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仙神停下了攻击的举动,祂的神情极为舒展,充满了轻松愉快:“我现在,很快乐。原来,我只是没有想明白。”
冶昙眼睁睁看着祂飘飘然融为了那群仙神里。
祂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心境终于上去了,自愿成为了神。
也不知道,成神,极乐,是不是真的很好。
祂只是拿起了被对方留在通天道里悲鸣不已的剑,继续着前人的行为,向着脚下的通天道,重重斩下。
在被极乐吞噬同化抽离所有情绪之前,彻底毁灭这条路。
一万两千年前的修真界,冶昙飞升的第三百年,通天路彻底崩塌。
天界之门彻底关闭,再没有人能飞升。
已经从天界升为至高天的神界。
冶昙再没有事情可做。
原来,祂所求的自由,天地牢笼之外,是一片没有痛苦没有任何其他的纯粹的极乐虚无。
再没有边界限制,又或者,是一个无边无际,彻彻底底的牢笼。
再没有可以让祂挣脱逃去的地方了。
连死亡,也没有。
亦或者,被无我的极乐彻底吞噬以后,便也算是永恒的死亡。
冶昙没有任何挣扎抵抗,闭上了眼睛。
可是,在飘然无尽的快乐里,冶昙想起了那个还在等着祂的天道,忽然心口一阵刺痛。
约定了一定会回来,可祂却要失言了,那个劫灭中的天道会不会以为,自己从始至终都在骗他?
祂知道孤独的滋味,一想到那个被祂赋予了人的意识的天道,要在无望中等待到劫灭消失的那一日,心口的蚀痛便蔓延浸没所有的快乐。
祂是这极乐天里,唯一会痛苦的神。
因为这永不消退的痛苦,祂睁开了眼睛,像曾经穷尽尝试一切飞升之道一样,穷尽一切尝试堕回人间。
这份痛苦,抵挡了无我的极乐同化,让祂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成功堕回了人间。
只有优昙婆罗,是一种明明隶属于天国,却需要在人间开花的存在。
当初,天道赠冶昙一朵优昙婆罗,助祂飞升。
最后,冶昙借着这朵天国之花,堕回修真界。
……
修真界,在天道君晏死的时候被天劫毁灭,一片荒芜的碧落山。
疯了的天道捡到了一截苍白纤细羸弱的藤蔓。
“优昙婆罗?”
被极乐侵蚀了所有情感,几乎变成了白痴的优昙婆罗,懵懵懂懂。
祂不知道为什么,一见祂,就觉得痛苦。
可这么痛苦,祂却想缠在天道的手指上,想碰到祂。
一不小心,便扯断了。
——疼。好疼。
疯癫的天道把祂拿在手中把玩:“那时候,我送过一株优昙婆罗,优昙婆罗开花的时候,他离开了我,他说他会回来,我相信了。骗子。”
——嗯?居然是有前任的天道吗?被人骗,还念念不忘的天道,脑子一看就不好。
优昙婆罗感到一阵失落,连不小心把自己扯断了,也没有在意了。
那株奄奄一息的优昙婆罗一动不动,稍稍用力就能湮灭摧毁。
“优昙婆罗明明是天国之花,为什么要降生在人间?这一次,你想带走谁?你想,让我死吗?”
——嗯?这个世界的天道是疯了吗?
那株优昙婆罗稍稍原谅了祂。
疯的天道将这株优昙婆罗亲自送到了碧落山下地狱道万万丈之下。
祂轻轻戳了戳那半透明的枝蔓:“不应该把你送给他的,你为什么要开花,你开花丑死了,把他还给我。”
——你说谁丑?我宣布,你以后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死敌了!
优昙婆罗冷漠。
“你以后,都不要再开花了。”
——你以后,不要做人了。
无所谓生,无所谓死的优昙婆罗,有点生气。
可是,那个疯了的天道走得时候一滴泪水滴落在祂身上,烫得祂失神。
天道的泪,在漆黑的山谷里,化作了漫天飞雪,那雪万年不散,将黑暗无光的山谷变成了雪谷。
白色,原来这个好看吗?
祂宣布,以后祂最喜欢白色。
疯的天道坐在碧落山最高的地方,望着天尽头发呆,手中半截优昙婆罗蘖枝。
是那截藤蔓缠在祂手上,断了的那截。
优昙婆罗的意识,在这半截藤蔓上,也望着天尽头发呆。
虽然这个疯了的天道是死敌,但是,祂的手很暖。
疯了的天道意识沉睡去,睁开眼睛的天道清醒冷静。
“优昙婆罗?只是半截蘖枝。”
清醒冷静的天道并不知道这截蘖枝从何而来,将那株优昙婆罗种在了碧落山。
优昙婆罗若是开花,便会带人飞升,这个世界的天地灵气无法再支持人飞升了。
可这只是半截,应该无法开花。
优昙婆罗的意识在那半截蘖枝上,一直陪着化身郁罗萧台主人的天道。
远远的,陪着祂望着天际发呆。
偶尔听祂说些,关于抛弃祂飞升的前任的疯话。
那些疯话,有时候痴情,自言自语。
有时候像是快要哭了一样,问祂,那个人爱不爱祂,有没有爱过祂?为什么骗祂?
优昙婆罗不知道,祂只是觉得,祂的死敌好像很孤独,比祂以为还要孤独。
七千年后,真玉王朝意图统治修真界,在郁罗萧台折戟。
真玉皇帝与妖族和郁罗萧台主人指定的侍宸和谈。
离开前,真玉皇帝从碧落山盗走了那半株优昙婆罗蘖枝。
祂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想离开碧落山。
是因为,这里有祂喜欢的一片纯白吗?
还是因为,祂想离祂的死敌近一点?
因为,那个死敌,孤独得快要死了?
优昙婆罗的神识回到了地狱道下另半株优昙婆罗身上,在地狱道万万丈之下,沉睡三千年。
失去了那半株优昙婆罗的天道,疯得时间越来越久。
三千年后,将自己封印,并分裂出两缕意识,进入轮回。
一百多年后,天道传人子桑君晏兵解地狱道,落在地狱道万万丈之下的雪谷。
重伤坠落的身体无意将树上一株半开不开的花打落了枝头。
即便变成了人,什么也不记得,天道也爱着这个世界,爱着有过冶昙存在的世界。
最接近万年前第一缕被赋予人的意识的子桑君晏,将这朵不开的花小心翼翼拢在掌心,放在他的心口,用心头血里蕴含的所有修为,渡祂化成人形。
子桑君晏,静静死在了那棵花树下,那双永夜一样的眼眸直到最后也没有闭上。
白发红衣,因为子桑君晏的心头血被迫化出人形的冶昙,蹙着眉睁开了眼睛。
祂觉得这个人的血很烫,但祂不知道,那不是烫,是祂的心感到疼。
故事,从那一刻开始。
第103章 修真界飞升之后 完结感言
冶昙和天道拖着修真界撞开那扇仙门后,仙界堆积不散的灵气,如同张开的蚌露出了里面珍珠的光辉。
困囿凝实在仙界的灵气,几乎是迫不及待扑向了整个大陆。
这些仙气萃取了整个修真大陆,一举助这个劫灭的世界突破劫数,升为仙界。
这世间无数时空世界,所有的世界都在成住坏空,有些陨落,有的自然也能和人一样飞升成上界。
在修真界渡劫成功之后,在劫数中死去的所有生灵都尽数复生。
……
从来都听说人飞升的,第一回 碰到界飞升。
作为修真界飞升成仙界后,连带着一起升天的第一批仙界居民,大家每日出门的感觉都很微妙。
空气更好了,每一口都蕴含精粹的灵力。
家门口就是仙山琼苑。
连老旧的用山石搭建的老房子的墙壁,都成了蕴含灵力的玉。
一开始发现的人还以为天降奇遇,藏着掖着,等出门几趟后,发现连家门口的老歪脖子树都生出了灵识,菜园子的萝卜都堪比千年老参,一群从普普通通的修士变成普普通通的仙人的居民,顿时心境动荡不已。
大家这是,已经成了神仙?
神仙应该是什么样的?
一开始出门见了邻里相亲,每一个都还拗着仙风道骨的样子,几日之后,纷纷垮了肩膀,决定做回往日的老农民。
曾经的修真界里,他们无望仙途后,回到了贫瘠的小村庄里,虽然是修士却和凡间的农夫一样耕作生活。
如今成了仙人,想来想去,还是这种生活最自在。
年轻的时候,仗剑三十六天城,自以为能傲视群雄,初出茅庐,连郁罗萧台都不放在心上。
宗门的前辈们问修仙为何?
一个个傲然回答:我辈修士,自是为了长生。
再问,“长生为何?”
再答,“为证得大道,成就仙身。”
“成仙之后呢?”
初初踏入修行之路的少年们,甚至不耐烦回答这些无聊浅显的问题,眼睛和心都盼着后面的比武论道,灵根资质,谁也不觉得自己落后于人。
千年万载之后,修为卡在一个境界再上不去,却才明白了,当初那个浅显无聊的小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很多人一生都卡在这个问题上,无法回答。
但是,当他们被修行的残酷,被大道的无情,被自己的资质所限,苦笑认清现实,回到昔日的小村庄,放下手中的剑,成为普普通通的村夫村妇,任由修为散去,面容被时光老去,却不知不觉明白了答案。
没有生活过,如何知道长生为何?长生后如何?
现在,他们变成仙人,便也安之若素。
从前如何生活,现在也如何生活。
也有些人,一朝飞升,心境全然跟不上。
就像一些人修了仙也还在修真界搞凡间那套阴谋阳谋,追求的还是凡人一样的,功名利禄。
这些人一看仙界居然好像无主,立刻就想搞事。
然后,便被一阵风拍进了轮回了,刚复生就去历劫了。
这样的人有许多许多,还有一些人是自觉心境不够,主动选择了重入轮回。
当他们心境圆满后,便会重回仙界,不需要从凡人重新修行。
重入轮回的人之多,一度到了大家想凑一桌麻将,得放开了修为喊话,才能从整个仙界三十六天境里找到几个响应的。
……
数万载后。
有自别界来此处仙界的仙人,本想从天门处层层拜谒,结果。
“什么?没有守城的天兵?”
被问话的路人懒洋洋的,不知道何处醉酒刚醒,揉了揉眼睛:“要天兵干什么?又不需要打仗。”
来人瞠目结舌:“那仙庭就不需要传话,差遣的人吗?”
谁知这路人更惫懒了:“没有,我们这没有天庭。”
来人简直惊愕:“没有天庭?那还能叫仙界吗?那这些仙人平素都在何处供职?”
此人暗暗想,难道天庭也搞分裂?
路人浑不在意:“不但没有天庭,也没有什么要供职的,你要找人办事,自己喊一嗓子,看看有没有志同道合的。我困了,先走了。”
此人下意识想拦,心下暗怒,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仙也敢如此怠慢自己,他话还没问完就敢走。
然而,他出手之下,却连对方半点衣袂都未曾沾到。
此人立刻冷汗津津,露出惊骇的神情。
——这路人的修为竟然是金仙级别的!
他初来乍到,竟然就得罪了一位金仙。
以他的修为,对方只要一个念头,便可叫他意念无存,假如对方能手下留情,他或许还能重入轮回,从新修行。
此人木愣愣等死。
孰料,那金仙半步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另有一人路过,笑嘻嘻说道:“仙友莫要在意,那个酒鬼醉酒醒来就想睡觉,你要问什么,在下正好有空,为你解说几句可好。”
此人回头,看着喊那金仙作酒鬼的青年仙人,神情仍旧木木的:“你修为几何?”
青年仍旧笑着说:“在下惫懒,还只是地仙,比仙友略高一点。”
此人只是刚刚飞升的凡仙,若是在其他仙域,面对一位高出他一整个境界的地仙,一定要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可是他方才得罪的可是比地仙还高两重境界的金仙,连金仙都得罪了,得罪一个地仙似乎也没什么了。
此人于是木着脸说:“你隐藏了修为?”
“我不曾隐藏修为,一直就是地仙。”
此人:“难道你父辈身居高位?”
“我无父无母,朋友也跟我一般修为。”
此人:“难道你已经不想活了?再无留恋?”
青年愣了一下,笑着说:“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不想活?”
此人深呼吸:“以上都不是,既然如此,你不过是个地仙,竟对着一位金仙直呼酒鬼,难道你不怕……”
话未说完,那青年已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此人忽才觉恐惧,难道这位地仙这才意识到自己得罪了金仙,被自己提醒后,想先杀自己?
青年忍笑,似乎想拍拍他的肩膀,见他一副惊恐欲死的样子,遂罢了,只是忍笑说:“你初来乍到吧,不怪你,多待几日就明白了,我们这里不兴你那一套。”
直到青年彻底走远了,此人才觉捡回一条命。
他此后几日,一直在仙界谨言慎行,少说话,多观察。
但,待得越久,越觉得骇然不解。
为什么修为最低的仙人能和修为最高的仙人站在一起喝茶聊天?
为什么这群仙人不谈玄轮道?反而闲的没事就相约打麻将?
为什么凡仙见了玄仙,不三叩九拜,所有仙人之间不论修为等级,拱手一礼便了事,某些金仙懒,竟连起身都欠奉,为什么高高在上的玄仙尊者却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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