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又干又疼,仿佛在冒火。
林小深睁开眼,第一时间就看见了中间那杯水,二话不说,抓起来就暍。又觉得不够,拿着杯子爬起来,晕晕乎乎就往桌子上的茶壶走去。
走到一半,“扑通”倒地,烧晕了过去。
身后的顾铭朗伸手一捞,把人抱住了,入手,一片炽热,全身都是烫的。
“林?”
他低头看见地上滚落的杯子,知道他把那杯冰水暍了,脸刹那间就白了。抱起人,抓了件厚大衣给他披上,就急匆匆下了楼。
林小深做了个梦,他梦见了德国那座庄园,梦见了那座不曾看见的私人诊所。
他看见林荫小道,抬头,午后,阳光明媚,嫩绿的树枝伸向淡蓝色的天空,耳边是聒噪的夏日蝉鸣,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延伸至树荫尽头。
空间骤然压缩,遥不可及的一段距离,忽然在一瞬间拉近。
他看见林荫尽头,是辆名贵的轿车,一对年轻的夫妇走下来,随后拉开后座车门。
里面,伸出一只白皙干净的小手。
那只手试探地在空中摸了摸,终于抓住了那名贵妇的人,倾身向前,被抱了下来。
随后,一转头,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看见他,微微一笑。
是他自己。
“林,我们到了,这是你治病的地方,要乖乖的哦,爸爸妈妈很快就来接你,好不好?”
忽然之间,林小深发现,他成了那个小小的自己。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跟当年_模_样。
“那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
“等你眼睛好了,立即就来接你。”
那个条件有点难,他治了三个月都没见好。
因为看不见,他对这个豪华宽阔的堪比皇家花园的诊所毫不了解,连路都分不清。
只能终日坐在轮椅上,枯燥地晒着太阳。
护工不允许他乱走,却又仗着他乖巧,不愿时刻盯着他。
他要晒太阳,就把他轮椅推到草地上,锁死了。
有次忘记,差点把他晒的中暑。
那片草地太大了,连方向都分不清,更别说找个阴凉的地方。
护工被医生骂了,索性连他晒太阳的权力都剥夺了。
中午,他一个人落寞地坐在树荫下,庄园建在半山腰,起风了会有点冷,他忍不住将身子往前倾,想探出树荫暖和一下。
最终忍不住,整个人都从轮椅上走了下来,尽情地晒着太阳。
微风拂面,送来阵阵花香。
他知道这里种了花,第一天来的时候就闻到了,很香,能想象到花有多美。
他问过护工自己可不可以去看花,护工拒绝:“你是瞎子,看什么花?”
扎心的事实。
而现在,护工不在身边。
他胆子大了起来,闻着香味一步步摸索着,走过去。
伸出去的手,忽然被人握住,缩成小拳头,整个包在手掌里。
他动不了了。
“林。”陌生的声音从头顶想起,是少年人的嗓音,却已经脱离了稚气,平静而沉稳,充满了安全感,就像那只握着自己的手一样。
“前面是水池。”
诊所所有人,都是这么叫他的。
父母没有留他的姓名。
因为,他不能带着这个名字去死。
林小深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父亲跟母亲其实都不想要他了,他们都希望他死在诊所里。
母亲另嫁,父亲另娶,娶的是自己的初恋,还带了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那是个漂亮的男孩儿,即使衣着朴素,也难掩其出色的容貌。唇红齿白,粉雕玉琢,原来,美丽也可以用来形容一个孩子。
陆辰星,很符合他的名字,他的眼底确实有着漫天星辰。
可林小深不喜欢他。
__这是来接替自己的人。
如果,如果他当年死在了德国那座私人诊所,那么他的好父亲,就会让这个私生子,直接冠以他的姓名,名正言顺地成为林家少爷。
可偏偏,他活着回来了,也看见了。
那双困于黑暗的眼睛,重见光明之后看见的第一件东西,是人性的丑恶。
林小深从诊所回国之后,看见的是父亲为这个私生子举办的宴会,所有世家名门在列,他像个王子一样被众星捧月,挂着林少爷的名头出尽风头。
在宴会进行到最高*潮,林父准备介绍陆辰星的时候。
林小深坐着轮椅,被佣人慢慢推出来,隔着几十级的阶梯,跟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隔空对视。
所有人都安静了,震惊地看着楼上神色冰冷的男孩儿。
几乎是目光对上的一瞬间,陆辰星跟林父一样,都愣住了。
林小深微笑,眼底却冷意涤荡:“父亲,我回来了,您开心么?”
“我刚刚去见爷爷了,他看见我,非常开心。”
后来,林家少了个无辜的冤魂,多了个私生子的二少爷。
林父顾及名声,不敢让人知道他把大儿子独自扔去国外自生自灭,索性对外宣称,刚认回的小儿子,因为身体虚弱,一直在国外静养。
最近身体转好,才接回了国。
林小深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没有半点力气。
手上还打打着点滴,护士进来换药,看见他醒过来,惊喜地叫了一声,连忙跑出去叫医生去了。
林小深无言以对。
他不就是发个烧吗,怎么搞得他好像绝症似的?
不等医生过来,林小深自己一个人艰难地坐了起来。
看见桌上有杯水,眼睛都亮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伸手端起来准备大暍几口。
嘴巴还没沾上杯口,就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凉了,还暍!”
林小深抬头,看见顾铭朗沉着脸,站在自己床边,眼睛里泛着红血丝,嘴唇抿着,下颚线紧绷,看起来似乎想掐死他。
可林小深不管,也不怕,往前一靠,脑袋就栽在了他腰间。
右手抓着他衣服,沉默了会儿,忽然道:“我梦见弗兰克了。”
顾铭朗去搂他的手一僵,冷声:“梦见他断了几条腿?”
“我梦见他跟我说,他再也不想看见我,他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碰见了我这么个混蛋玩意儿,把他害的那么惨,什么都没了,我还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医生正好进来,对他俩的姿势见怪不怪,一脸司空见惯地看了眼吊瓶,然后拿出体温计,想给林小深量
♦木々曰/皿。
林小深不动,继续把脸埋在顾铭朗腰间,扯着他衣服不松手,闷声:“我上回也没跟他跑啊,就是想去澳大利亚玩,想去悉尼歌剧院,想去听音乐会......”
顾铭朗打断他:“我不能陪你去吗?”
“你能吗!”
听见那句话,他忽然情绪奔溃,哑着嗓子哭声道:“你能吗顾铭朗?你能吗?!”
“你不能!你忙,你没空,你就顾着你的生意,你的公司,你的家族利益,你从来都不肯陪我,你特么就是个混蛋,把老子当情人......”
“就会骗我,哄我,欺负我......”
“白天在公司给你当牛做马,晚上还特么给你当牛做马,我欠你的啊?”
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就是想看个音乐会怎么了?跟他看怎么了?老子是答应跟他在一起了还是答应跟他上床了?”
“绑他,囚禁我,你特么真把他当老子情夫了?!”
他越说越委屈,越说越生气,举起拳头一拳拳砸在他身上:“老子长这么大就被一个人这么上过!”医生拿着电子温度计,一脸平静地等在旁边,护士面红耳赤地站在后边,不知道该不该走。
估计是烧糊涂了,不要脸了,憋着那么久的火,全都一窝蜂发泄了出来。
骂完了就扯着顾铭朗的衣服哭。
哭了几分钟后,嘶哑着嗓子,低低地恳求:“老公,我想去看音乐会,我想你陪我去,好不好?”
“人我早就已经放了,你为了他,都不愔这么哄我了是吗?”
林小深忽然抬头看看他,面无表情,两眼猩红,似乎气极了。
抬手一把推开他,抓起枕头猛的朝他砸过去,怒吼:“你特么给老子滚出去!”
“滚——”
几分钟后。
医院走廊里,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看见门外的顾铭朗,好心地提点了一句:“顾总,您刚刚那句话,就叫做不解风情。”
“他跟您撒娇,给您台阶下,就是想跟您和好,结果您非但不领情,还把人台都给拆了。
原来这叫做撒娇。
晚上的时候,林小深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但他拒绝所有人的投喂,用一脸的苦大仇深,大勺大勺舀着街边买来的炒饭。
巨辣无比,边吃边哭。
门外,医生推了推眼镜,提议:“要不顾总您进去道个歉吧,再这样下去,就该洗胃了。”
顾铭朗走进去,一言不发地取走他手里的盒饭,端起清淡的皮蛋瘦肉粥,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林小深看着他,扯了扯嘴角:“阿,顾总日理万机,还管我这个情人吃不吃饭?”
“我请了假,等你病好了,就陪你去澳大利亚听音乐会。”
林小深看着他,忽然一把抱住他,紧紧搂着他脖子,低声道:“我没有父母兄弟,没有爱人子女,哪一天死了,连个处理后事的人都没有。”
“铭朗,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从来没有这么疯狂地去爱一个人,爱到无法自拔,爱到义无反
顾。”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你不要辜负我。”
林小深松开他,捧着他的脸,深情地吻了上去,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哑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
顾铭朗第一次请了长假,将手头重要的工作,全部交付给吴顺帮忙打理,然后订了机票跟酒店,准备带着林小深好好度假。
吴顺在电话里轻笑:“怎么,顾总这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你的小白月光可是还在我家呀,你就这么拉着情人去度蜜月,不怕人家生气难过?”
“他脾气好,我怕什么?”
“那林小深呢?他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啊,不怕他跟你来个鱼死网破?”
“不,他最近很乖,特别乖。”
刚好走到病房门外,顾铭朗挂断电话,扬了扬手里的玫瑰,推门走了进去。
“林,我们……”
病房里空空如也,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仿佛从没有人来过。
顾铭朗的表情一瞬间僵了,玫瑰落地。
洗手间传来开门声,他猛的转头,看见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孔。
陆秋辞半倚着门,微笑:“不用找了,人已经连夜跑了。”
“我放跑的。”
作者有话说
林小深: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敢玩老子?老子特么玩死你!
写的一半突然觉得小深好可爱636,想抱回家,但怕他把尘尘一脚踹床底下去QAQ谁不怕?领走吧
最后,谢谢三位小可爱的催更票,投这么多,不多更都不好意思啦〜
第37章 你想挖谁墙角?
入了深秋的泗城有种别样的美,林间层林尽染,鸟鸣山幽,天上云海翻涌,阴雨绵绵。
比起A城繁华紧迫的快节奏生活,这仿佛就是个与世隔绝的仙境。
尽管这座山是片墓地。
微雨中,有人撑着把伞,拾阶而上。
怀里捧着把白蔷薇,娇嫩的花瓣上,还沾着几滴露珠。
黑伞上移,露出清瘦的下颚,鼻梁高挺秀气,眸子清澈见底,一张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脸,安静的模样看来乖巧而温顺。
--是林小深。
他把蔷薇放在墓前,跪了下来,看着照片上的人,喊了声:“爷爷,我来看您了。”
在他还小的时候,林氏跟苏氏都是A城一流的名门望族,一个是银行融资,一个是珠宝设计。
但后来苏氏珠宝开始主打奢侈品牌,去往巴黎慕尼黑等地发展,由原来的珠宝设计扩大为时尚设计,成为业内首屈一指的存在。
娱乐圈那几位顶流,走红毯穿的高定礼服,就是来自苏氏的手工制作。
但苏氏出国发展后就没再回来,林小深从来就没看见过自己的外祖父跟外祖母。
而林氏,也在他祖父去世不久之后,走向灭亡。
或许是因为父亲出轨石锤,他袓父觉得愧疚苏氏,于是对他很好。
哪怕后来他母亲另嫁,也没有薄待过他半分。
雨慢慢停了下来。
林小深收好伞,跪在他祖父墓前,平静道:“我想好了,不跟顾铭朗葬一块儿了,等我死了,就葬在这片墓地里,跟您一块,陪着您。”
顿了会儿,低声:“价钱我都谈好了。”
他想起刚刚谈完价格,那人问他买给谁,他说买给自己时,那人惊恐的表情,禁不住一笑。
林小深:“他以为我要自杀昵,还劝我好好活着,不要让身边的人难过。”
“可他不知道,我其实死了连个处理后事的人都没有。”
他想了下,苦笑:“只能麻烦季如风了,他虽然人损,但不会不管我。”
“我不想再看见顾铭朗,我玩不过他,他太可怕了,我总有种自己被耍的团团转的感觉。他分明就不爱我,我知道的,他都是装出来哄我玩的。”
“可是......”林小深叹了口气,悠悠道:“可是每次他看着我的时候,我都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相信他。”
“我哪天晚上也不全算骗他,爷爷,我是真的爱他,只是这爱不会让我再为他义无反顾地赔上七年。”“我没时间陪他玩躲猫猫的游戏了,我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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