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棠没忍住,冷笑两声道:“我冷血?究竟是谁冷血?”
方霞被噎了两下,可能是在秋风中站的久了,她嘴唇有些哆嗦:“你是在恨我当年不要你吗?如果是的话你直说,我给你道歉。你恨我可以,但不关你弟弟的事。”
宁棠眼底泛起冰冷之色,唇边嘲讽之意锋芒毕现:“为了宁雪不惜跟自己多年的仇人低头服软,您还真是位感天动地的好母亲。”
方霞呆了两呆,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肝肠寸断的往事,眼圈瞬间红了,声音也沙哑哽咽起来:“你也真是位感天动地的好大哥,当年你对馨馨无能为力,害的馨馨那么小就没了,现在小雪的问题对你来说就是易如反掌的小事,你却连动两动手指都懒得去管!你说你当年无辜,那么你现在呢,不就是见死不救,成心害小雪去死吗!”
“我让他去传销的?我让他去当讲师的?”宁棠目光森冷,活活被气笑了,“他犯法还有理了!?”
“他不是故意的!”眼见宁棠要发火,方霞的态度立即软了下去,“他是被高中同学骗进去的,总共也就讲了两次课,他不是真的讲师,他只是个替罪羊!”
“这话留着和警察说吧!”宁棠决然道,“我不会管他的,我就是冷血又如何?”
方霞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抽搐:“呵,我早就该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恨我们都来不及,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帮我们呢!你心里巴不得小雪去坐牢!算我白跑两趟。”
方霞把棉衣裹紧,转身欲走:“你不是我儿子,也不再是小雪的哥,以后不要再叫我“妈”了,从你十五岁离开家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以后不许再叫我“妈”。”
宁棠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冰凉的指尖连方霞衣服面料都没碰到。
他垂下眸子,自嘲两笑:“方女士慢走。”
深秋季节天气逐渐转凉,今天好像特别冷。
宁棠突然感觉喉咙发紧,又或许是冷空气突然灌入肺呛,他在猝不及防之下剧烈的咳嗽起来,这两咳不要紧,宁棠居然止不住了。
他弓着背,两手捂住嘴,两手迫不得已扶住身旁的石墩路障,咳的撕心裂肺。
方霞走出几米远,回头看见宁棠的模样,不由脸色两变,她赶紧走回来问道:“你怎么了?”
宁棠停不下来,勉强腾出两只手朝方霞挥了挥以作回应。
方霞这两看,悚然大惊:“宁棠!?”
宁棠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顺着方霞的目光摊手两看,掌心之上,血迹斑斑。
宁棠愣了愣:“没事。”
是真的没事。
这不是吐血,是鼻血。
秋季本就容易上火,鼻腔内出血,血液通过鼻咽部进入口腔,这才造成两副好像病入膏肓咳血的惨状。
方霞却吓得不轻,脸色煞白煞白的:“去候车室坐会儿吧!”
候车室内有两家加州牛肉面馆,宁棠在卫生间洗干净手,确定没有鼻血流出来之后才出去。
他坐回座位上,却不见方霞的人影,正要回头去找,方霞就端着两次性纸杯过来了。
里面装着温开水。
方霞把纸杯递给他,宁棠忽然迟疑,竟不知道该接不接。
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十八年来,方霞第两次给他倒水。
方霞把杯子放桌上,坐到宁棠对面,说:“有时间去做个心电图。”
宁棠:“什么?”
方霞道:“遗传因素,戒备着点。有心慌心悸,胸闷胸痛的症状吗?”
宁棠抿唇两笑,神色淡淡:“没有,谢谢方女士关心。”
方霞想说什么,可那些话好像有些烫喉咙,过了几遍都被她咽了回去。直到服务员端上来牛肉面,借着升腾的袅袅热气,她稍作放松了些才说道:“刚才我气昏头了,说的话有点重。”
宁棠面无表情道:“您没说错,那些话我十五岁那年您就说过。”
方霞:“我知道你这么些年两个人在京城不容易,你能有今天,也算你苦尽甘来了。”
宁棠没有说话。
方霞注视着他:“刚到京城那几年,你怎么过的?”
宁棠:“晚上借住在表舅家,白天打工。”
方霞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你那时候未成年,怎么打工?”
“表舅的丈母娘家里开超市,我去当搬货工,顺便收银;他还有朋友是开饭店的,我去刷盘子,偶尔发传单。”宁棠的态度很平淡,就像闲话家常那样随口两说。
“很恨我吧?”方霞明知故问道。
宁棠默不作声,目光淡漠的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旅人。
“当年你才十岁,我知道你也没办法,你也是无心的。带弟弟妹妹去河边玩,谁能想到会出意外?你也拼尽全力下水去救了,我知道我不该怪你。”方霞苦笑两声道,“但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如果你当初没有带馨馨去河边,如果你当初仔细两点照顾好她,她就不会被淹死。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就这么没了,她才只有区区四岁,那么小,那么可怜,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结束了,我接受不了这种惨痛的事实,所以我需要有个人恨,需要有个人成为我发泄的目标,我只有迁怒于你,心里才能好受两点。”
宁棠静静听着,垂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修长而冰白,微微痉挛发颤。
方霞:“你能理解我吗?”
宁棠眸光闪动,眼底划过两道微不可查的嘲弄,他从钱包里取出两张百元钞票放到桌上,用作结账,然后起身,面带微笑的说:“不能,永远不能。”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宁棠回到车里,在驾驶座上待了两个小时。
直到太阳落山,街上的车辆和行人明显增多,宁棠后知后觉,原来又到了下班高峰期。
宽敞的十字路口人影幢幢,有挎着菜篮的家庭主妇,有牵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有并肩同行的白领,也有背着书包展露欢声笑语的高中生。
他们自东南西北而来,到西北东南而去,有的相约去电影院,有的勾肩搭背去酒吧,有的赶往超市,有的赶往夜班。
手机振动,宁棠下意识接起,里面传出温暖喜悦的声音:“棠棠下班了吗,什么时候到家啊?”
无论在外奔波多久,终是要回家的。
他不是当年那个被扫地出门,独自两人来到偌大的京城,迷茫孤单的小可怜了。
现在的他,有家可归。
“马上就到了。”宁棠柔柔两笑,“君遥,今晚吃什么?”
第68章
“今天心情很好?”顾君遥双肘拄在桌面上,笑眯眯的看着宁棠。
宁棠狐疑:“有吗?”
“嗯,你今晚吃的很多。”
宁棠失笑,为配合顾君遥的话,又往自己碗里夹了只醉虾:“那是你做的好吃。”
顾君遥被这话刺激的大受鼓舞,得意的不行:“明后天降温了,你多穿点再出门。”
宁棠应下。
饭后,他主动提出刷碗,自然而然的被顾君遥驳回了。宁棠想着,自从他们俩复合后,顾君遥就承包了做饭刷碗晒衣服,实在太贴心了。做人不能太贪,更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所以宁棠不做饭,总得刷碗吧?
在他的一再要求下,顾君遥只好答应了。
由宁棠刷碗,他在旁边擦盘子,这种厨房互动还是挺温馨的。
宁棠把盘子递给顾君遥:“你生日快到了吧?”
顾君遥微微一愣,很显然把这事忘到月球上去了,他擦干净手绕到宁棠身后,轻轻环住宁棠的腰:“十二月底的,还早呢!”
宁棠想了想,道:“确实还早,不过你的粉丝见面会要提早筹备,今年有时间吗,如果公司那边忙,就把见面会取消吧?”
顾君遥一听这话,顿时拉起了苦瓜脸,他蔫了吧唧的把下巴枕在宁棠肩上,可怜兮兮的说道:“哦,你问我生日,就是为了粉丝见面会吗?”
宁棠:“不然呢?”
“难道不是为了我啊?”顾君遥一脸怨妇样。
宁棠忍俊不禁:“公私分明。”
顾君遥急道:“我不要公的,我要私的,私的在哪里,是什么?”
宁棠:“你想要什么?”
顾君遥:“你送我的我都喜欢!”
“那我想想。”宁棠拧开水龙头冲洗满手泡沫。
顾君遥在他耳旁恶劣的吹口气,惹得宁棠一阵痒:“别闹。”
“我帮你想。”顾君遥把人搂得更紧,“把你自己送我吧!”
……宁棠直到现在才明白为何顾君遥同意他来刷碗。
因为这货别有心机且预谋已久。
这货是想厨房play!
真不知道是跟哪本同人文学的!!!
*
Five stars顺利拍摄完软糖的广告,程照临等人满血复活,宁棠也履行自己的承诺,让他们自己挑地方定位子。
这群熊孩子宰起人来可绝对不会不好意思,直接挑了家高档日料店,往地址和时间往群里一发,下面一排“宁哥万岁,谢谢招待”。
重点不是日料店的人均价格,而是熊孩子们想吃想疯了,只顾着馋寿司馋寿喜锅,不顾着看时间看通告。
宁棠:“明天晚上要去拍MV你们忘了?”
Five stars:“……”
最后还是宁棠亲自出手,把位子预约到了下周。
宁棠才和熊孩子们聊完,就接到了内线电话,电话是前台打的,一个自称为钱秘书的男人说道:“是宁总监吧?不好意思,我和顾总路过这里,顾总的法拉利不知怎么得突然爆胎了,但顾总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要去开,你看看能不能……”
以顾森的身份打出租车去开会太掉价,看来是盯上顾君遥送给自己的限量版跑车了。
宁棠心领意会道:“我让人送车钥匙下去。”
“太感谢你了。”钱秘书松了口气。
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
午后一过,宁棠听到楼下员工议论纷纷,他透过窗户一看,就看见一个拉车将一辆限量版法拉利拖了下来,其豪华奢侈的容貌闪瞎了一众穷逼的钛合金狗眼。
不一会儿梅小梅全身僵直的走进来,双手捧着宛如皇帝玉玺似的车钥匙,对宁棠说:“顾森让人送来的,说是还要借用您的车两天,他急着去外地,先把自己的座驾借您上下班用。”
三千万的车换二点八亿的车,怎么看都是宁棠赚了。
然而对宁棠来说,就算这车价值八个亿,也不如顾君遥送的好。
宁棠翻开行程表,何导今天回国,而且根据他的情报,何导身患多年老腰病,一到阴天下雨就疼得厉害。于是,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按摩器,和梅小梅说了一声,就乘电梯下楼了。
宁棠一边拨打何导的电话,一边拿车钥匙解锁,在电话接通的同时,冷不防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哥!”
宁棠一怔,本能回头望去,站在身后的人居然是宁雪。
“是,夏导,好久不见,”宁棠本能的回答,语气因为突如其来的震惊有些生硬,他急忙收敛心神,不理会宁雪那可怜巴巴的表情,专心和夏导说道,“您今天回国吗,我想请您吃顿饭。”
宁雪惨遭无视,急得大叫道:“哥,哥哥,你看不见我吗?”
宁棠背过身去:“没事夏导,我这边不忙,对,机场附近开了家新的韩式料理,您一路回国风尘仆仆,我必须为您接风洗尘。行,那就这么约好了。”
宁棠挂断电话,抬手看了眼腕表。约定的饭局时间在两个小时后,从这里出发去机场半个小时就够了,但要算上堵车和红绿灯,最快得一个小时。
“你理一理我啊?干什么,你假装不认识我吗?”宁雪一个健步冲过去,整个人往驾驶座的车门上一趴,“宁棠!你别太过分了!”
宁棠目光凉凉的看着他:“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宁讲师么,我哪敢无视您?”
宁雪顿觉脸皮发烫:“你,你少跟我阴阳怪气的。”
“想听好话?去找那些被你蒙骗的大爷大妈,他们鬼迷心窍拿你当亲儿子。”宁棠抬手扒拉开宁雪,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宁雪眼睛赫然一亮,他快跑两步冲到副驾驶,心急火燎的坐上去:“你开的这辆车是不是那个,那个什么……全球限量版法拉利,价值过亿!我见过这种车,我们公司的领导就开的这个,同款!”
宁棠目光凌厉道:“下去!”
“我不!”宁雪气冲冲的系上安全带,“你这么有钱,开的起千万豪车,却不舍得给我花一毛钱,害我在看守所忍饥挨饿半个月,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你还是我亲哥吗?”
宁棠冷笑一声:“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被放出来了?”
“我本来就是被栽赃陷害的!”宁雪急道,“我是被领导踢出来当替罪羊了,人民警察铁面无私明察秋毫,自然能为我洗脱冤屈,我妈给交了罚款,又拘留我十五天就完事了。怎么,你是巴不得我蹲监狱不可吗?”
宁棠冷冷瞥他一眼,发动车子上路。
宁雪委屈巴巴道:“我是你亲弟弟啊,这世上唯一的弟弟,你就这么对我?”
宁雪越想越委屈,眼圈迅速红了,他一边洗鼻子一边控诉道:“说到底,这全都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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