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不少人都看见了祁霄方才走过来的时候腰间还有一只小竹笼。
但祁霄也没说谎,十一个人,一百一十支箭矢,一百一十只猎物具在,何况欺君是死罪,祁霄哪儿来这儿大胆子?
五皇子祁雳被祁霄一句话驳回来竟一时语塞,祁霄是分明藏了东西的,若是空的笼子又怎会带在身上?
五皇子祁雳扭头看向坐在高位的皇帝,却没得来任何回应。
七皇子祁霆原本还想帮腔,可见陛下连看都不看老五一眼,那就是偏帮祁霄的意思了,他可不会自己去惹陛下不悦,即刻禁声,自顾自喝茶,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五皇子祁雳憋闷,却无可奈何,只得一屁股坐回去。
不多会儿皇帝说坐久了累,就散了席,放大家各自去玩,命张绥安留下亲自监看围猎的结果。
***
“那笼子里是什么?”皇帝喝着茶,地下跪着姚一山。
姚一山将林中的遭遇细细说明,陛下一直沉默不语,金帐中的寂静几乎要将姚一山的背脊压断,却不想打破无声的居然是这么个问题。
姚一山不禁偷偷松了口气,却不敢有一丝松懈,应道:“启禀陛下,是一条小白蛇。”
“白蛇?”
“是……九殿下徒手抓的。”
“徒手?无毒的吗?”
姚一山吞了口唾沫,道:“是剧毒的膨颈蛇。”
皇帝愣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白色的五毒蛇……倒是稀罕之物,难怪要藏着不肯让人瞧。”
姚一山浑身已经汗湿,低头不敢出声。
在林中,祁霄射下一只雀鸟,发现了树上的鸟窝,便见那小白蛇就伏在树干上已挪到了鸟窝旁边,准备偷食鸟蛋。
祁霄几乎不加思索地就攀上了树,等待时机抓小白蛇。
姚一山从未见通体玉白的小蛇也是稀奇,却见它突然直起脖子撑出扇形的扁颈,姚一山大惊失色,这小白蛇居然是剧毒之物。
这膨颈蛇有许多种名字,有叫五毒蛇的,也有叫五步蛇的,意思便是剧毒无比,被咬一口不出五步就会一命呜呼。
这小蛇玉白,不知是不是更毒!
姚一山看着祁霄靠近,想喊他住手却不敢出声,就怕惊了小白蛇。
祁霄一早就发觉这小蛇有毒,却还是喜欢,便攀在树上等着,等小白蛇一口咬住鸟蛋,他刹那间出手捏住小蛇七寸,将它抓在了手里,惊得姚一山倒吸凉气。
到此刻姚一山想起那场面,还是不禁捏把汗,万一祁霄被咬到,他恐怕最轻也是护卫不周之责,得人头落地。
“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姚一山居然听见了陛下的夸奖,心下大喜,赶忙磕头:“谢陛下。
末将告退。”
“白蛇……”姚一山走到门口听见陛下如此呢喃了一声,不明其中含义。
陛下的心思,姚一山不敢乱猜,但他感觉陛下很喜欢楚王祁霄,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
***
另一头,散席后,唐绫一时不察,祁霄就跑不见了人影,原还有些莫名的失落,回到自己帐中却发觉祁霄早就偷偷溜了进来,正给自己煮着茶,好像是唐绫走错了营帐。
昨日祁霄离开的时候并不愉快,唐绫还以为他最近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可此刻见祁霄在他营帐中,心里突然就松了口气。
“你怎么……在这里?”青岚吓一跳,张口就想喊,被唐绫一个眼色制住,半道陡然收了声。
“来讨口茶喝。”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堂堂楚王缺这点茶叶?
唐绫忍不住笑起来:“累吗?”
祁霄笑着摇头。
“高兴?好玩吗?”唐绫知道他喜欢打猎,却不觉得今日的围猎祁霄会真的享受,之前祁霄离开校场时脸色并不好。
“来,给你看样东西。”
唐绫坐到祁霄对首:“什么?”
祁霄将腰间的小竹笼摆到案上,推到唐绫面前:“看看,送给你的。”
唐绫更加好奇了,这不就是方才五皇子想看,祁霄当着陛下的面也不肯给的东西吗?
唐绫打开竹笼,看见里头的小白蛇不由震惊:“蛇?!”
青岚听见忙凑了过来,只瞧了一眼,就差点跳起来:“公子小心!这蛇有剧毒!”
“没事,我用了点迷香,它睡着了。”
“迷香……”堂堂楚王随身带迷香?青岚差点忍不住,只想将祁霄赶出去。
“好看吗?喜欢吗?”祁霄喝着茶,笑看着唐绫,像在给唐绫献宝。
唐绫点了点头。
祁霄笑出声来:“像不像你?”
唐绫微微怔了怔,突然不知祁霄是在夸他好看,还是指他剧毒。
祁霄将一盏茶喝完,不等唐绫作答,突然起身,说道:“别告诉旁人。
我先走了。”
“为什么送给我?”
唐绫如是问,祁霄只是笑却不答,就此离开。
“公子,把这东西给我吧,危险。”
青岚向小竹笼伸手,却被唐绫轻拍了一下手背拦下了。
“公子?”
唐绫捧起小竹笼,没搭理青岚。
作者有话说:
好看,喜欢【狼崽已经给答案了
第42章 (拍虫)
“你方才去哪儿了?”祁霄一进门就撞见白溪桥寒着一张脸堵在他面前。
祁霄没应,自顾自绕到屏风后面脱下沾满泥尘的外袍和靴袜,准备换一身衣袍,正好隔了白溪桥在外头。
“问你话呢,去哪儿了?”
“隔壁。”
“蛇呢?”
“隔壁。”
白溪桥沉了口气,磨着牙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想什么?”
“唐绫。”
“他怎么了?”
“现在就你我师兄弟二人,我连宗盛都支出去了,你给师兄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他了?”白溪桥太了解祁霄了,虽然祁霄一直对唐绫抱有戒备之心,但他明显太过在意唐绫,对唐绫的态度也是暧昧不清、非比寻常。
祁霄褪下衣袍往衣架上一挂,缓了半刻才轻笑道:“看上他?什么意思?看上他什么?”
白溪桥忍不了祁霄在这儿给他绕弯子,大步走过去,环抱着双臂,祁霄要避开他,他偏要杵在祁霄眼前。
祁霄赤着上身,被突然冒出来的白溪桥吓了一跳:“你作什么?出去出去。”
“你什么样子师兄没见过?”
“师兄,该不会……是你看上我了,所以吃唐绫的醋吧?”祁霄憋着一脸坏笑戏弄白溪桥。
白溪桥才不吃祁霄这一套,抬起一脚就踹在祁霄小腿上:“你给我老实点!胡说八道没用。”
祁霄披上干净的内衫,理了理披散的发,沉了口气:“师兄究竟想我说什么?”
“唐绫。”
白溪桥打定了主意,今日一定要把话都给祁霄说清楚了,把唐绫两个字从他心里拔出来,“你自己不觉得你对他太上心了点?之前我跟你说过离他远点,你给我扯了一堆光明正大的理由,却是糊弄我的,还是糊弄你自己呢?”
祁霄当然清楚白溪桥在说什么,可他不知道要如何作答。
他想利用唐绫是真,并没有糊弄白溪桥,但恰是利用让他心里满是不痛快。
就好像昨日,唐绫向祁霄提及陆秀林,他立刻就变了脸色,几乎压不住心里的烦闷和恼怒。
唐绫并不知晓祁霄为何要查白柳生前之事,故意说起陆秀林来试探祁霄。
人情是人情,消息归消息,那么利用就是利用,他们本不该是朋友,可祁霄突然就讨厌这样的现实了。
当唐绫说他们是朋友,该像朋友那样可以关心、可以聊一聊心事、可以一起吃碗挂面,祁霄心里的隐忧和纠结很快就被舒展和愉快掩盖。
他喜欢跟唐绫待在一起,至少大部分时候都很喜欢。
当祁霄瞧见那条小白蛇,就是喜欢,就想送给唐绫,似乎并没有什么道理。
而对白溪桥的问题,他无法回答。
“朋友罢了。”
“哈,”白溪桥哼笑一声,十分不屑,“朋友?你跟他?你自己信吗?”
“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莫说现在,就是还在雍城那会儿,从那把折扇开始,你就不对头,唐绫给你喂了迷药了吧?一次两次救他不够,你如今为了他、为了一条白蛇,都敢在陛下面前信口胡说,命不要了?”
祁霄皱眉,他想反驳,但白溪桥说的没错,他就是想把小白蛇送给唐绫,别人看一眼都不行,老五不行、陛下也不行。
“在他面前,谨小慎微并不会让我好活。
就算当众忤逆他,也不见得会丢了性命。
他将我摆在老五老七之前,给我恩旨让我可以随时入宫,围猎要逼我尽全力,他将我高高架起,让我成了众矢之的,那种情形他虽不一定会偏帮于我,但一定不会当真责罚于我。
反过来说,若真能惹怒了他,让我受点责罚,好让老五老七就此放过我,那才好呢。”
祁霄背着白溪桥将新换上的衣袍整理好,整理着腰带。
“狡辩。”
“对了,在林中我并没察觉有人暗中跟着。
他说玄机暗伏在林中应该不是骗我,但恐怕不是暗卫,而是混在了围猎的人里面。
姚一山的手下,或者就是姚一山也有可能。
你见陆秀林时一定要避开人。”
“陆秀林一时半会儿跑不了。
玄机营还难不住我。”
白溪桥按着祁霄的肩头,压他坐下,自己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你别给我东拉西扯,我跟你说的是唐绫。
既然你对他没那个意思,就离他远点。”
祁霄怔了半晌,突然笑起来:“若有那个意思,是否可以离他再近些?”
白溪桥脸色愈发阴沉,恶狠狠地道:“你再说一遍。”
祁霄收敛起了玩笑,垂头不语。
白溪桥挨着祁霄坐下,说道:“霄儿你可听过药农与蛇的故事?”
不等祁霄做回应,白溪桥已继续说道:“药农上山采药,捡到一条受伤的小蛇,便救了它。
小蛇仿佛通人性,对药农很是亲昵,喜欢盘在药农身边,甚至钻进他的衣服里,渐渐的,药农习惯了小蛇的陪伴,也喜欢将小蛇踹在怀里,与它同吃同住同眠,如此十多年,小蛇长成了巨蟒,却还是依赖着药农。
直到有一日,本该出门送药材的药农没有来,村民们上门去寻,才发现药农失踪了,而蛇就在屋后的药田里,腹部撑出数倍,它将药农吞入了腹中。”
祁霄看了白溪桥一眼,非常不喜欢他的这个故事。
“原来蛇日日盘着药农睡觉不是亲昵,而是时时在以自己的身长丈量是否有能力吞下猎物。”
“唐绫不是蛇。”
可祁霄自己都说小白蛇像极唐绫,好看,却有剧毒。
“他现在不咬你,不代表是喜欢你。
等他咬你的时候,万事休矣。”
祁霄叹了一声,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师兄……”
“行了。”
白溪桥抬手打断祁霄,沉沉低叹,“你比师兄我聪明,自己想清楚吧。”
白溪桥站起来定定看了看祁霄,转身走了出去。
祁霄又低垂了头,不住轻声叹息。
***
未时,第二场围猎开始,周国使节抽到了这一组,唐绫也在其中。
唐绫的身形相较与参加围猎的军将兵士消瘦许多,他坐在马上,神情恬淡,身旁世家公子各个铆足了劲,还未入林就已兴奋不已,唐绫却像是个来踏青的,漫不经心的目光随风望向天边、云间、密林,忽然一转脸向着祁霄看过来。
四目相对、眼神交汇的那一刻唐绫轻轻笑了笑,虽然隔得有些远,但祁霄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微微倾斜的日光比早上娇艳的多,洒在唐绫的身上随着他月白绣银的袍子泛出层层的光亮,如波如鳞,似乎更像那条小白蛇了,好看极了。
金锣声响,唐绫策马随众入了密林,祁霄才缓缓收回目光,低头饮茶。
围猎进行的两个时辰,校场上其他人自然有其他的游戏,投壶、蹴鞠、马球玩什么都可以。
祁霄原本是个不起眼的皇子,如今被皇帝几番提及,想藏却无处可藏,围猎才开始,五皇子和七皇子就来邀祁霄打马球去。
众目睽睽之下,祁霄不好驳了两位兄长的意,便只得演一出兄友弟恭,临行前,祁霄无意中还瞥见了陆方尽的坏笑,他心中起了个坏主意,索性将陆方尽也邀来,罪不能他一个人受,大家一起才热闹。
***
一直到夜里,营帐外起了篝火烤肉做宴,祁霄才得了机会与唐绫坐到一块。
原本晚上这顿是各自烤自己的猎物,但祁霄为了赢,猎的都是那些小东西,田鼠鸟雀虽是不少,可处理起来麻烦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而唐绫他们猎得东西不算多也不算少,山羊、野猪、野兔、鹿都有,正好让祁霄寻到了机会过来蹭吃蹭喝。
白溪桥听祁霄说要过去蹭晚饭,气得直哼哼,宁可在营帐里啃干馍也不来,若非他们现在是在百雁山、皇帝眼皮子底下,白溪桥绝对要将祁霄暴揍一顿。
祁霄没理白溪桥,带着宗盛和其他侍卫一起去吃肉喝酒。
“猎了不少啊。”
祁霄翻来覆去烤着两只野兔,一边与唐绫说闲话。
唐绫笑着反问:“见我会骑马能打猎,王爷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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