惴惴不安地来到上云岗,好在现在时间尚早,又是工作日,没有遇到裴熙。
路过裴熙的别墅时,谭雨清还特意看了一眼。
没人。
这才放心。
纪冉住得比较靠里,谭雨清跟她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进屋,纪冉给她倒了一杯水:“不用那么拘谨,我爸妈最近出差,家里就我一个。”
她不说还好,说了谭雨清只觉得更加尴尬,如坐针毡。
“我们开始背稿?”
纪冉点头,没再继续逗她。
双人赛简单,两个人合背一个稿子,共同占用十分钟,主要考验参赛者之间的配合和默契。
谭雨清嗓音清脆,口语极好,字正腔圆,演讲起来跟唱歌似得,很好听。
纪冉的声音沉稳一些,发音也很准,背稿的时候铿锵有力。
一刚一柔,两相对比配合,给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分明是两个极端,但结合在一起竟然毫无违和感,反而意外地和谐。
一下午,她们的进展飞快,可以同时流利地背出自己和对方的稿子
晚上七点,谭雨清收拾好东西:“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等等。”纪冉从背后抓住她的手腕,“吃个饭再走。”
“这……”
“怎么,有急事吗?”
谭雨清想了想,摇头。
“那就留下吃饭,反正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这个时间刚好是裴熙下班的时候,如果现在走,很大几率遇到裴熙。考虑到这点,谭雨清勉为其难地答应。
纪冉的厨艺不错,至少比谭雨清要好。做出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若不谭雨清看着她做,都怀疑她是上外面买的。
一顿饱餐后,谭雨清主动帮忙洗碗收拾,等结束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绝对不会遇到裴熙。
她这才离开。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
跟着纪冉走到小区门口,谭雨清停住:“学姐,就到这里吧,出租车已经定好,你先回去吧。”
话音刚落,纪冉忽然上前一步,伸手去捏她的头发。
距离太近,甚至连彼此的气味都能清楚闻到,谭雨清不适,想要后退却被纪冉按住肩膀。
“别动,头发上有东西。”
谭雨清僵住。
她比纪冉挨半头,从远处看,就好像被她搂在怀里一般。
谭雨清不敢乱动,害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她微一抬头,视线穿过纪冉的肩膀,看到远处的人。
裴熙。
第46章
裴熙。
看到她的一瞬间,谭雨清是惊讶的,但随着鼻间传来陌生的气息,这种惊讶就慢慢被惊恐所取代。
“雨清,你头发上有一片叶子……”
纪冉话说到一半,见身前的人神色不对,将手放到她的额头上,轻唤:“雨清?”
谁知手刚碰到,谭雨清就把她猛地推开。力气之大,险些让她摔倒。
“抱歉,我先回去了。”
当她再次抬头,看到的只有谭雨清跑开的背影,或者说是落荒而逃更为准确。
远处的裴熙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视线紧紧地落在纪冉身上。
她……是谁?
出租车上,谭雨清仍然心神不宁。
她很确定刚才裴熙看到了她,并且从冷若冰霜的表情来看,也误会了她跟纪冉的关系。
谭雨清想打电话过去跟她解释,可似乎并没有这个必要。
她不认为裴熙冰寒的脸色是出于嫉妒与怒火,气她四处留情。那是一种更接近于冷眼旁观的表情,冷淡厌恶,却漠不关心。
因为裴熙并不喜欢她,所以不在意。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解释呢?
无非是让自己的形象更加丑陋,心底的期望也更加遥不可及罢了。
谭雨清苦笑。
这样似乎也好,早些死心,也早些解脱。为了一个人要死不活,这不是她应有的样子。
回到宿舍,难得见到许良玉。谭雨清将紊乱的思绪压下,问:“怎么回来了?不陪你女朋友?”
这个学期开始,许良玉跟蒋芸越发如胶似漆,除了中午午休,她基本没见过许良玉回来。
更何况,现在还是晚上,她应该早早跑去女朋友家才对。
许良玉咬牙:“别跟我提那个混蛋!”
这激烈的语气让谭雨清微怔,这才注意到她的脸上满满是压抑的怒火。
“怎么了?”她快步走近。
不问还好,一问,许良玉反而气得更狠,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桌上的东西扫开。
瓶子茶杯混合着书籍跌落一地,接二连三地发出的噼啪声,甚至有些许水翻落,洒满一片。
谭雨清吓了一跳,连忙制止她的动作,桎梏她的双臂。
“良玉,你冷静一下,到底怎么了?”
许良玉无可发泄,怒气慢慢被委屈伤心所取代,伏在谭雨清身上,竟隐隐有了哭腔。
“蒋芸那个混蛋,她竟然劈腿,在外面养小三!”
说着说着,许良玉真的抽泣起来。
谭雨清头大,想问问具体情节,但就目前来看,显然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不过……劈腿吗?
真无法想象,蒋芸那样的人,也会劈腿……
谭雨清忍住追问的想法,先安慰许良玉,顺着她的话贬低了蒋芸几句,看她冷静了一些,就又穿插着劝阻。
“也别太伤心,说不准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我看蒋芸似乎也不像这样的人。”
成熟,知性,偶尔跳脱。这样性子的人,往往人品上佳。
说到这个,许良玉又炸毛:“什么不像!我亲自见到她亲吻另一个女人!”
谭雨清不禁瞪大双眼,又问:“你确定?亲的哪里?”
许良玉气到眼睛发红,指着自己的嘴角道:“这里!”
亲吻脸的话,或许尚能解释说“关系好的朋友”,但嘴角……就显得过于暧昧。
谭雨清没有反驳,却又不敢苟同,岔开话题继续安慰。
等人差不多冷静下来后,谭雨清就开始帮忙清理地面上的杂物,这让许良玉羞愧难当:“我来吧,你去忙自己的。”
这周谭雨清要三更,所以也没推脱,大概帮了几手就转到自己的桌前,打开数位屏开始画画。
周五下午,她准时更新,可【细雨绵绵】却迟迟没有出现。
往日里,不管何时,她总会第一时间订阅打赏,可从这次开始,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是十月二十五日——父亲的忌日。
好巧不巧,这天刚好是重阳节。
谭雨清跟妈妈一起去陵园看望他。
天气灰蒙蒙的,雨水淅淅沥沥,滴撒在虾青色的石阶上,晕开一片浓重的水色。
谭雨清不喜欢下雨。
A市在南方,雨水潮湿,刮得风也阴冷,即使夏日也让人感到阴寒。谭雨清上次的重病就是拜它所赐。
当然,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讨厌下雨,是因为两年前,父亲的车祸就发生在阴雨天。
她的命运,就从此改变。
兴许是重阳节的缘故,陵园里的人比往常要更多,有恍惚沉默,有悲恸悸哭,也有三三两两互道安慰。总之,气氛相当压抑。
谭雨清发现妈妈的肩头被雨水打湿,而她本人犹不自知,呆呆地看着前方。忍不住皱眉,将雨伞倾斜到她那边。
“妈,小心脚下。”
“嗯……”张淑华攥紧了女儿的手。
往里走了一会儿,裤脚与鞋子湿润少许,她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面前是一座青石墓碑,方方正正,上面用黑金色的涂料篆刻着“慈父谭子俅之墓。”两边有两列吊唁的词,字体偏小,远远看不清楚。
无需多言,看到墓碑的一瞬间,哀痛悲戚的心情便如潮水般涌来。
张淑华缓缓蹲下身子,眼中微红,苦涩的泪珠在其中打转,却还并未流下。大概是最后一丝尊严,不允许她尽情发泄。
谭雨清将花束在石碑前,摆好祭品,舀一瓢净水从上面浇下。做完这些后,她先一步退开,将空间留给妈妈。
虽然至亲之间的感情无法用轻重来区分,但说到底,对父亲用情最深的,应该是妈妈才对。
几十年的结发夫妻,从懵懂邂逅到执子之手,最后却阴阳两隔。这样崎岖婉转,总是更深刻一些。
谭雨清跟妈妈更为熟悉,自她懂事以来,都是妈妈来照顾,而父亲留下的大多是背影与想象。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佳节中电话那头传来的低沉问候。
所以现在回想,竟只能记起声音,而淡忘了面容。
实在是大不敬。
雨下不停,淅淅沥沥,谭雨清把伞留给了妈妈,现在什么都没有,任凭细密的雨滴打在身上。
她想,她这人果然贱。几个月前才因为淋雨而大病十天,现在竟又淋雨。
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正。
十月末的天气已经较为阴凉,任由雨水吹打,大概没什么好处。好在谭雨清今日穿了外套,带着帽子。
她将帽子带好,外套也不算薄,应该能遮一会儿雨。真要湿了,大不了脱下顶在头上,也算物尽其用,聊胜于无。
正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一柄伞出现在头上,替她遮挡住细密的雨水。谭雨清惊疑,偏头去看,是裴熙。
又是她。
她好烦。怎么每过一段时间,当感觉快要忘记她的时候,她就会想方设法地出现,无端闯入,就好像会未卜先知一般。
谭雨清闷着头,发泄地用鞋子踢地上的水洼。
然而,她不说话,裴熙也不说,默默撑着伞,她去哪就跟到哪。
你到底想怎样?
谭雨清生气,想质问,但没忍心说出来。
她觉得裴熙才是处处留情的渣女,分明就是不喜欢她,为了躲她连夜将办公室挪到别处,谎称开会,避而不见。
结果后来又送她马卡龙,又来看病,又给她撑伞。
果然,这样精明的人肯定早就发现她的心思,知道她爱自作多情。所以才选用这样欲擒故纵的方法,牢牢把握她的心。
让她永远也无法逃离。
“你来做什么?”谭雨清认命了。
贱就贱吧,她就是廉价,就是爱倒贴,裴熙不喜欢她,她也要巴结她,央求她。
反正放不下,认命了。
“祭拜祖父。”裴熙终于开口,声音比外面的风还要冷,没什么表情。
谭雨清哦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也回答自己的问题。
“我来看我爸。”
来陵园看父亲,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裴熙看她,头发湿漉漉,衣服也是,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其中哀伤藏也藏不住。
像一个遍体鳞伤的小猫,还非要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瞎逞强。
裴熙抿唇,沉默良久才道:“节哀。”
又可怜她。
谭雨清自尊心受挫,有些生气:“我才没伤心!”
她才不会伤心,不需要别人来可怜。
父亲跟她又不熟,十几年见的面还没节假日多。最后一走了之,还留下上亿欠款,害得妈妈劳累悲恸。
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她去伤心。
不值得!
“别哭了。”裴熙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
“我没哭!”谭雨清的声音鼻音很重,呜咽的腔调夹杂其中,连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她没哭,她怎么会哭,那样的人不配让别人伤心。
脸上的不过是雨水而已……
是雨水……
“嗯。”裴熙将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她颤抖的肩膀:“没哭。”
她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触碰谭雨清的身体是什么时候。
六月?七月?
总之,时间太过久远,久到已经忘记心跳都感觉。
如今将她抱住,她才恍然发现。
原来她错了。
逃避果真没用。因为她竟不愿放手,恨不得抱一辈子。
第47章
悲伤的情绪像一场雷雨,有冗长的铺垫,压抑的前奏,可真等到雨水滴落,尽情发泄,其实要不了多久。
或许是外界的冷风使然,又或许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太过吵闹,谭雨清很快就从短暂地情绪崩溃中冷静下来,肩膀和剧烈起伏的胸口也缓缓归于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窘迫与紊乱的思绪。
她被裴熙圈在怀里,头顶是灰暗的雨伞,身下是湿润的石板。这小小的一隅之地,仿佛与世隔绝,将一切风寒雪雨遮挡在外,牢牢保护着其中的人。
温暖而暧昧。
可……这算什么?
欲擒故纵吗?亦或者说是怜悯?
谭雨清叹气。
这长达三个月的拉锯战,终究是她败了。
既然败了,就不再抵抗,老老实实享受这样珍贵的拥抱。
她将头埋在裴熙的胸前,双手缠在腰肢,贪恋地汲取裴熙身上的体温。
但她不知道,裴熙又何尝不是。
她们都识趣,但此时却都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小心翼翼地享受这偷来的时间,生怕被打断。
然而再幸福的时光,也有结束的时刻。
嗡嗡嗡……
谭雨清的电话响了,她知道必须要放开手,可心里却是不愿,反而越发用力地搂着。
谁又知道,松开后还是否有机会再次触碰。
裴熙心中也不舍,但相较而言更为理智,松开手轻拍她一下,“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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