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浩五指松开又握紧。最后一咬牙、翻身跳出窗户,站定到莫恩面前。
他完全不敢看莫恩表情,低下头：“……我必须对你坦白一件事。”
莫恩轻微偏头：“什么。”
接下来要坦白的事,徐文浩其实早就在犹豫该不该说。
一直瞒着莫恩、一直撒谎，老实说他心里也不太好受。可之前终究是因为恐惧没能告知真相。
而现在，徐文浩自觉已经没有可以挽回的余地了。他也不想再继续欺骗下去。
倒不如趁这个机会——！
徐文浩鼓足勇气,上前一步。
不待对方反应就猛地跪了下去。双膝着地双手撑地，是十分标准的土下座。
莫恩沉默几秒：“先生？”
“对不起！”
徐文浩头也不敢抬，额头贴着手背，“我骗了你！”
一不做二不休，徐文浩干脆将一切都如实告知。
“你既然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那应该也知道我的身份。我是‘玩家’，所以也会有个人任务。我的个人任务比较特殊，它让我，”
徐文浩犹豫了一下，“我必须攻略你们这些boss，才能活下去。”
莫恩：“……攻略？”
徐文浩担心莫恩不知道“攻略”是什么意思，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我必须接近你们、讨好你们，赢得你们的信任。”
“所以无论是你、秦飞，还是……方谨之，”徐文浩闭上眼睛，“我对你们说的话都是假的，只是因为我想活命。”
“对不起！”
“……”
良久没有回应。
徐文浩跪在地上，半边身子出了屋檐。肩膀被雨水打湿。
空气中弥漫的水汽贴上脖颈，凉飕飕的。
衣服湿透了，紧紧贴着躯体。徐文浩甚至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汗水。
无限延长的静滞令他愈加不安。
将一切坦白。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吗。
刚才情况的确很糟糕。但现在告知一切都是假的，似乎也没让结果好转多少。
只是徐文浩实在瞒不下去了。
无论是客观上，还是心理上。
继续欺骗下去，会让他罪恶感更深。
就算莫恩狠狠揍他一顿也好，只要别抹脖子……
徐文浩突然打了个寒颤。
不会真抹脖子吧。
他额头贴地看不见莫恩表情，不觉开始担心。
正想抬头，却听见声音。
“所以，先生说喜欢我，是假的。”
语气听不出情绪。
明明是幼童的奶音，但因大人的口吻与过于冰冷的音色，反倒显得更加可怖。
徐文浩一哆嗦：“对、对不起。”
他听见脚步声。莫恩似乎走近一步。
“说要一直陪我，也是假的。”
徐文浩：“我、我深刻反省！”
莫恩已经走到跟前。徐文浩感觉对方触上了自己肩膀。
“会将灵魂托付给我，那也是假的。”
徐文浩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他只怕一开口就会吃痛出声。
莫恩死死捏住他的肩膀，五指仿佛要扣进皮肉。
不是都说力量减弱了吗，为啥还这么痛啊！
徐文浩死忍着不叫出声来。
然后，他感觉莫恩俯下身子，双臂环住自己的脖颈。
对方体温很低，他只觉像是被两条阴冷的蛇给缠上了，动弹不得。
不会是想勒死自己吧。
徐文浩抑制不住冒出负面的想法。
他哆嗦道：“莫恩，我……”
“先生。”
莫恩打断了他的话，下巴轻轻抵住他的脑袋。
“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徐文浩愣住。
谢、谢谢他？
他还以为莫恩会气得想要杀死他。不仅没这么做，还谢谢他？
“这不是先生的错。”
莫恩音量压低几分，“是因为任务，对吧。”
如此近的距离，仿佛在对着耳朵耳语。
徐文浩觉得耳朵有些痒。
他明明该感谢莫恩如此理解自己。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语气略显诡异。
“不必担心。”
环上脖颈的手臂上移，触碰向了耳垂。
徐文浩额头贴着莫恩胸膛，却听不见心脏跳动的声响。
“先生很快，就能够解脱。”
.
解脱。
徐文浩首先想到了“死”，后来又想起莫恩曾说过的话。
对方想要杀了boss，说是这样就能让自己回到现实。到那时，他自然不用再做个人任务。
莫恩说完这句话后，便松开手站起了身。
徐文浩愣了愣，抬起头：“莫恩——！”
眼前，是空荡荡的庭院。
人不在了。
水雾弥漫，地面残留着积水。好像从一开始谁都不存在。
徐文浩惊魂甫定，手撑膝盖站起。前后不过两秒钟，莫恩就已经消失。
对方自称力量减弱，但这种程度的瞬间移动却还做得到。
徐文浩后退几步，翻身回了窗户。
刚才莫恩最后留下的话令他很不安。该不会现在就要动手吧？
如果boss消失了，这个世界会变成怎样，他能就此回到现实？
可现在的莫恩会是方谨之的对手吗。
徐文浩推开门冲了出去，而一连扫了几个房间都发现没人后，才后知后觉自己不知道方谨之住哪间房。
他停了下来。
刚才过于冲动了。仔细想想，自己现在过去又能做什么呢。
是能够阻止莫恩，还是能阻止方谨之？
徐文浩仰起头。零星几点雨落在面颊上，沿着下颚骨滑落而下。
他甩甩脸。
原以为把方谨之糊弄过去就是万事大吉，结果这之后的发展更加出乎意料。
他不太确信，这次的攻略能否成功进行。
.
一晚上过去，徐文浩都没怎么睡好觉。
他竖着耳朵，准备一听见动静就冲出去。结果除了雨声外，什么也没听见。
第二天还是方谨之来叫他的。看见他眼睛下挂着的黑眼圈，微顿：“文浩，昨晚没睡好？”
目前，方谨之尚且安然无恙。
徐文浩不知是否该松口气。莫恩还没动手，这也就意味着莫恩也还是安全的。
他摇摇头：“昨天看见那么多死人，的确没怎么睡好。”
闻言，方谨之状似叹息。
他朝徐文浩伸出手：“跟我来吧。”
按照昨天的约定，徐文浩今天就能离开村子了。虽然一切还糊里糊涂的。
就这么离开，不知是否会判定他通关成功。但即使判定了，积分估计也会很少。何况个人任务也没有完成。
可是有莫恩这个定时/炸弹在，徐文浩只想尽快出去。积分少也就少了吧。
他踏出一步，正要握住方谨之手，又想起什么似的缩了回去。
“那个，”徐文浩尴尬笑道，“我昨天没洗澡，脏兮兮的。”
方谨之像是笑了一下：“我并不介意。”
“我、我不好意思。”徐文浩手抄进兜里，“放心，我会紧跟着你。”
见状，方谨之没再多言，收回了手。
徐文浩跟在其后。
他虽然没看见莫恩，但总觉得对方一直在哪里注视着他。要是看见他跟方谨之牵手，指不定更生气了。
现在他只想找到莫恩，劝对方打消杀人的想法。
他不太清楚，如果两个小世界的boss碰上，究竟哪方实力更占优。
但现在莫恩肯定是处于弱势。
而哪怕能打赢方谨之，让他眼睁睁看着方谨之死在自己面前……
徐文浩抬头看向前方。青年走得很慢，尽管跛了一条腿，却依然脊背挺拔。
他又垂下眼帘。
他不仅骗了莫恩，也骗了方谨之。就算是为了活命，但愧疚依然会愧疚。
要他一边骗人博取信任，等成功后又反手一刀杀了对方——这种事，他实在做不到。
所以，哪怕会耗费时间。他也要像路俞说的那样一步步登塔，等到了最顶层一定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
他只能这样相信了。
.
走出宅邸，天色已经大亮。
明明昨夜才下了雨，地上却已经干了。无论是血水还是雨水都没有半分痕迹。
而包括尸体在内，全部不翼而飞。
徐文浩怔在原地。
这怎么可能，谁能一晚上把尸体全部收拾干净？
方谨之见徐文浩没跟上来，停下问：“怎么了。”
徐文浩：“我昨天明明看见……”
下一句话还没出口，就见近旁一座屋门被推开。一个村民拎着锄头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女人小孩儿。
不仅是这一户，几乎家家都有人走了出来。
这些人出来以后也不干别的，视线齐齐投了过来。脸上面无表情。
徐文浩最初还以为他们在看方谨之。
而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些人，是在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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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冥婚7
看见这些人好端端站着,徐文浩几乎要怀疑自己昨晚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无论是那场大雨、还是雨中厮杀，甚至于莫恩，都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可好感度栏的数字清晰告诉他,那的确真实发生了。
他为了寻找线索偷溜出宅邸，却撞见村子里的人自相残杀。后来找见坟地，发现骸骨。
这一切都被boss察觉。而他虽然成功糊弄过去,却惹怒了莫恩。
徐文浩伫在原地。
那些人视线黏在他身上,不离开半寸。但又或许是忌惮方谨之的缘故，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他们没开口说一个字。但徐文浩清晰感受到了他们强烈的感情——这些人，不想放自己离开。
众目睽睽之下，徐文浩寸步难行。
这时一道身影挡过来，阻断了村民们的视线。
“无妨，走吧。”
音色温润,语气温和。
是方谨之。
徐文浩这才回神。
boss站在自己身边。这些NPC就算不想放过自己,也不会贸然出手。
没什么好怕的。
徐文浩得到了莫大勇气,朝方谨之点头。
方谨之微微一笑,轻敲了一下拐杖。
“哒。”
那些村民如同中魔一般接连打了个哆嗦,不约而同后退几步。可还是不愿进屋，执拗盯着这边。
方谨之在前边引路,徐文浩亦步亦趋。
随着前行，人潮一分为二。
【！好多人】
徐文浩眼前飘过了弹幕。看看时间,差不多的确是这时候开播。
他不免紧张起来。
现在他是要被攻略对象送出村子。以乙女游戏的结局来说算是badend,因为两人分开了。
之前小世界他走了友情线,观众们算是勉强接受。那这回彻彻底底的BE呢。
【我是不是来晚了。剧情已经到中期了吗】
【这次男主是残疾大佬？我可我可！】
【嘶,周围人的眼神。怎么看着跟送终似的】
这的确是很奇异的画面。
白日之下，一群人包围了两个人。却既不上前也不后退。队伍缓慢移动着，直到村口。
徐文浩记得这个地方。再往前不久,就是他被村民绑架的场所。或许只要出了那里，他就能离开这个小世界。
方谨之停住，转过身来：“我送你到这儿。”
徐文浩：“啊、好！”
他望过去，发现眼前景色发生了些许变化。原本崎岖坎坷的山路变得平坦，出现一条人工开凿的道路。
这才是真正的出口？
他昨晚还想过趁机逃走。看来即使那会儿跑了，也绝对走不出去。
“是路、是路啊！”
村民们原本安静无比。当看见这一变化突然变得无比激动。
有人甚至不顾恐惧冲了出来，与方谨之擦肩而过。
“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他踩着草鞋，迫不及待踏上那条泥石路。拐过拐角身影消失。
速度之快，徐文浩甚至没反应过来。
而方谨之依然面容平静。
几秒后，那个村民又从另一个方向冒了出来。当看见一众熟悉的人群，表情变得惊恐。
“怎、怎么会！”
他不信邪，再一次冲向出口。然而只是重蹈覆辙。
尝试几次后，他挫败地跪倒在地，不住喃喃：“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不放我出去，还要困我多久。”
他一抬眼，看见近在咫尺的徐文浩，竟就这么跪着爬了过来。
“帮帮我。求你、帮帮我！带我一起出去吧！”
“之前抓你过来是我不好，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声泪俱下。
徐文浩万万没想到，方才为止还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村民竟突然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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