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做了什么,朕还不是为了真玉万年基业!”老皇帝大怒,声音却越发压低,“照夜,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记得朕为何为你取字照夜?”
子桑君晏声音波澜不惊:“儿臣知道,自己是真玉太子。所以,儿臣问父皇做了什么,为何令真玉王朝龙气将熄?”
老皇帝脸色这次是真的变了,瞳孔骤缩:“你说什么?我真玉王朝气数将尽?这不可能!天书上写了什么?”
“不是天书。”子桑君晏冷静地说,“刚刚父皇说话的时候,我看见了。”
冶昙看了他一眼。
眼前的真玉王朝,老皇帝,显然是幻象一类的东西,只是,子桑君晏似乎处于一种不清醒的状态,当真了。
冶昙:他怎么了?是中了幻象吗?
天书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不是幻象,是因果!】
冶昙:什么因果?
【就像是,天书将写未写完的刹那,时间无限拉长。这里面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只要某一种状态被“写”下来,就是事实。】
冶昙:你是说,这些幻象,可以变成真的?
【不是变成真的,是这里发生的事,本就是真的。当初主人来见老皇帝的时候,原来外面就已经埋伏好了,只是老皇帝没有和刚刚一样发动。但如果因果停在刚刚那里,被“写”下来,就可以取代已经发生的过去!也就是说,改变门外的现实。】
冶昙微怔:怪不得十方殿主说,这扇门里有想要的一切。
——等等,也就是说,是父先要杀子?
天书想起了什么:【现在主人还没有兵解地狱道,你还没有被变成人!】
冶昙:可我已经在这里了。
【那是因为还没有因果被“写”定,子桑王族的因果未定!只要“定”下的那一刻,你没有被主人变成人,就可以做回花啦。】
但,因果在不断变。
冶昙:他为什么没有像我们一样清醒?
子桑君晏的状态显然不对劲,尽管他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冷静。
他还能意识到冶昙的话,还记得事实不是这样,却又好像沉浸在这些反反复复重来的因果里。
【主人的眼睛很特别,他看东西都是直接看见本真,他眼里没有过虚假,但这些因果都是真实的,他反而不像你一样,会把这些因果当做幻觉,清醒对待。在他眼里,这就是真。】
冶昙抬眸:你说他看任何东西都是看见本真?那他为什么会把我错认成天书?
天书愣了一下:【是……因为我得了你的血,我们是一体的缘故吧。】
冶昙了然:哦,我还得了他的血。
比起同时被冶昙和子桑君晏的气血侵染的天书,冶昙仅是被子桑君晏的气血侵染。
某种程度,冶昙反而和子桑君晏的气息更接近。
整个皇宫像沉在海底的晦暗的一副画,起伏不定。
老皇帝像隐在画里的鬼:“你看见了?你看见了什么?真玉王朝怎么可能气数将尽?”
子桑君晏没有表情,永夜一样的墨色眼睛,一片孤洁淡漠:“父皇身上的龙气里有死气,整个王宫都沉在死气里。父皇不信照夜,什么都不肯说,照夜,照不见真玉王朝。”
第19章 传承真相 真玉王朝的帝王岂不是加强版……
整个皇宫都黑黢黢的,比地府还要鬼魅阴郁,只有这一处宫殿内是看似最正常的。
老皇帝沉默片刻:“也罢,有些事也该告诉你知道的。你可知修真界里历来宗派为重,少有国界之分。修士不是凡人,为何却愿意尊我真玉王朝为主?”
子桑君晏:“王朝龙气,可助他们修行。”
“不错,自从三千年前修真界和凡间的界限分明后,唯有我真玉王朝可勾连凡间,蕴养龙气。可是,单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有许多宗派并不倚赖凡人供奉为修为来源。为何这些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也愿意供真玉差遣?”
老皇帝晦涩地笑了一下:“这是因为,我真玉向来修王道,数万年前便是一统修真界的国主。历代帝王,除非几位难堪大任中途被废,几乎每一位都能白日飞升。”
即便如此激动人心的事,子桑君晏听了也无动于衷。
老皇帝笑容一顿:“可是,仅仅如此也不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这些桀骜不逊的修士如何肯愿?但是,倘若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我真玉王族所修行的,并非一人飞升之术,而是龙气携带。帝王飞升之时,功德圆满之臣会受到加持一起飞升,更有盛世之君曾携带百人飞升。”
冶昙微微蹙眉,这样听上去,真玉王朝的帝王岂不是一个大型加强版优昙婆罗?
优昙婆罗也不过让一人飞升,他们的皇帝居然能带飞上百人。
冶昙想了想,还真在传承记忆里检索到了这种说法,但是,就跟上古传说一样,年代久远,已不可考。
子桑君晏静默了一瞬:“万年以来,修真界再无人飞升,真玉三千年前,也只是一城之国。父皇所言,并无典籍记载。”
言下之意,龙气携带飞升之说,像是真玉王朝笼络人心的杜撰。
老皇帝目光坚定:“可这千真万确!万年之前,飞升之路断绝。修真界大劫,死伤无数。无数典籍损毁,就连子桑王族也遭遇灭顶之灾。但是,我王族藏着最重要秘密的宝库一直未曾受损。里面有过往飞升的先祖留下的最重要的一道传承,可以证明传说是真的。”
子桑王族,飞升先祖的传承?
冶昙记得,祂在子桑君晏的识海记忆里看到,碧落山上,带来真玉皇帝御旨的太监也说过,子桑王族有一个传承。
子桑君晏必然也记得,但他脸上无波无澜,一如既往的冷静:“传承与真玉王朝龙气将熄有何关系?”
阴翳之下,老皇帝目光晦涩:“我真玉王朝龙息不畅,全都是拜郁罗萧台所赐!三千年前,你祖父重启宝库传承,眼看我真玉王朝再度一统修真界三十六天城,就可恢复万年之前的盛世。偏偏被郁罗萧台截断江山龙脉!”
狂风大作,殿门被撞开,室内烛火影影绰绰。
老皇帝胸口起伏,怒气不显,失望地望着他:“你口口声声质问朕与你祖父做了什么,可还记得自己是真玉王朝的太子,做了几年郁罗萧台圣君,是要数典忘祖吗?”
忽然之间,之前的一幕再度重来。
重兵围攻的厮杀声,喊着太子谋逆的诛杀声。
烛火摇曳里,火光大盛,周围的一切像是被火光烧卷的画。
不是一副画,是叠在一起的许多幅画,连同时间也像线一样蜷曲烧毁了。
眨眼之间,老皇帝再度死在龙椅上,血色陈旧。
冶昙微微蹙眉:“又要重新开始吗?”
天书解释:【人在一个时间节点会有无数决定,每一个选择都是一条因果线。你还记得之前我告诉过你,天书上你看不到,我说不出的东西,是未定之事。这里,这些无数因果线,就是未定之事。但并不是每个因都有不同的果。就像有些凡人出现奇遇,回到过去试图改变历史,但却发现,虽然历史拐了个弯,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过程不同,结果却一样。异因同果。要找到不同的果,只能一次次进入不同的因果线里试错。】
冶昙看向子桑君晏,他仍旧冷静淡漠,没有任何波动。
“你想改变过去吗?”
子桑君晏:“我想知道为什么。”
一切烧毁之后,他们又再度站在另一条因果线中隐匿夜色的皇宫里。
又是相同的开始。
“……我王族藏着最重要秘密的宝库一直未曾受损。里面有过往飞升的先祖留下的最重要的一道传承,可以证明传说是真的。”
子桑君晏看着老皇帝,这次他没有追问。
老皇帝继续说道:“你祖父只差一点,便可以成为万年之后第一个飞升之人。可恨被郁罗萧台主人截断基业。无奈之下,却只得散尽修为,重入轮回。”
他避而不谈传承内容,子桑君晏无名指微动,一瞬不瞬看着他:“祖父的名字在天书之上,名字写在天书上的人,身死道消,不入轮回。”
这一次,子桑君晏也告诉了老皇帝,天书上写着真玉皇帝。
老皇帝站起来,脚步不稳走下丹陛,哀戚地望着他,长声叹息:“难道你,就不能看在我是你父皇的份上,网开一面?”
他连朕都不说了,放下身段,苦苦哀求。
烛火照在花白的头发上,如一个寻常孱弱的老者,牵动人的恻隐之心。
子桑君晏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私心杂念没有感情的神像,无心无情:“可以。”
他说。
冶昙看向他。
子桑君晏静静地看着老皇帝。
那种没有感情,极度冷静纯粹的目光,让人就像面对寺庙里的神像,仿佛任何私心杂念都被一览无余,无法掩藏。
老皇帝立刻露出狂喜的表情:“这才是朕的好……”
“请父皇退位吧。天书现在只写了真玉皇帝,只要父皇不再是真玉皇帝,就有可能逃过天书判令。”
老皇帝脸色铁青:“不能划掉天书上的名字?”
“不能。”
“不能改写?天下人都知道,你子桑君晏曾一己之力改写天书!”
子桑君晏始终平静:“父皇退位,便是改写天书。真玉龙气将熄,王朝气数将灭,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是真玉太子,会竭力一试,挽救真玉。如果失败,死的也会是我,不会是父皇。所以,你们做了什么?”
老皇帝叹息:“朕早就想告诉你传承内容,虽说只有历代帝王才能获知,但真玉基业迟早是你的,早该交到你手里,朕便说与你听。因为子桑王族修王道,修龙气飞升之术,臣民只需要修行功德,积累龙气与帝王。久而久之,修行干系全牵系于帝王一人。若是帝王突破失败,则王朝基业不复。于是,帝王的安危便极为重要。先祖留下的传承便是能叫天地灵气化育出一个帝王的承业替命傀儡,有傀儡在,即便王族遇到渡劫失败,也可转嫁傀儡身上,是以,只要龙气圆满,帝王必然可以成功飞升。”
和那个太监说的一样。
子桑君晏却无动于衷:“天地化育的傀儡,和本体一模一样,一同诞生吗?傀儡是否需要同时修行,否则应该活不到飞升承劫之时。”
世人皆知太子自小品行高洁孤傲,成为天道执法者,更是公正无私。
老皇帝本目光闪烁,见他毫无反应,并没有排斥厌恶这种阴损的法子,还关心傀儡的用法,虽然觉得古怪,但也神情微松。
“傀儡自是和本体同时诞生,但并不会一模一样,只是命格相连。傀儡并不需要特别修行,只需要养在帝王身边,就可以分得龙气滋养,更可分得帝王寿数,辅以丹药,便可以驻颜延寿。”
子桑君晏依旧平静:“我也有吗?”
老皇帝欣慰:“你是真玉王朝的储君,是朕亲自挑选的圣太子,当然只有你跟朕有这样的傀儡。”
子桑君晏眼眸微抬:“父皇曾说过,孤虽是储君,将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却未必是孤。皇帝也好,储君也罢,并不是天生就定下来的。承业替命傀儡,怕不仅仅是孤与父皇,整个子桑王族,人人皆有。”
他声音平静,无喜无悲,这话说来也淡漠,却让老皇帝脸色大变,颤抖抽搐,僵在那里,只觉得那双墨色冷静的眼眸,令他如坠寒潭。
第20章 祂一直都弄错了 “我帮你找一个(去死……
子桑君晏言语直接,揭穿王族秘辛,这一次的因果线又走到了杀戮终结。
天书一阵紧张:【主人很少称孤,他一定是生气了。】
子桑君晏薄唇微抿,那张脸向来尊贵俊美有余,而少冷戾,这样没有表情似寒潭沉静,却已叫人畏如凛冬,冻彻心扉。
冶昙看着他,眸光很轻:“原本的现实,这一夜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祂想知道,子桑君晏是否还能区分现实和这些未定之事。
子桑君晏没有看祂,平静地问:“你想知道?”
他又一次走进那个宫殿,见到早就埋伏好要杀他,表面却虚伪的老皇帝。
老皇帝温言微笑:“听说,你得了一本天命之书……”
子桑君晏眼眸无波无澜,语气淡漠:“父皇寿元将尽,王朝即将崩溃,父皇和皇宫都沉在死气里。”
老皇帝僵住:“你说什么?”
子桑君晏:“天道执法者的眼睛直接看见因果厄业,生死之气,乃至功德,以此审判。”
老皇帝仓皇:“你救朕!朕还不能死!五百年!不,让朕再多活一百年就好!只要一百年……”
子桑君晏冷静:“天道执法者不能打破世间因果平衡,我不能救你,但你可以让我救真玉。”
老皇帝沉思片刻:“好。你便只救真玉。你跟朕来,朕告诉你为何会有这么多死气。”
子桑君晏走过去。
老皇帝抬起左手附耳靠近,下一瞬,右手化出一柄利刃,毫不犹豫刺向子桑君晏丹田。
子桑君晏一动不动,但作为攻击方的老皇帝却被震飞出去,当场死在那里。
冶昙就站在子桑君晏旁边,看到了全过程。
殿门大开,殿外无数皇宫守卫。
“快来人,皇帝遇刺,太子犯上谋逆!”
皇后匆匆而来,哀恸欲绝:“太子为了帝位,竟公然弑君!”
所有人都避开子桑君晏,远远低下头不敢看他们一眼。
皇帝驾崩,皇后操办国丧。
葬礼却是一场预谋已久的伏击,整个皇室的高手都出动了。
子桑君晏平静地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杀我。我死了也无法改变他和真玉身上的死气。直到葬礼的时候,天书上出现了他的名字。”
天书不可能出现死人的名字,只可能是因为老皇帝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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