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星罗卫去查探什么,元京城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般雷厉风行,恐怕要惹祸,唐绫想不担心都不可能了。
大理寺罗瑜在自己府邸被谋害,这样的案子决不是什么盗匪所为,必然关联着其他的事情,越查牵连越大。
若非祁霄牵扯其中,唐绫必然乐得看这么一处好戏,简直比中秋庙会都热闹。
陛下将祁霄派去协同裴浩办案,明面上是有意历练祁霄,也表明陛下的态度,此案必须查清、绝不姑息。
幕后之人定要想法阻挠,寻个替罪羊出来结案,曹巍山夹在中间,他持身中立多年,秦氏和公孙氏两头不沾,遇到这样的飞来横祸根本找不到人帮他一把,查不出来仕途尽毁,便只能紧紧抱住裴浩的大腿。
裴浩身为大理寺卿,忠直之名举朝尽知,得罪的人都数不过来。
陛下暗地里另一层意思,是给曹巍山和裴浩撑腰,顺便让祁霄来做人情,这案子他只要办成,便是救了曹巍山和裴浩,朝中不喜结党的大臣也自当高看他一眼,在元京城、在朝堂上,九殿下祁霄便再也不是无名之辈了。
这本就是要将祁霄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自百雁山围猎,祁霄就没藏着掖着,五皇子和七皇子他见面时插科打诨,都是敬而远之,围猎时无人相帮却赢得风风光光。
罗瑜的案子更是查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出入京畿都护府和大理寺,深更半夜在罗府放烟花,日夜不歇,九殿下祁霄在市井中早就传开了。
便是让人都看明白了他祁霄不怕搅浑水。
他越有能力越出风头,越是将另外三位压下去,甚至连试探和拉拢的机会都不给,这般嚣张完全没有给自己留有余地。
见唐绫神色忧郁,祁霄安慰道:“此案只能快刀斩乱麻,若是拖久了指不定还有什么人要来掺和。
我不管不顾、大刀破斧地干,只叫他们当我是个没心思的就好。
初出茅庐不怕虎,待他们要教训我时,我受着便是了。”
唐绫瞧着祁霄,想舒展眉头、压下不安,但祁霄越是什么都明白,他就越忍不住心疼,也忍不住更担心。
祁霄会如此行事,必有他自己的谋算。
为了白柳?可祁霄与白柳究竟有何关系?
唐绫猜不到,喃喃开口问:“祁霄,你究竟想要什么?”
祁霄一笑,满眼都是狡黠邪魅,凑到唐绫耳畔悄声道:“想要你啊。”
唐绫像是被祁霄的话烫到了耳朵,一瞬便红了起来,火烧火燎的。
祁霄将人拉上径直带回了自己房中,唐绫这才发觉内院里根本无人,连白溪桥和宗盛都不知所踪。
关上房门,将唐绫抵在臂弯间:“以后来就在屋里等我。”
唐绫不是客,不该在偏厅等。
唐绫背靠在紧闭的房门的上,被祁霄堵着无处可逃,心跳快的像是阵前战鼓又急又密催得他急急地喘不过气来。
祁霄低眼看着唐绫,喉咙有些紧,半刻才道:“唐绫,我想要你。”
唐绫看着祁霄,他眼眸映着一个人,纳着所有的光彩,都绘在一个人身上,再没有别的了。
唐绫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看着他,像是要在他的注视中烧化了自己。
祁霄轻轻吻了吻他:“好不好?”
唐绫鬼使神差地伸手勾住祁霄的脖子,凑上去回应着他的亲吻。
好。
祁霄笑着将唐绫往里带,外面却有脚步声靠近。
祁霄眉头轻轻皱了皱,心里有个怨念腾起来,谁敢来打搅非打断他腿不可。
“爷,陛下召见。”
亲卫进到内院见祁霄不在偏厅,再往厢房走了两步就不敢再走了,他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但圣上召见,他更不敢耽搁,只能在廊下扬声通报。
唐绫见祁霄眉头拧着一脸怒气,不禁笑出声,摸着他的脸颊轻轻抚慰:“换身干净衣服,快去吧。”
祁霄气得牙痒,人犯该抓的抓、该审的审,他该办的事都办了,曹巍山和裴浩应将案情呈奏陛下了,怎么还有他的事?!
“去吧。”
唐绫笑着,他倒是一点都似没什么。
“那你等我回来。”
“……好。”
***
祁霄匆忙换了身衣服入宫,承明殿中不见曹巍山和裴浩的影子,陛下是单独召见祁霄。
“儿臣参见父皇。”
“嗯,起来说话。”
祁霄恭恭敬敬站得笔直,心里烦闷无数,面上却十分乖巧。
“可知道召你来何事?”
陛下看着自己这个多年不见的儿子,幽沉的目光里夹杂着探究,他子女众多,大部分都不能得到几分宠爱,祁霄幼时确实不起眼,他竟有些记不得祁霄小时候长得什么模样了。
放出去了多年,突然回来,这个儿子他更认不得了。
“父皇是想问罗瑜的案情?”
“那你且说来听听。”
“八月初十凌晨寅时,大理寺卿罗瑜府邸突然燃起大火,火势扑灭后罗瑜尸身被发现,家仆言有盗匪潜入府中盗宝、害死了罗大人、纵火潜逃。
事发后五城卫严锁城关,京畿都护府全程搜捕嫌犯,入夜后五都府入城协助缉拿案犯……”
陛下睨了祁霄一眼:“不用你给朕念奏报。
说你查到的事情。”
“……”祁霄偷偷瞄了陛下一眼,瞧不出喜怒颜色。
案子查清,祁霄并没有对曹巍山和裴浩的奏呈提任何意见,以裴浩的性子定是直言不讳,曹巍山忙着保命更不敢有所隐瞒,何况还有池越做眼线,陛下能有什么不知道的?此时又来问他做什么?
“回父皇,昨日五都府在东市拿到两个悍匪,不过供词与罗府家仆有所冲突,曹大人和裴大人顺藤摸瓜,当夜便抓到了与罗府家仆暗中传信的书吏和想要杀人灭口的狱卒,查实乃是受到了城中昌明商号的主使。
今晨京畿都护府已查抄了商号以及与其关联的赌坊。
昌明商号的东主李昌自知无可狡辩,已全部招认,他与户部有私,常年借赌坊替户部放印子,从中牟利,因畏惧户部贪墨案牵连,才冒险杀害罗大人。”
陛下看着祁霄,半晌才说:“你倒是一点不给自己邀功。”
“父皇命儿臣协助裴大人查案,儿臣不敢懈怠,只是查案之事儿臣毫无经验,唯能跟在裴大人身边踏实学着,不敢居功。”
“不敢居功?”皇帝脸上露出一丝笑,像是满意,又像是可气,“天策营用的可还算顺手?”
祁霄微微低头,双手捧出天策营的玉牌:“儿臣不敢僭越。”
“案子还没查完,留着吧。”
皇帝顺手拿起一本未看的奏折,一边继续说道,“昌明商号是老大的私产,为何不敢说?”
李昌是大皇妃的族兄,自然是替大皇子办事,查到了昌明商号就是查到了大皇子头上,但无实证,谁敢往大皇子头上扣罪名?
祁霄沉默了片刻,道:“回父皇,并无实证。”
查到这里,案子该结了。
洗干净了户部,大皇子手里便没了可依仗的势力,自己儿子总不能赶尽杀绝吧?
皇帝批完一道奏折,又翻了下一封,对祁霄说:“军饷的案子,你继续查吧。”
“……儿臣领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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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既然入了宫,祁霄定要去探望琳贵人的,可他到了绮雲宫却立刻发觉气氛不对,侍女麽麽们都在内院忙,连太医都来了。
“怎么回事?”
琳贵人贴身的婢女柳霜红着眼说道:“回殿下,娘娘今日晨起便觉得眼晕、困倦,午膳前说想小歇,便再没清醒,奴婢们慌了神,便去请了太医来瞧……”
“昨日不还好好的?”昨日祁霄来过,琳贵人精神尚算不错,虽然聊了不久便觉得累,但并不是病重的样子。
柳霜被祁霄问了两句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祁霄心下更烦,摆摆手让她去忙,径直进了屋内,等太医诊完脉。
方太医是太医院院判,等闲是请不来的,过去许多年里琳贵人的病一拖再拖,御医来得迟慢,用药也不大尽心,处处都不能顺利,病如何能好的了?
祁霄儿时的事情,他大多都记得清楚,并不是他记性有多好,只不过是恨极了、悲极了,自然就都记得。
他六岁时出水痘,浑身起痘,一连烧了好几日,这水痘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几副汤药,十几二十天便能好,可太医院的人偏就是请不动,祁霄烧到第四、第五日,昏昏沉沉连水都灌不下去了,御医才来,诊了脉说喂些汤药便会好的,可宫人去太医院取药却每每遇阻,被太医院人用各种借口推三阻四。
那时祁霄的乳母实在受不了这般苛待,为了给祁霄救命便趁着太医院人忙着都不管她,自行取药回来,隔天就被内廷抓了去,说她偷盗太医院珍贵药材,审问都无直接杖毙。
一条人命就白白的没了。
祁霄好歹是皇子,陛下亲骨血,可陛下儿女众多,死一个少一个,将来夺嫡才容易些。
他没有陛下恩宠,自然没人管他,死不了是他命大。
那一年,五岁的十一皇子也是水痘,就没能活成,太医院为了瞒骗陛下,说十一皇子得的是天花,十一皇子的生母受不住丧子之痛,当夜就投缳自尽,没了一宫之主,连带十一皇子宫中的人都被一并暗中弄死了,只说是感染天花,尸身连夜被拉出宫去一把火全少了个干净。
那时候祁霄还小,他却都懂。
十一皇子宫中出事时,琳贵人搂着他哭了整整一夜,她的儿子是幸运的,可她害怕极了,生怕这样的幸运若下一次没有了呢?
皇子是如此,琳贵人一个不受宠的贵人这些年只能更苦。
祁霄看着方太医坐在琳贵人床榻前诊脉,心头怒不可遏,攥紧了拳恨得几乎要捏碎自己的骨头。
寻常人家得了病都能请大夫,为何偏在这深宫中却千难万难?!他母亲是有位份的贵人!太医院里都是大夫,为何见死不救?!
方太医诊完脉,走出来向祁霄恭敬一拜:“老臣参见九殿下。”
祁霄压着脾气,沉哑着嗓音问道:“我母亲病情如何?”
“回禀九殿下,从脉象上看气血阻滞、脏腑阳气不足,琳贵人是寒症未愈……”
“寒症未愈?!”祁霄实在压不住愤怒,厉声打断方太医,“这才中秋不到,天气未凉,何来寒症?!”
方太医微微抬眼看了看祁霄,却见他双眼赤红,脸色阴沉狠厉,是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样子,那一身杀气腾腾的寒戾吓得方太医双腿一软,跪到在地,俯首道:“这这……琳贵人体虚,风邪所至,伤寒之症侵入脏腑,这才……才……”
“风邪伤寒?为何之前不医?!”祁霄甩袖,“柳霜!”
柳霜才见祁霄没几次,之前来时他对绮雲宫中人都极为和煦,尤其对琳贵人孝顺极了,哪里想得到祁霄发起火来竟这般可怖,宫人跪了一地,都不禁瑟瑟发抖,生怕将她们也都治个伺候不周的罪名。
柳霜壮着胆子说道:“回殿下的话,娘娘两个月前确有风寒,也请了御医来看,御医说娘娘体弱,不敢用药太过,只得慢慢调理,这便……”
“便两个月都不见好?!”祁霄知道柳霜没敢说实话,只怕是太医百请不来,药求而不得,现在方院判就在跟前,柳霜不敢告状,他心中怒火腾腾烧着,一掌拍在桌案上,嘭一声巨响,桌案被祁霄内力震了个七零八碎一瞬成了一堆断木,一片木屑恰从方太医脸颊擦过,待方太医感觉到疼时已血流了半面。
“殿下饶命!”
“殿下息怒!”
“柳霜,去太医院,将我母亲近五年的脉案都取来,我要看。”
方太医张口想拦,脸上先是一疼,他捂着脸颊上的伤口,一手鲜血淋淋,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
他是真倒霉,往昔琳贵人的病都不是他经手,琳贵人病了许多年他猜也能猜到几分,绮雲宫来请人,他原本是想推脱的,但现在宫中都知道九殿下得陛下喜欢,太医院不敢再怠慢,只得他来。
他来也不要紧,怎想到恰好遇上祁霄入宫,当真是自己伸了脖子来蹭祁霄的刀口!
“误伤方太医是本王不慎,送方太医回去吧。”
“多谢殿下恩典,老臣这就回去亲自替琳贵人熬药。”
方太医见识了这位九殿下的盛怒,别说怠慢之心不敢有一丝半点,此刻恨不得将他供起来以求活命。
祁霄懒得再理,他一定要将琳贵人接出宫去,越快越好!
祁霄喝退了宫人,独自守在琳贵人身旁,看着她脸色青白憔悴,心中又恨又疼,低伏在琳贵人床头,轻声呢喃:“娘,儿子害怕……”
***
祁霄奉召入宫,留下唐绫一人在仰熙斋。
祁霄要他在正房内等着,唐绫便在房中四处看看。
仰熙斋比华溪别院要小一些,倒不是同会馆的馆丞故意给祁霄穿小鞋,而是仰熙斋在东,为主位,规格也是最高的,幸而祁霄带的人不多,刚好够住,若不够隔壁还有个院子,开了角门就可以纳进来。
祁霄的主房一点不小,却空的很,唐绫左右环顾,总觉得他这里少些什么,可摆设的器物一样不缺,似是什么都有,反而是祁霄自己的东西,除了日常的衣物便没有其他的了。
细想来,自从到了元京城,大半时间祁霄都不在仰熙斋里待着,当然不会添置什么物件。
唐绫正想返回偏厅将书册取来,余光瞥见台上有一锦盒放在显眼处,里面躺着唐绫送给祁霄的折扇,他从未见祁霄带在身上,还以为是那时候生他气不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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