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是前任没有追,她们各自离开共同住所,此后再无联系。那会儿,屋子里江虞的东西都是田琳去收拾……
到了小区地库,江虞仍闭眼不动。
“虞姐……”田琳以为她睡着了,轻轻拍她肩膀,“到家了,醒醒。”
江虞缓缓睁开眼,怔了几秒,神情空洞,与田琳对视片刻,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田琳:“……”
包和行李箱还留在车上,田琳无奈摇头,一手拎包,一手拎箱子,交代司机先等在这里,跟上江虞的步伐。
两人一同进电梯。
江虞眼神呆滞,像幽灵似的,上楼刷脸,一进家门就踢了鞋,光脚往里面走。
“欸?虞姐,你回来了?东西我都……”小周推着个登机箱正要出去,话还没说完,江虞与她擦肩而过,她愣住,转头看向田琳。
“琳姐,这是怎么了?”
田琳皱眉望着江虞的光脚,冲小周敷衍一笑:“没事,心情不太好。”她把行李箱推到一边,拎起江虞在家穿的拖鞋,“东西先放着吧,你随便活动,我过去看看。”
小周迟疑点头:“好。”
来到主卧区域,果不其然,大门紧锁着,两扇雪白金属门像坚固的壳,守护一方空间。
田琳手上拎着拖鞋,叹了口气,坐到旁边椅子上。
……
厚厚的窗帘遮住光线,卧室内一片昏暗。
江虞趴在床上,头发散乱,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空气越来越沉闷。
她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花板,一瞬不瞬盯着那没发光的灯,片刻,又坐起来,视线直勾勾落在桌台上。
一个黏土模型摆在那。
秀场T台上站着小小的她,花园秋千上坐着小小她,透明盒子像一道屏障,温柔护住她。
[左边是你的事业,是大家看见的你,右边是你的生活,离开镜头,你也是个普通人,是我看见的你。]
[你自己做的吗?]
[嗯,用黏土。]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感觉衣服包包化妆品你肯定不缺,能想到的都有粉丝送给你了,所以我想,做手工比较有纪念意义。]
[很喜欢。]
江虞望着模型出神,脑海里浮现女孩红润的脸蛋,羞赧的笑眼,两人之间的对话犹在耳边。
从与前任分手到现在,快六年,她身边情人换了又换,都是故人模板,唯独程苏然是她从心而选的,也是留在身边最久的。
乖巧,有分寸,依赖但不攀附,又满足她被需要的需求,有时候看起来傻傻的,极其容易害羞脸红。
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想把她留在身边更久一点。
如果小金丝雀没有动心的话……
几个月来点点滴滴在眼前晃动,那些隐晦的,明显的,被忽略掉的。她开始追溯,回忆,曾经迟钝的神经,陡然间变得敏锐又细致。
也许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也许是一句没放在心上的话,也许是一个细微的小动作。
她早就该发现的。她在祸害小姑娘。
江虞冷笑,伸出手,想要抚摸黏土小人,指尖却触碰到透明盒子,她愣了愣,口中喃喃自语:
“然然……”
“为什么要说出来?你是不是觉得姐姐太坏了?故意用这种方法……不,你说过,姐姐一点也不坏。”
“真是个糊涂的小傻瓜。”
为什么要说?为什么要被她知道?为什么?她还在计划,一二月份时装季结束后带然然去巴黎玩,她还在想象,她们之间可以永远维持着简单纯粹的金钱关系。
一切都被打破了。
江虞莫名感到恼怒,身体里隐隐有股急流涌动,一挥手将桌上东西扫落。
——哗啦!
玻璃瓶瓶罐罐打碎了,钱的味道流出来,透明盒子掉地上,开了口,黏土模型七零八落。
“她”从T台上掉下来,秋千也断了,小小的“她”摔成两三块。
摔坏了……
江虞慌忙捡起来,放回桌上,手心捧着零零碎碎的几块,想要拼回去,却无论怎么捣鼓都无法复原。
她看着残缺不全的模型,好像心也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
入夜,滨江两岸陆续亮起灯火。
田琳坐在椅子上快要睡着,听见动静,睁开眼,就看到紧闭整个下午的大门终于开了,江虞从里面出来。
“虞姐……”她站起来,忽而想起拖鞋,又弯腰拎上前放她脚边。
江虞脸色晦暗,盯着拖鞋愣了会儿,慢慢穿上,有气无力道:“你怎么没回去?”
嗓子有点哑。
“怕你出事。”田琳看着她。
江虞嗤笑:“我能出什么事?我好得很。”说完垂下眼,心虚似的避开那目光,转过身,“晚上吃什么?姐姐带……”她喉咙噎住,身体也僵了下,“阿姨应该买了菜,就在家里吃吧。”
她背对着田琳,往厨房走。
“需要我去处理吗?现在,或者明天。”田琳眼中映出她孤寂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酸涩难捱。
江虞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发了许久呆,“处理什么?”
“你和程小姐的事。”
“哦。”
又一阵沉默。
“过几天,等我回来了你再去。”江虞摆摆手。
田琳微眯起眼,似乎非要揪出什么不可,追问:“为什么?”
“……”
“快刀斩乱麻,现在处理完了,你接下来也能安心工作,不好吗?”
这么多年,无论合约到期或是中途解约,后续事情一直是田琳在处理,流程很简单:给分手费,收拾东西,换酒店,找下一个。
每次都干净利落,能白天办完绝不拖到晚上,能今天搞定绝不留给明天。
江虞就是这种做事风格,她跟在她身边学到很多。
“怕影响程小姐的期末考试?”田琳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她身侧。
江虞垂眸不语。
“可是这跟你没关系,你不需要考虑它。”
“……”
“除非你喜欢程小姐。”田琳大着胆子道。
她仿佛在钢丝上跳舞。
“我会喜欢一个宠物吗?”江虞突然转身,怒视她,整个人暴躁了起来,“她也配?怎么连你都说这种话?!我想什么时候做什么,我自己高兴就好。”
那深邃冷厉的眸子里一片寒冰。
田琳只从中看见了比金属门还坚硬的壳。
她立刻噤声。
……
整个期末考试周,校园里充斥着既紧张又雀跃的氛围。紧张是因为担心考不过挂科,雀跃是因为考完就放假了,可以回家。
不同专业考试时间不同,最早考完放假的是法语系。
天依旧阴阴的,寒气凛冽,最后一门课考试结束了,铃响不久,程苏然背着包走出教学楼,习惯性拿出手机,点进微信。
消息列表一片死寂。
啊,她忘了。
忘记姐姐不要她了,忘记合约已终止。
看着那灰黑色头像,看着停在七天前的记录,程苏然心里发苦,鼻头泛酸,她不敢发任何消息过去,怕看见红色感叹号。
吹了会儿风,她收起手机,往宿舍楼方向走。
这几天,程苏然很自觉搬回了学校住,告诉自己是为了好好复习,准备考试,但她猜,她若是不尽快滚出来,就要遇见下一只住进去的金丝雀了。
想到这些,她心头刺痛,还是没有办法骗自己不在乎……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有那么一瞬间,程苏然以为是江虞给她打电话,然后意识到可能性为零,情绪又低落下去。
说不定是姑姑呢?
她苦笑着掏出手机看了看——
田助理!
“喂?田助理?”程苏然迫不及待接通,极力克制着语气中的兴奋和期盼。
电话里传来女人公式化的声音:“程小姐,你考试结束了吗?我大概还有十分钟到你学校门口,你现在就出来吧。”
“怎……怎么了?”
“有事。”
说完便挂了。
程苏然停下来,握着手机愣了会儿神,心里直打鼓,那点兴奋雀跃荡然无存。
她调转脚步,往校门口去。
从教学楼附近到学校大门不远,但也要走个七八分钟,程苏然加快步伐,几乎是小跑着,远远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停在花圃边。
车身被花圃和石雕挡住,隐晦不起眼,她跑过去,轻轻敲了敲窗。
门开了。
田琳坐在里面,冲她点了下头,“程小姐,上来说吧。”
程苏然乖乖钻进去。
不待人开口,她目光搜寻一圈,并没有看见江虞的身影,急迫地问:“姐姐呢?”
“老板还没回国。”田琳面不改色地扯谎。
程苏然眼睛里的光熄灭了。
她像只放掉气的皮球一样瘪下去。
“程小姐,老板让我把这个给你。”田琳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脸上扬起职业化的笑容。
“什么?”
程苏然接过来看了看。
是一张盖了红戳的支票。
个,十,百,千,万……她愣愣地数着那串零,还没数完,目光落在了大写数字上。
贰佰万元整。
第72章
两百万。
程苏然默念数字,怕自己看错,又认真数一遍那串零,确认是两百万人民币。
她脸色唰地惨白,抬起头,喃喃问:“这是什么意思……”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分手费?补偿款?
“程小姐付出宝贵的时间和精力,陪在老板身边这么久,不仅充分提供了情绪价值,还救过老板的命,理所应当得到这份酬劳。”田琳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像个完美机器人,笑容空洞又公式化,毫无情绪波动。
微笑之下藏着无奈的叹息。
太狠了。
换做是她,被喜欢的人这么对待……不,她不会被包养,不会喜欢上金主。
她二十岁时,无忧无虑念着书,学费不用操心,生活费管够,成绩尚可,与前男友感情融洽,生活一帆风顺,与程苏然完全两样。
田琳有点心疼这个女孩。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答案那一刻,程苏然如遭雷击,心终究是碎得四分五裂。
她木木看着田琳,张了张嘴,喉咙突然哑了。
田琳平静与她对视。
半晌,程苏然低下头,咬住了嘴唇,肩膀不受控地颤抖起来,两行滚热的酸泪滑落脸庞,重重砸在支票上。
她偏过头,长发挡住脸。
两百万呢。
再加上这半年的合约费、零花钱,总共两百六十万,够在江城边缘地段买套小房子,而在她家乡陵州,可以买整整四套大房子——她是俗人,只晓得用房子衡量金钱的价值。
钱来得真容易。
多少人累死累活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个数。
而她,只不过脱了衣服躺下,区区半年时间,就从穷学生变成了小富婆。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有什么可抱怨的?她有什么资格难过?
说难听些,她就是个……
想到那侮辱性词汇,程苏然心头刺痛,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田琳心揪了起来。
以往面对那些女孩子,她只当做是工作的一部分,完成任务就走。而今天,坐在这里面对程苏然,她有了私人情绪,觉得自己是在“犯罪”。
“恶人”难做,却不得不做。
“另外,程小姐,马上放寒假了,你可以继续住在酒店,直到开学。那辆车送给你,明天我们就去办过户手续,考虑到之前我以小姨的身份去过你宿舍,那么演戏演全套,到了学期末我还是会去帮你收拾东西,直到你毕业。除这些之外,你和老板之间不再有任何联系。”
田琳语速极快,生怕自己说到一半哽住,完不成任务。
太折磨了。
这比让她杀鸡剖鱼还难受。
“是姐姐的意思吗?”程苏然抹了把脸,抬起微红的泪眼。
田琳愣了愣,“是。”
程苏然抽着气,自嘲一笑:“既然不能联系了,为什么还要帮我考虑这么多?就不怕我撒泼打滚、纠缠不放么?”
“不,这只是老板的行事风格,她对女孩子一直很宽容,尤其是年纪比自己小的。稳妥善后,好聚好散。”田琳反应很快,知道该以怎样的立场和态度去回答,这终究是公事,容不下她的私人情绪。
程苏然一字一句道:“我要见她。”
“有话我可以替你转达。”
“我要亲口跟她说。”
“抱歉,程小姐,老板不想见你。”田琳摇头。
程苏然心一颤,抿紧了唇。
眼前这人代表江虞,或许能表达清楚江虞交代的字面意思,但在这之外,还有藏在心里的,沉在眼底的,是是非非,只有亲眼见到江虞才能窥探一二。
那天太仓促,是她没能沉住气,但她不后悔。这些天虽然心碎难过,却是几个月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终于可以平视江虞了。
“为什么不想见我?她在害怕吗?”程苏然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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