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证明,时间并不能解决问题。
接下来三天,裴熙每每和谭雨清相处,总会感觉到对方若有若无的疏离。气氛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压抑沉闷,让人透不过气来。
时间已经进入暑假,方氏的工作也越来越繁忙。裴熙原定计划这周末继续加班,将最新的项目和A大校庆赞助的事情彻底解决,但和谭雨清的相处让她越发不安。
因此决定将工作全部提前,腾出周末带谭雨清出去游玩散心,然后再将横在两人之间的心结全部摊开,一口气解决。
可她不知道,她的破釜沉舟在谭雨清看来却是敷衍和逃避。
“喂,雨清,今天开始我工作比较忙,可能不会回去了,你不用再做我的晚饭了。”
谭雨清握紧手机,坐在餐桌前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电话那端的意思。
“不……不回来了吗?”她再次确认,视线落在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鱼汤上面。
色彩丰富,香气飘飘,却不知为何让人索然无味。
“嗯,应该不回来了。”
“啊,我知道了。”谭雨清垂眸,很想开口挽留,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玩笑般的调侃,“什么工作呀,怎么感觉突然就忙起来了。”
“一些合作,关于A大校庆等等的事情。”
“啊,A大校庆啊,算算时间似乎也确实快要到了。”谭雨清等了一会,没听到电话那端的回应,有些尴尬,“那你继续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嗯。”
电话挂断,谭雨清一个人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看着玻璃桌面上的倒影久久不能回神。
“不回来了……”
裴熙不回来了,难道又是不想看到她了吗。
谭雨清想到去年,裴熙为了躲避她,将办公室搬到2039。
忽然,谭雨清笑了出来:“什么嘛,原来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裴熙做得好事,竟然每一件都记得这么清楚。”
笑着笑着,就突然没了声音,头深深地低着,咬着下唇,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硬要说的话,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还是淋了雨的那种。
桌上的热气慢慢减少,等谭雨清从胡思乱想中回神,饭菜已经彻底凉掉。
“不能浪费粮食。”
她强行给自己加油打气,拾起筷子,一个人吃了起来。
等到吃不下的时候,除了碗里的米饭过半,菜和汤也只是减少了薄薄的一层。
“我的饭量好小,这些留到明天吃吧。”
“热一热,还能当成午饭送到方氏。”
忽而,她顿住。
“等等,刚才裴熙是说‘从今天开始’吗?也就是说接下来几天都不回来……”话说到一半,谭雨清就自行否定,“怎么会呢,怎么会以后都不回来了呢。”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也越来越不坚定。
“果然还是明天去确认一下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谭雨清不小心将茶几上的水碰倒,枕头和床单都湿了。
大半夜,她不得不起床将枕套和床单丢到洗衣机里清洗,等结束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备用的枕头放到哪里了?”换完床单之后,她还开始翻找床板下的空间,缺什么都没找到。
“总不可能放到衣柜里吧。”怀着试一试的心情,她打开了立柜,没想到竟然真的在里面找到一个全新的枕头。
但……
“奇怪,这个花纹好像在哪里见过……”
说着,她猛地顿住,忽然掏出手机打开那封匿名邮件。
“啊,是周贞贞枕的那个。”
欣喜的心情快速冷却,谭雨清紧紧攥着手里的枕头,然后一个转身,将枕头扔到了垃圾桶里。
这天晚上,她枕着一角棉被睡觉。
第二天,谭雨清没有早起,一觉睡到了十一点多。
“坏了!再晚点就赶上不上午饭了。”
谭雨清起床,草草洗漱之后开始加热饭菜。好在昨天饭菜还剩下很多,而且基本没怎么动,稍微加热一下放到盘子里,看起来和现炒的一样。
“抱歉,裴熙!就当是节约粮食了,明天再给补偿。”
将饭菜装入饭盒,已经是十二点整,谭雨清匆忙跑出别墅才发现自己忘记换拖鞋了。但时间紧迫,她犹豫了一瞬,然后咬着牙跑到继续往方氏总部去。
出租车来的很快,可尽管如此,等谭雨清到达方氏总部楼下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半了。
平常这个时间,她已经和裴熙共同吃饭了。
急匆匆地乘上电梯,来到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却发现办公室的门锁住了。
刚开始,谭雨清以为裴熙已经进休息室休息了,便用力拍门,然而等了许久没有反应,她才发现里面似乎没人。
碰巧此时,对面的助理办公室的门打开,乔序从里面走出来。
“谭……小姐?”她惊讶地瞪大双眼,“您怎么在这里?”
方才那么大的动静,她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
不过看着面前这人穿着……兔耳拖鞋,满头大汗的模样,应该确实出了事。
注意到乔序的目光,谭雨清尴尬地后撤一步,似乎这样就能把脚上的两只拖鞋隐藏住。
“裴熙呢?她不在吗?”
乔序瞥见她手里的食盒,了然。
“裴总的话,刚刚已经……”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
“怎么了?难道真的出事了?!”谭雨清明显地焦急起来,连手都紧张地攥成拳。
“啊……也、也不是……”乔序想起方才的事情,有点头疼,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谭雨清。
“到底怎么了!”
眼看着谭雨清越来越急,乔序只好坦白,“裴总方才去吃饭了,应该在楼下吧。”
“这样啊,谢谢。”谭雨清松了一口气,弯腰道谢后,提着食盒匆匆下楼。
而她身后,乔序头疼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这下坏了,希望谭小姐找不到裴总在哪家饭店吧。”
因为,邀请裴总下去吃饭的正是周贞贞——合作方的项目负责人。
然而有时候,越是想要避免什么事情,越是躲不掉。
谭雨清从方氏出来,甚至没怎么仔细找,就在方氏大楼旁的饭店里找到了裴熙,当然也看到了她对面,笑得开心的周贞贞。
第86章
“裴总最近还喜欢喝酒吗?”
周贞贞拿起酒瓶,在裴熙面前的高脚杯里倒下半杯。
酒水甘醇,散发着浓浓的果香,这是这家饭店里最受欢迎的葡萄酒。
裴熙皱眉,“说好只来吃饭。”
周贞贞笑意不减,“吃饭也要再喝点什么润嗓子才行吧。”
面前的酒水并不多,对于酒量深厚的裴熙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她不想喝下这杯酒,更大的原因是倒酒的人——周贞贞。
虽然一早她就知道校庆合作少不了周贞贞的身影,可在经历过上次电梯里的事件之后,裴熙没想到周贞贞不仅没受一点影响,反而毫无顾虑,依然如旧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让裴熙感觉有些头疼。
似乎是看出裴熙的顾虑,周贞贞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目光透过裴熙渐渐投射到过往的事情:“裴总不用担心,虽然我仍然喜欢你,仍然想跟你复合,回到曾经的关系,但……我已经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周贞贞无视裴熙紧锁的眉头,继续说:“我这个人其实很要面子,过去一言不发地离开也好,现在也罢。既然知道不可能,知道自己有多狼狈,自然不会再这么继续下去。”
“只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彻底放下,而在那之前……”周贞贞笑了笑,伸出手,“你就当我是个合作伙伴,合作成功,前女友就再也不会来烦你。失败的话,她会再次消失,就像当初不告而别一样。”
裴熙犹豫着抬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握上去。周贞贞却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忽而往前一凑,拉住了她的手,甚至还暧昧地摸了摸。
“裴总的手还是那么修长,摸起来很有安全感。”周贞贞勾着唇,语气轻佻。
裴熙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用力将手抽回。
她们在饭店里有说有笑,而一墙之隔,饭店外的谭雨清却着实笑不出来。
沉默地冷眼旁观,然后提着餐盒,一言不发,孤零零地回了上云岗。
下午,天色阴沉,一场暴雨倾盆而下。厚重的乌云时不时降下一道刺眼的雷电,轰隆之声能传到很远很远。
谭雨清从小就胆子大,不害怕雷下雨,可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将自己埋进被窝,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尽管她的理智告诉她,裴熙和周贞贞不可能在一起,可亲眼所见的种种已经动摇了这样毫无根据的想法。
万一呢,万一她们真的在一起,万一裴熙已经舍弃了她……
想到这里,谭雨清将自己埋得更深,钻进无人问津的棉被之下。
下午五点半,她猛然惊醒,想到平时还有一个钟头裴熙就要回来了,立马将脑子里繁杂的思绪摆脱,起身做饭。
可似乎是早有预谋,才刚穿好拖鞋,手机就响了起来。
“雨清,是我。”
裴熙。
谭雨清紧了紧手机,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中午看到的一幕:周贞贞抓着裴熙的手,脸上笑容那般刺眼。
惶恐,焦虑,却又无能为力,谭雨清陷入到自我封闭的感性世界,甚至都忘记回复裴熙。
“雨清?雨清你还在吗?雨清?”
一连三次呼唤,谭雨清才勉强回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今天又不回来了吗?”
“嗯,今天不回来了。”
“这样啊,那……明天呢?”谭雨清握着电话,并不期待地问。
“明天也不回来了,嗯……准确地说周五之前都不回来了。”
谭雨清扭头,看了一眼床头的日历。
今天周二,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三天裴熙都不回来了。
心里空落落的,但更多的是预料之内的失望和疲惫。
拒绝她难道真的只是工作繁忙吗?可若真是如此,裴熙又为何有时间和闲心去陪周贞贞玩暧昧游戏。
心里的怨怒渐渐升起,谭雨清却只能默默压抑,就连合理的借口都已经无心构思。
“听乔序说,你今天来方氏了?”裴熙忽然问。
谭雨清嗯了一声,“去给你送午饭了。”
“这样啊,麻烦你了。”还不等谭雨清开口,裴熙便又继续说下去,“中午还要专门为我跑一趟应该很累吧,明天开始可以不用来了。公司有食堂,方氏旁边也新开了一个饭店,不用担心我。”
谭雨清想要反驳说不麻烦,可刚要开口,却忽然顿住。
也许裴熙根本不是担心她累到呢,说不定人家只是嫌弃她了而已。
这样的想法或许只是谭雨清单方面的臆想,但却毫无疑问地成功堵住了她的嘴。如鲠在喉,说得便是她此时的心情。
“裴熙,”谭雨清挣扎着开口,脸上的笑容脆弱而苦涩,似乎是不甘心,她撑起最后一丝勇气,赌上全部自尊问:“今天中午你是一个人吃的饭吗?”
然而却被裴熙毫不犹豫,毫无愧疚的谎言击碎:“是,怎么了?”
一瞬,泪水涌出。谭雨清拼命压抑,捂住嘴巴,将手机远远地扔到一边,唯恐电话那端的人发现异样。
“雨清?”
“雨清,你还在吗?”
电话那端,裴熙又问了几句,可这次却不再有人回应,无奈之下只好将电话挂断。
而她声声呼唤的人,如今正趴在床上,身体一下一下地抽动,呜咽的哭声渐渐清晰。
黑暗总是让人恐惧的,因为看不清,里面种种皆是未知。可当人伤心的时候,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却更能让人心安,让人放纵,让人宣泄。
天色渐晚,屋里的灯没开,谭雨清蜷缩在床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声嘶力竭地宣泄冤屈。
从隐忍到失控,然后再归于沉寂。
发泄从来都不能改善现状,它只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委曲求全,真正有用的还是冷静下来后的思考。
谭雨清并不是多么坚强的人,更跟理智沾不上边。因为青少年时期过得顺风顺水,所以她纯真。因为天降祸端,家道中落,所以她被迫成熟。然而不论她伪装地再好,再努力,本质上仍然是个单纯的稚子,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十分简单。
躲闪,逃避。
她不知道这样软弱的方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可毫无疑问,现在心里剩下的唯一念头只有两个字“离开。”
远远地离开,哪里都好,只要让裴熙永远都找不到她。
哪里都是人间。
*
可笑,可悲。她原以为裴熙是她的伴侣,即便是她隐瞒了妈妈的病情,导致她没能见到妈妈最后一面,谭雨清仍然如此深信不疑。
所以即便忍不住去怨恨,去迁怒,谭雨清也清清楚楚地明白,她爱着裴熙,裴熙也爱着她,她们此生此世唯有彼此,短暂的罅隙不过是她们难分难舍人生的小小插曲而已。携手白头,回首再看,也不过是让人一笑而过的旧时点缀。
可当血淋淋的真相摆到她面前的时候,谭雨清才知道,裴熙的唯一或许不是她。
照片可以用自欺欺人的借口说服自己,但亲眼所见的,却不能。
为何跟周贞贞亲密暧昧?为何频频隐瞒?为何……说谎都会被她发现?
谭雨清恨,恨裴熙与她人暧昧不清,恨她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可说到底她最为痛恨的是裴熙不能瞒天过海,拿出如此拙劣的谎言敷衍她,却还被她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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