
“杨星,家里人没教过你么?不要对客人大呼小叫。”
是杨阳。
杨月的心仿佛在刹那间被攥紧了。
殊不知身后,浅茶色的眼珠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如狩猎的野兽般沉了下来。
杨星置身于修罗场之外,天真无邪的接过两人手中的礼品,转头招呼:“爸,我哥过来看你了!”
厨房里一阵响动,片刻后,杨闻康端着果盘从里面走出来,紧随其后的,还有端着茶壶脸色阴沉的杨宇。
“小月来了?”比起上次见面,杨闻康的气色看上去倒是好了不少,不过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眶里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黑眼圈也严重了不少,俨然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
塑料果盘咔哒一声轻轻放在茶几上,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示意道:“坐,来吃个橘子吧。”
接过那颗橙黄油亮的橘子,杨月低低的喊了声“爸”,在有些陈旧的布艺沙发上坐了下来。
空气陷入一片短促尴尬的沉寂后,杨闻康这才发现插着衣兜立在一旁的侯择七。
他身着一件价格不菲的高订羊绒风衣,姿态优雅挺拔,英俊的眉眼以及立体的五官与周遭古旧素朴到有些寒碜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位是……?”杨闻康心中有数,但还是礼貌的迟疑了一下。
杨月这才想起自己一时疏忽把辛苦了一路的男朋友晾在了一边,连忙起身:“这是我——”
温热有力的掌心按住了他的肩膀,硬生生将他的动作连同脱口欲出的话一起压了下来。
“您好,我姓侯,是小月的新哥哥。”侯择七走近一步,递过去一只手与杨闻康相握,彬彬有礼的笑容下透着隐隐的锋芒。
他身形挺拔高大,近距离居高临下俯视别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杨闻康在脑海里搜索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恍然大悟:“是你?你就是在医院托专家问诊,还帮我支付全部医药费的人?”
话落,在场除两人之外的所有人都露出稍许疑惑的表情——
什么时候的事?
杨月从这个角度诧异的望上去,偶然一瞥,见到了杨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阴沉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愤,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是我,”侯择七答。
杨闻康脸上立马露出几分欣喜:“那次真是太感谢你了!你看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不如今天就留在这里吃顿饭吧?”
侯择七淡然一笑:“一点小钱,不成敬意,感谢就免了吧,我今天来,是有别的事找您。”
话落,他敛了笑容,像一个手持猎枪的狩猎者,徐徐靠近捕兽夹里的猎物,不急不缓的问:“麓园公园的那组照片,昨天下午您应该都已经收到了吧?关于罪魁祸首穿的那件蓝色羽绒服,你有什么感想么?有没有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杨闻康顿时脸色大变!
“那、那些照片是你寄的?!”
“没错,”侯择七从容承认,浅茶色的瞳孔在自然光下微微眯起的样子,像一只终于苏醒过来的狮子:“弄照片的是我,寄照片的也是我,您要不要再问问,11年前你的宝贝儿子把他弟弟推下山后,从湖里救他上来的人又是谁?”
他的话像是一把精锐的钢刀快准稳狠的扎进所有人的心脏,一瞬间,拥挤的客厅像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在刀光剑影的厮杀中,轰然飚溅出滚烫的血花!
杨闻康难以置信的颤声问:“……你什么意思?”
侯择七欣赏着他的表情,在众目睽睽之下扯出口袋里坠着红绳的白玉平安结,风轻云淡的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抛下了最后一颗原子弹——
“好巧不巧,也是我。”
作者有话说:
侯择七:别急,马上让你们爽。
第70章 一笔勾销
橙黄色的橘子啪嗒一声从手中滑落在陈旧的地毯上,一如当年那颗三色花纹的皮球一样,骨碌碌滚出去——
“杨月,球滚到你那边了,还不快去捡一下。”
簌簌飘落的细雪,空寂无人的山顶,恍惚中,后心窝抵上来一只强劲有力的手,他仿佛又听到了那个来自深渊一般的低语在耳畔回荡——
“捡不到球,那你就去死吧。”
阴沉嘶哑的声线仿佛是一颗子弹破空飞旋!直击在他的咽喉上!
——砰!
猝然失重的那一刻,风声,残影,呼吸,心跳,尽数与身体撞击石块的巨响糅杂在一起,如万鬼哭嚎一般暴出无数狰狞的利爪,疯狂的将他拉扯进冰凉彻骨的深水里!
呼噜噜噜——
潭水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无声地扼紧了他的脖颈!混沌的水泡敲击着他的耳膜,刺骨的冰碴死死绞进他的血肉!他陷入到一片无边无垠的黑暗里,肺里的空气随着流逝的时间一点点被抽空,抽空……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缥缈模糊,水影涌动的地方一点点浮现一层花白,灵魂像是挣扎着从身体里抽离、升腾,随着那层虚无漂浮的白雾飘向遥远的苍空。
……这就要结束了么?
愈发沉重的眼皮即将合死的一刹那,一束刺目的光突然破水而入!宛如一只振翅的鸟,张开双臂奔他而来!
他记不清他的样子,却记得他的声音……
——“别怕,没事了。”
沉稳的声音化作无声的长歌散尽风里,穿梭过漫长的岁月紧紧将他包裹,与此刻在客厅里回荡的声线奇妙的重合在一起——
“现在明白了吧?我今天,就是来找您算一笔旧账的。”
微渺的光影散去,杨月再抬头时,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就静静站在那里,是咄咄逼人的野兽,也是神秘危险的猎人。
他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踱步,越过愣在原地的杨闻康,经过脸色阴翳的杨宇,最后站定在面色青白的杨阳面前,刻薄一笑。
“11年前穿着那件蓝色羽绒服把杨月推下山的人,就是你吧?”
轰然爆破的重磅炸弹狠狠砸在杨闻康的大脑神经上,激得他瞳孔瞬间收缩如针!
杨星这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登时爆炸!愤恨的朝杨阳瞪过来:“什么意思?原来我哥当年落水,是被你推下去的么?!二哥!你这是谋杀!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没有!”杨阳情绪砰然高涨,跳起来辩解:“他没有证据!他这是在胡说八道!”
“嘶,”侯择七被他的声音震得倒抽一口冷气,想到开门时他对杨星的训诫,转头轻蔑的瞥他一眼:“你家里人没教过你么?不要对客人大呼小叫。”
“你——!”
好一招精彩的以牙还牙,杨阳登时被气得语塞,但很快,他又冷哼一声,恢复了一贯冷静阴翳的状态:“你这是血口喷人,仅凭一件烂大街的羽绒服,你怎么就确定那人一定是我?”
“不是你?”侯择七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否认,饶有兴趣的反问他:“那你倒是说说,那人到底是谁?”
杨阳鼻腔里挤出不屑的一声冷哼,拒不承认:“哼,我怎么会知道,当时我和我哥在踢球,假山上那么多人,他又站得离我们很远,我怎么能看清是谁?”
胡说,他才是在胡说。
杨月苍白的指尖死死绞住沙发上的薄垫,冷得仿佛坠入11年前的潭水里,浑身发抖。
“站得很远?”侯择七细细品味了下这几个字。
“没错,他站在山顶上偏东南的位置,我记得那个位置刚好有一块石碑,把他挡住了。”
“这样啊,那……”侯择七的视线随着故意拖长的腔调巡视到杨宇脸上,笑着问:“你看清了么?”
他眼底冷戾的凶光隐藏在漫不经心的笑容之下,猝不及防将杨宇震慑了个激灵!
“我……”杨宇顿了顿,咬牙道:“我也没看清。”
“是么?”侯择七浅茶色的眼珠赫然沉了下来。
他不动声色的将双手仿进风衣口袋,以一种极其闲散却具有十足压迫感的姿态,微扬下颌,挺直了胸膛。
这是他曾经在赛场上惯用的挑衅方式,矜贵优雅中透着无懈可击的自信和压倒一切的气场,无形中给对方施加一种自己早已掌控全局的心理压力。
没错,他在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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