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停归去了江城大学,大学放假了,除了管理员和保安,几乎没见着什么人。
老教授还住在教师楼,家安在了这边,方停归早在三前年跟老教授坦白过性取向,介绍过沈向瑜,老教授当时戴上眼镜使劲儿瞧沈向瑜,说:“哦,原来你那时要停归联系方式不是拿去卖钱啊,那我不是还误了你俩一年。”
刚上楼,老教授在喂一只鹦鹉,瞥了方停归一眼:“你那个小尾巴怎么没来?”
“小尾巴被我气炸毛了。”
师母接过方停归手里的东西,埋怨他又乱花钱,“炸毛了就撸撸,撸顺了就好了。”
寒暄过后方停归切入主题,“师母,您还在代管档案室钥匙吗?能帮查查向瑜辅导员是哪位么?”
教授瞅了方停归一眼:“都什么年代了还翻档案,你连我这个老头儿都不如,电脑就能查,你师母有系统权限,让你师母给你查查。”
师母摸索半天,系统终于在她骂声中加载完成了,“呦,还真是巧,炸毛小尾巴当年的辅导员留校没回家,就住这块儿,我们这栋楼上,让老陈陪你上去找他。”
方停归想了想,说:“师母,要不我明天再来吧。”
“我还不知道你啊,怕空手去不好意思吧,不用那么麻烦,你上次来带的茶叶,都堆几盒了,拿一盒上去,你拿他不见得收,得我拿上去,他师母,你去拿盒茶叶。”
方停归跟着教授上楼找到辅导员陈老师,说明来意后教授先下楼了,“我先下去帮你师母准备午饭,陈老师待会一起来,添双筷子的事儿,你俩聊着。”
方停归简单说明来意,想拜托辅导员帮回想下沈向瑜在校期间各项情况,辅导员打开电脑:“沈向瑜是吧,16 届,我找找,你等等……”
“找到了,沈向瑜,看照片我记起来了,有印象了。”
据档案记载和辅导员回忆,沈向瑜一进大学便被各大社团争抢,没办法,脸摆在那里,移动招牌,沈向瑜先是入了话剧社,后又跟其他几个同学一起组乐队,“哦,我还有乐队照片,那年元旦汇演他们表演了节目,我给找找。”
方停归看着辅导员找出来的照片,照片上的沈向瑜眉星目灿,如他初见时一般,熠熠生辉,他左手边的郑奕星抱着吉他扭头看着他,目光灼灼,其他几人方停归也都有见过,全是熟面孔。
“后来,不到一年吧,乐队解散了,乐队里一个吉他手出车祸,当时是暑假,又是在校外发生的意外,很多信息没收集到位,只知道发生车锅的学生休学了,乐队解散了,沈向瑜也休学了两个月,大概是受刺激太大,再回学校整个人变得吊儿啷当,不是打架翻墙谈恋爱,就是在宿舍煮火锅半夜唱歌,我找了他好多次,次次嬉皮笑脸认错,转身照犯,不过又过了大半年吧,他整个人又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了我意见去看做了心理疏导。”
时间线一串,方停归能拼个七七八八, 方停归没再来学校授课那期间,沈向瑜所在乐队郑奕星出车锅失去一臂,沈向瑜自从消沉,自暴自弃,游戏人间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方停归在那个雪天出现,他逐渐恢复正常。
从教授家离开,方停归一个人跑到江边吹了许久冷风,柯白说的对,他从来不曾了解沈向瑜,只因为他自己受过伤,知道结痂不易,每个人都有一个痂,揭开里面是腐烂的脓疮还是长出的新肉没人知道,他不愿意去揭沈向瑜伤疤。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想了解沈向瑜的一切,是新长出来的皮肉那便亲吻它,是腐烂就帮他剜去,等他长出新的皮肉再亲吻它,他要他的小鱼儿在他这里无忧无虑,无所顾忌。
回程途中,方停归联系到柯白,约他见面,柯白只听他说乐队两个字便同意了。
原本想找杨辞,想着杨辞必定第一时间告诉沈向瑜,柯白不一样,他不会告诉沈向瑜。
柯白递了根烟给他,“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方停归吸了口烟,吐出落寞的烟圈,说:“他若是想告诉我,四年前就该告诉我了,人都会下意识的把自己觉得不完美的一面藏起来,特别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我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我不忍揭他伤疤。”
“方老师这么了解,也是有伤疤瞒着向瑜?”
“之前有,现在没有。”
“抽完这支烟吧。”
一支烟抽到尽头,柯白叹了口气,揭开那道共同属于他们的伤疤。
那年春风正盛,少年朝气蓬勃,话剧社招牌沈向瑜在一次表演中演奏一段优雅小提琴,《题西林壁》曲调悠扬,台下观众们爱上这首曲子的同时,也爱上奏曲之人,其中包括郑奕星和柯白。
郑奕星主动加求加入话剧社,一来二去跟沈向瑜打成一片,二人爱好相同,经常一块儿坐在夕阳映红的操扬上合奏,一个拉小提琴,一个弹吉他,很快,柯白等人加入队伍,操场上多了一支七人乐队,慢慢的,乐队在校内小有名气,自从乐队有了名字:“飞扬”,原意为 “谁的青春不飞扬”。
不同于传统乐队,传统乐队一般吉他、贝斯、鼓、键盘、主唱组成,偏重金属风格,飞扬完全随心所欲,加了沈向瑜的小提琴和尚如珊的单簧管,一半激情,一半温柔,一半狂野,一半浪漫。
大三那年,“飞扬” 收到校外一档音乐节邀请,邀请他们参演盛乐嘉年华活动,若名气打得响,有机会上电视,郑奕星很是兴奋,不光是为了出名,更多的是为了他们飞扬的青春,为了证明他们的青春没浪费,柯白和奕星极力说服伙伴们参加,起初沈向瑜并不是很感兴趣,为了其他成员,他还是应了下来。
暑假很快到来,前期他们拼了命的训练,一切都很顺利。
到了演出那天,他们提前好几个小时出门,带上各自乐器,架子鼓由举办方提供,其他乐器要求自备。
到了现场检查乐器才发现郑奕星的电吉他出了问题,此时距离演出开始还剩 40 分钟,举办方提议减少一人上台,沈向瑜不同意,一个团体,要上一起上,不上都不上。于是不顾众人阻拦,打了一辆车赶回去取吉他,刚出发没两分钟,郑奕星调试吉他时发现又能正常使用了,赶紧给沈向瑜打电话,电话在众人身旁响起,他走的急,电话都忘记带。
郑奕星跟主办方借了辆车追出去,刚上高架桥,前方车辆莫名变道导致后车连环追尾,很不幸,郑奕星开的车正好在中间,前方被逼着骤停的是一辆载满钢板的大货车,货车因避让前车突然刹车,郑奕星躲避不及撞上前车,加上后车撞击,他的车整个如夹心饼干被夹在中间,更令人窒息的是,前车由于刹车太猛,车斗上层几块钢板如猛往后掉,情急之下郑奕星来不及多想,抬起手臂往前挡,可想而知当时有多惊险,安全带解不开,跳车跳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中一块钢板穿过前挡风玻璃,再从手臂截断……
沈向瑜没敢去医院看,他蹲在医院门口一句话没说,郑奕星父母赶到,狠狠地甩了沈向瑜几巴掌,他们怪他带坏了郑奕星,怪他怂恿奕星组乐队,沈向瑜一句话没说,回去砸了小提琴,他说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非要回去取吉他,如果他带了手机,如果……
他回家向父母朋友借了一笔钱,全部给了奕星父母,没再去见奕星一面。
“你知道吗,后来他再也弹不完一首完整的曲子了,梁浜帮奕星开琴行,他第一个去帮忙,修琴,调音,什么都能做,就是不能再奏完任务一首曲子,他觉得是他害了奕星,奕星不能弹奏,他更不能。” 柯白又抽了支烟,说道。
方停归手抖得厉害,一支烟点了数次,都没能点着,只觉得心绞起来,他的小鱼儿,在遍体鳞伤之际遇到他,一边独自舔伤,一边治愈方停归,他自己也是满身伤啊,可他从不表露,把微笑和温暖尽数给了方停归。
“柯先生,能否请你帮个忙?”
柯白吐出烟圈,在一片烟雾中看了眼方停归,“什么忙?”
“我想知道,重组乐队需要什么条件,要准备什么?”
柯白指尖的烟掉在还未融化的雪地上。
第40章 “亏还是他亏。”
沈向瑜在家闲得发慌,要去上班梁浜把他活儿都揽去干了,百般聊赖的沈向瑜抓了顶帽子往头上一盖,那块儿剃了头发的豁口还没长出来,出门得让人笑掉大牙。
逛着逛着,逛到了余香花店,沈向瑜走进去打了声招呼,老板记性极好,笑着回:“铃兰先生,今天想选什么花儿?”
想想跟方停归一起四年他都没送过自己花,“送自己的,有什么推荐么。”
“玫瑰,探索者,花瓣如绸缎。”
沈向瑜看向老板指着的花束, 充满层次感深红的玫瑰,散发着浪漫与暧昧,一见便挪不开眼,“就它吧。”
临走时老板叫住他:“今天还需要笑脸花吗?”
“不用,” 沈向瑜笑了笑,“自己会给自己笑脸。”
从花店出来,想起还有一堆东西在杨辞那儿,杨辞母亲每年过年前都会去他那边大扫除一次,有些东西不适合放他那边。
“沈老师!”
身后有人叫他,转身,“季先生,真巧,想不到这里遇到你。”
是季琛,他看起来有点糟,胡子拉碴的,整个人泛着一股颓废的气息,“是啊,好巧。”
见季琛没走的意思,沈向瑜没话找话聊:“就你一个人?”
季琛苦笑:“是啊,一个人,一个人很久了。”
顿了顿,他又说:“他从我家搬出去了,在见你之前就搬走了,沈先生大概不想听吧。”
“没事,你说吧。” 其实并不想听,奇怪的是还是留了下来,说不清什么心态。
“那天我回家告诉他你跟方停归分手的事,他便搬走了,他一直对方停归有愧,知道你们在一起那段时间,他整个人放松了不少,都是怨我,我想着,大家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了,他是不是也可以,我是不是也可以,我想错了,可能,有些人注定走不进另一个人心里。他就住在这一片,可他不想见我,我只能每天买一束花放在他家门口,这大概就是报应吧,我不该把你扯进来,他跟方停归的事完全与你无关,我很抱歉,沈老师。”
“不必道歉。”
季琛好像看不出来沈向瑜时不时抬手看表的动作,或许是他真的迫切的需要一个人听他倾诉:“我喜欢安安好几年了,我带他远离尘世喧嚣,私心里把他藏在山野间,农庄生活真的很适合他,人总是贪心的,跟他相久久了,我就想着更进一步,于是向他表白了,很遗憾,我高估了我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他还是走了,不知道沈老师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先放手的总是深爱的那一方’,我决定放手了。”
沈向瑜没接话,完全不知道接什么,听他说完找了个借口离开,凭心而论,他其实不讨厌季琛,也不讨厌夏岁安,就是有些膈应。
去杨辞那边收拾东西,那堆方停归的相册还在,一直没给寄回去,还有之前求婚前网购的情趣用品,包装都还没拆,收拾东西时,杨辞顺便把一个小纸盒塞进沈向瑜外套口袋:“帮我带下去扔了,我妈来看到不好。”
“什么东西?” 沈向瑜掏出来,“安全套?用过的?左姑娘也需要用套?”
杨辞恼怒地把他往外推:“赶紧的,带着你的东西走人,记得帮我扔。”
沈向瑜抱着一束玫瑰带着两个箱子回到住处,相册是不想再看了,一眼也不想看,随手扔在门后,找了个花瓶把玫瑰插进去放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下拆那箱情趣用品,两根绳子的内衣,一瓶 KY,两盒安全套,硅胶小圆球,小羽毛,套环等叫不出名字的小玩意儿。
跟方停归一起几年,性生活还算和谐,两人很是合拍,沈向瑜放得开,方停归懂得迁就他,传统那套都试遍了,从来没玩过花样,沈向瑜所想的花样包含但不限于眼前这堆产品,可惜,再也没机会跟方停归实践了。
“亏还是他亏。” 沈向瑜腹诽。
躺在沙发,看门边那个装有相册的纸箱,越来越心烦,掏出手机给方停归发信息:【你相册在这我里,方便过来拿吗?】
信息回得很快:【方便。】
下一秒第二条跟了过来:【现在吗?我现在有空。】
沈向瑜回:【现在吧,我在家。】
外套没脱硌着难受,沈向瑜脱下外套才想起刚忘记帮杨辞扔那盒开过的安全套了,打开一看,用了三个,沈向瑜随手跟沙发上那堆小玩意儿扔一块,嘀咕:“杨辞这是跟谁用的,都过期大半年了,还是最大号的,奇了怪了……”
方停归此时刚跟甲方谈完合同,拒绝甲方晚餐邀请:“抱歉,王总,实在是今天有急事,改天,改天我一定请您,抱歉抱歉!”
他今天没开车,石坤送他,问道:“你家向瑜还没消气呢?你没哄哄?”
方停归刚要答话,石坤手机响起,外放音在车厢响起:“我打了你几个电话了,你一个都没接,说,干什么去了?是不是背着我干对不起我的事?”
“冤枉啊老婆,跟客户谈合同呢,刚忙完,是我错了今天没跟老婆大人报备,晚上给你买花?”
“姑且相信你,晚上回家吃吗?用不用煮你的饭?”
“不回家吃,还得赶回公司处理工作,到公司再跟你视频,老婆辛苦了!”
方停归听着石坤跟他老婆对话,有些不解,他印象中石坤不管去哪里都会第一时间发信息或打电话向他老婆报备地址,有时应酬喝酒,没来得及报备,他老婆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来。
“老石,你们这样,你不累,她不烦吗?”
石坤开着车目视前方:“诶,这你就不懂了吧,在感情中这也算是一种情调,你想啊,两个要在一起生活几十年,前期在一起肯定是新鲜的,天天恨不得腻在一起,那新鲜劲儿过了呢?我天天忙,忙得要生要死,回家倒头就睡,她也忙,忙得回家想我跟她说说话,我睡着了,久了她肯定没安全感,觉得我不够在乎她,我并不是怕老婆,我只是怕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我去哪里都报备只是想让她知道我在乎她,她不用担心我在外面乱搞,我也尊重她,很简单,我今天不回家吃饭,我没告诉她,她以为我要回家,在家一直等我,等到半夜我回家告诉她我吃过了,她什么感觉?失望,心寒,久而久之,她会跟我疏离,最终怀疑我对她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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