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岚看出来了少年的心思,他一向是打一棒给个甜枣,此时不吝于让少年自信一些,开口道:“能活下来便是实力,你不必质疑自己。”
“虽然说你现在还很弱,但是进步也很大。”
“我们先回去。”
这般说着,公子岚带着一众人身形在原地消失。
宋悯欢回到了山上,他扯掉了眼睛上的鲛绡,眼前能够重新看到东西。他眨了眨眼,此时看清了一边傀儡男人的腿。
男人的左腿整个从膝盖处断掉了,周围是一圈裂痕,露出来里面的白色骨柱,这般的伤口……因为是傀儡所以不会流血,但应当也是非常疼的。
宋悯欢盯着男人的腿看了一会,问道:“这需要重新缝上?”
“是啊,傀儡缝补起来并不容易,”公子岚看了眼男人的腿道,“看上去已经不能用了,晚些让穆殷帮你重新做一条腿。”
他们几个人在偏院里聚集在一起,凤鸢和三眼女鬼见他们回来了,和公子岚说了一些外面的消息。
这两人平日里都不出去,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外面的消息。
宋悯欢坐在公子岚旁边,他摸着白色的鲛绡,趁着公子岚要去拿酒,他也跟着过去了。
院子里,穆殷在为傀儡男人雕刻小腿,三眼女鬼趴在旁边看着,凤鸢则是在画度化符咒。
梧桐树落下来几片叶子,晚风迎面吹过来,宋悯欢筋脉处还是疼的,他打算晚些去泡冷泉。
“有话跟我说?”公子岚打开了酒窖,指尖撑着墙,在挑选拿哪一瓶酒。
宋悯欢直接开了口,“那个傀儡……他真的是你们路上随手捡的?”
“是啊,在瀛洲捡的,”公子岚语气随意,“怎么了,他有什么不对劲?”
“在城中,是他告诉我旱魁的尸骨位置,他懂的似乎很多。”
宋悯欢也是不经意的提起来,他观察着公子岚的表情,没发现公子岚的表情有什么异常。
“活久了自然懂的就多了,”公子岚选了一坛酒,他的目光转向对面的少年脸上,面上似笑非笑,“我知晓了,你怀疑他的身份?”
“不会还在幻想你师尊会来找你吧?”
“小子,少做梦了,四大宗门里如今出了事,你师尊难以腾出手,哪来的时间心力费劲的伪装成傀儡过来接近你。”
公子岚嗓音轻飘飘的,“你好好修炼便是,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了,你们二人缘分已尽,此后便是陌路。”
“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你不要再对他有非分之想……否则最后失落的只会是你自己。其中缘由,自不必我再说。”
宋悯欢在原地站着,他张了张口,感觉胸口闷闷的说不出来话。那傀儡男人对他很照顾,给他的感觉确实很熟悉,让他下意识的便想到了沈映雪。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世间愿意不求回报对他好、关心他的,除了沈映雪,他觉得也没有别人了。
这般……便是他心中情念难了吗?
遇到了一个对他好的人便忍不住的想起来那人,除了那人,他并不觉得有其他人会愿意毫无保留的对他好。
可是公子岚说的确实也对,他不应当再分心,只专心在提升修为这一件事上便够了。
他心里压下来自己心中的情绪,问道:“四大宗门出了何事?”
“长老会里有长老被邪祟控制了,”公子岚把酒坛拿出来,酒窖合上,“现在他们还没有查出来是邪祟所为,人死在揽华峰,过几日沈映雪应当就要过去了。”
宋悯欢很想知道沈映雪现在如何了,他忍住了开口问的欲望,不能再去了解,了解的越多,他会越难静下心来修炼。
“我知晓了。”宋悯欢这么说了一句,他同公子岚一同回了偏院里,路上没再说过什么。
回到偏院,傀儡男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盯着自己的剑看了许久,听着公子岚和凤鸢说他们在城中遇见的邪祟。
公子岚说他运气差,实际上已经算是把容易对付的留给他了,城北和城东的邪祟更为厉害,公子岚和穆殷都遇到了八阶往上的邪祟。
“那缚地灵是君月奴的信徒,杀他费了些功夫。”
“善善呢?我听闻你在城中遇到了旱魁,有没有受伤?”凤鸢语气关切,一行人都朝他看过来。
宋悯欢闻言抬眸,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灵力损耗的有些厉害,休息几日就好了。”
“确实应当休息几日,你平日里压的太紧了,”凤鸢,“这几日不用再去练剑了,先把伤养好。”
宋悯欢点点头,他在一旁耐心的听着几个人谈话,到了月色中天,各自都散了去,他才提剑起身。
他去了冷泉,身上的月华白袍褪去,他脱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破了一个口子,路上他还没有注意到。
针线活他并不擅长,想着晚些送去给凤鸢缝一缝,他进了冷泉里。
冷泉浸润着筋脉,他在冷泉里泡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彻底感受不到筋脉的灼烧之感,他才从冷泉中出来。
这般,又回到了平日里练剑的日子,他养内伤养了三日,这三日里他都没有见到那名傀儡男人。
没有人跟他说傀儡男人去了哪里,他也没有询问,道袍交给了凤鸢,之后是三眼女鬼给他送过来的。
他白日里练剑,后来傀儡男人又回来了,男人照旧在他练剑的时候在林子里捡梧桐枝。他不跟男人说话,男人沉默寡言的也不多言,只是在他偶尔看不见时,出声提醒他避免他撞到东西。
三眼女鬼把道袍送给他,顺手在他房间里顺走了一些红莲状的蜜饯,蜜饯还是沈映雪给他装的,他偶尔拿出来一些。
“不准拿那些——”
他话音没落,已经看不到人影,想着下次一定要跟对方说清楚,想吃他可以做,不能拿沈映雪给他的那些。
宋悯欢这般想着,把道袍随手放进了柜子里,在要松手的那一刻,他鬼使神差的又停了下来。
他想起来之前在幻境之中看过的,沈映雪在夜晚里会帮他缝衣服,抱着万分之一的不愿意相信,他把道袍又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桌上的烛光依旧在亮着,道袍上仿佛还有缝补人指尖的温度。
白色的莲纹道袍摊开,破的口子已经被缝上。宋悯欢掀开衣襟,上面的缝补痕迹显现出来,他看清之后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昏暗烛光下,道袍系带上面多了几朵红莲,针脚严密,同他在幻境之中看到的一模一样。红莲依旧灼艳,一针一线仿佛都带着温柔之意……只是这次旁边没有沈字。
一滴滚烫的烛泪落在烛台上,宋悯欢垂着眼,指尖触摸着上面的红莲。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向外推开窗户。
窗外不远处站着熟悉的高大人影,男人靠在院墙边,像以前无数个夜晚做的那般,在院外为他守夜。
作者有话要说: 融化了的阳春白雪对飞鸟念念不忘,于世间寻找,兜兜转转找到,如今却踽踽不敢上前。
第124章
男人既然不愿意告诉他, 那他也不拆穿对方。
宋悯欢答应了给公子岚酿酒,山上种的有许多梅子,他在山上摘青梅, 竹筐里已经摘满了半筐。男人在地下捡掉下来的,他那条腿断了, 修好了也没有原先的方便, 上树不太容易。
他还发现了, 傀儡男人经常动了动就失踪,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消失短则数日,长则十天半个月。他没问公子岚,问了凤鸢,凤鸢并不知道,问穆殷,穆殷只说有事处理。
穆殷一向最听公子岚的,见他不问公子岚,看出来一些名堂, 于是也不告诉他了。
他于是没有多问了,每天重复着之前的生活,练剑泡冷泉, 偶尔空闲下来, 会在窗边画上一副画,不知不觉的窗边已经攒了薄薄的一沓画。
青梅放进筐里,他的修为依旧停滞不前,剑是练的越来越熟练了,但是没法轻易的砍断梧桐枝,也没能砍碎石台上的巨石。
原先他以为自己使出全力能将那巨石砍成两半, 后来发现完全是他想多了,公子岚轻飘飘的能把巨石砍成两半,他拼尽全力也只是砍出来一道小口子。
公子岚告诉他,什么时候他能轻而易举的把巨石砍成两半,便说明他的修为到了七重往上。
他在树上择掉两颗青梅,扭头看了一眼,发现男人去池子旁洗青梅去了。
竹筐沥着水,池子里面锦鲤若隐若现。
宋悯欢也跟着跳了下去,他摘了一筐,把青梅放进去池子里洗,叶子都用手摘掉。
他注意到旁边的男人把竹筐整个放进了池子里,一半水浸入竹筐,另一部分竹筐浮在半空中,里面却没有青梅飘出来。
他也学着这么洗,但是总有青梅飘出来,他把剩下的青梅捏回筐里,他问道:“为何我的梅子总是跑出去?”
“你的梅子似乎听话一些。”
男人把青梅叶子去掉,竹筐放到一边,握着他的竹筐边缘,“这样……往下一些,保持水位在梅子上面一点,多了会溢出去,少了洗不干净。”
这是非常细微的把控,宋悯欢跟着这么做,他做了一次就学会了,需要一直保持在同一个水位线上。
他洗了一会青梅,看着自己洗出来的青梅,把摘净的梅子放进另一个竹筐里,他问道:“为何要这般洗,这般洗起来似乎更加的麻烦。”
“不麻烦,”男人道,“这般能用最少的水把梅子都洗干净。”
确实是如此,宋悯欢盯着掌心里的青梅看了一会,脑海里闪过一丝什么,他没能抓住。
男人端着竹筐去了偏院,他跟在后面,那里的茶几上有许多空的酒坛子,旁边还有公子岚提前给他们准备好的酒酿。
“我喜欢喝酸的,”三眼女鬼对他们二人道,“酿梅子酒不要酿那么甜。”
“甜的好喝一些,”宋悯欢嘴上这么说,手里还是在酒坛里多放了许多青梅,这般酿出来会酸很多。
他按照几个人的口味都酿了一些,青梅的枝叶去掉,里面的果核用竹签挑出来,剩下的果肉放进坛底。
“小子,最近修炼的怎么样了?”
公子岚过来从桌子上拿了几颗青梅,尝了一个,酸的脸色扭曲了一瞬,“怎么这么酸。”
“尚可。”宋悯欢这么回答。
“我今日收到了消息,”公子岚道,“侍君他们也在打瀛洲圣水的主意,提前恭喜你,多了一个劲敌。”
宋悯欢闻言怔了一会,手里的竹签放了下来,“他们要圣水做什么?”
“不知道具体,”公子岚,“按他的性子,就算毁了也不会让沈映雪拿到。何况仙门把这圣水作为剑会大比第一名的奖励,若是能把圣水抢了去……”
剩下的自然不必说,能给仙门施压,还能制造混乱,像是十二夜之门会做出来的事情。
这个公子岚之前便说过,如今真的听闻了,他心里像是沉甸甸的压了一块大石,接下来又听到公子岚状似无意的开口。
“凭你师尊的身体,确实撑不了太久,有圣水能恢复他一部分的修为,兴许能多活几年。”
公子岚:“你也不用太担心,长乐神魂不会散,他就算死了,接下来长乐的神魂还会转世,你等个几百年,还会有新的沈映雪。”
“那是长乐的转世,并不是沈映雪。”
宋悯欢这般轻声开口,他下意识的去摩挲自己手边的剑,上面的剑纹在日夜练剑中被磨平,他指尖也多了一些薄薄的茧子。
他不想让沈映雪死。
接下来公子岚又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或许是在安慰他,旁边的傀儡男人把青梅扔了两个在他筐里。
公子岚还要说什么,傀儡男人扭头看了他一眼,那对幽深的眼里没什么情绪,公子岚于是闭嘴了,在一旁去逗三眼女鬼。
把酒埋在了梧桐树下,宋悯欢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他拿了鲛绡出去练剑,这一路上一共四千五十步,他起初走的磕磕绊绊,如今逐渐的熟练。
树影沙沙晃动,穿林风迎面而来,白色的丝绸被吹至身后,他到了石台,把剑鞘放在一边。他在原地练了一套剑法,剑光砍散了梧桐树叶,有几道剑气斩断了梧桐枝。
宋悯欢持着长剑,剑光凛然,这套剑法他已经熟记于心。他的剑气汇聚在一起,在他释放出来威压时,仿佛与平日里的剑气没有什么区别。
他脑海里莫名想起来傀儡男人的话,对灵力细微的把控,换成练剑时……他脑海里抓住了那道一闪而过的白光。
如何用最少的灵力,能够发挥出来最大的威力?前几次他能够砍断梧桐枝,是不是因为无意间达到了这般细微的掌控。
那么如果能做到呢……只有不断的去尝试。
可他已经尝试了很多次了,很少能够做到,唯一一次做到,是下暴雨时他把灵力交由剑掌控,可公子岚说需要是他掌控剑,不能让剑作为主导。
那若他控制着灵力引着剑去主导呢?
这般说法不对,是他在一个程度上,和剑一起去掌控灵力,他负责引导,剑负责把灵力发挥到最强。
不知道这种思路对不对,宋悯欢这么想着,他试着去感受剑,仿佛能够感受到剑身上散发出来的沉敛灵力,他将灵力注入了剑中。
修士的剑是他们最忠实的信徒,这话不知道是谁说的,宋悯欢此刻想起来,他放任一部分灵力交给剑,艰难的控制着剑,像平日里去练飞雪剑法。
需要对灵力把握在一个程度,进行细微的掌控,他想起来男人在池子里洗青梅时,保证水并不会溢出去,又能够让水覆盖所有的青梅。
他要保证不让剑主导他、用最少的灵力,能让剑发挥出来最强的剑气。
这三点真的能够同时做到吗?
宋悯欢眼睛被遮住,他看不见周围的环境,耳边听着梧桐林的动静,他握着剑,没有注意到,周围悄然发生了变化。
灵力随着他的剑法逐渐在半空中汇聚成威压,一旁的草木都跟着逐渐静止,剑身转为霜雪一般的银白色。上面的剑纹变成戴着面具的侍从,侍从手里拿着宝剑与盾,象征着守护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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