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丘贵谦虚地摇头,“这没什么,每个新人来总是要先学习学习的,账务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上手。”
“可不是,一个这么年轻的状元郎,过去十几年肯定都忙着读书写文章,怎么可能懂账务上的事情,确实该先学学。”
“可听说沈大人深得皇上器重,若是皇上问起他来可怎么办?”
冯丘贵淡定地说:“这才刚开始呢,皇上能问他什么?难道他能说现在做的事情不好吗?等他弄明白了那一屋子的账再提其他不迟,可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他。”
“冯大人高见!”其他官员纷纷附和。
沈嘉先打开档案室的两扇窗户,这里应该很久没人来过了,灰尘很厚,他先去拿了一把鸡毛掸子想把灰尘扫一扫,看管档案的小吏吓了一跳,忙抢着去干活。
对于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小吏来说,五品郎中已经是非常大的官了,哪有让大官自己干粗活的道理,更何况这位沈郎中长的俊逸非凡,跟谪仙似的,小吏也舍不得弄脏他身上的官服。
“大人您先去外头坐一坐,小人先把里头弄干净了你再进来,也是小人疏忽了,以为不会有人来这里找东西。”
沈嘉前世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什么都是自己做的,搞卫生、写材料、烧水泡茶什么都干过,这点卫生还是做的清楚的。
不过看那小吏诚惶诚恐的模样,沈嘉也就没坚持,但也没独坐在外头,而是倚着门框与他说话。
“兄台在这儿干多少年了?”
“可不敢当,大人喊我老陈头就行,我在这儿干十三年了。”
“那可是老资格了,家中还有谁啊?俸禄够养活家人吗?”
提起家人,老陈头眯着眼睛笑起来,露出一排发黄的牙齿,刚才沈嘉就注意到了,这老陈头喜欢抽水烟,而且是偷偷地抽。
“家里还有老母妻儿七八口人,也不单单我一个人赚钱养家,我婆娘会做绣活,带着两个闺女给人家绣点东西,赚的倒是比我多些。”
“那婶子可真能干!”沈嘉真心实意地夸赞道,这年头的妇女基本不识字,从小也没机会学什么特长,能有个赚钱的本事非常不容易了。
老陈头欣慰地笑了,显然在家里还是很敬重妻子的,谦虚地说:“也是没法子,我一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家里孩子多,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沈嘉赞同,这年头,平民百姓家谁都过的不容易,能得温饱就很满足了。
他继续问:“你除了看管这间档案室还管着其他地方吗?”
“这个院子里的三间档案室都是归我看管的,都不是重要东西,大人们很少来翻阅的,隔几年就销毁了,沈大人是要找什么?”
沈嘉心道:果然如此!面上镇定地说:“我没找什么,就随便看看,了解一下各地的税收。”
老陈头想到这位是刚来的,顿时了然,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户部可是人人挤破头想进的衙门,但岗位就那么多,自然是有人看不惯新人的。
他笑了笑不好说什么。
过了两刻钟,老陈头收起工具走出来,“差不多可以了,沈大人先看,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这里头什么东西收在哪里我最清楚了。”
“好,谢谢。”
老陈头吓了一跳,这年头可不时兴大老爷给下头人道谢,何况他也没干什么,“不敢当。”出去后还心有感慨:好看的人果然都很善良,沈大人真是个好人啊!
第一天,沈嘉也没指望真看出什么来,边走边看看架子上都放着什么,时不时抽一本下来翻翻,也不仔细看,看看地名,看看总目录,能了解的情况也不少。
到了中午,冯郎中打发一个随从来请他去用膳,户部的食堂比翰林院高档多了,直接请了城里非常有名的大酒楼送的席面,大冬天里,一般人家家里只有萝卜白菜,这家酒楼还能送来好几种蔬菜,真是财大气粗啊。
“沈大人喜欢吃什么可以让下人送个单子去望春楼,咱们这个月的膳食都是望春楼送的,他们会根据各位大人的口味每天调整菜色,这样对大家公平些。”冯郎中善意地提醒沈嘉。
沈嘉不是太挑食,他挑菜的味道,像宫里御膳那级别的他基本什么都吃,这望春楼的饭菜虽然及不上御厨,但跟天香楼、喜登楼相比还是更胜一筹的。
他好奇地问:“难道每个月订的酒楼不同吗?”
“那是肯定的,再美味的佳肴天天吃也腻啊,咱们尚书大人体恤大家,让大家选出了长安城里比较好吃的十家酒楼,每个月换着来,也能换换口味。”
沈嘉高兴地说:“那在下可就有口福了。”
趁着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冯郎中给沈嘉介绍了户部的官员,周尚书不在,听说被皇上留在御书房议事还没回来,往下就是两位侍郎大人,一位姓宁,一位姓蒋,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臣,不怎么爱搭理人,不过对沈嘉也没太大的恶意。
另外还有几位郎中,分管着不同业务,沈嘉只能记住名字和长相,至于他们的性格和派系只能以后慢慢琢磨了。
这顿饭不管是气氛还是味道都非常不错,沈嘉吃的心满意足,吃完可以休息一个时辰,大家有的出去熘达,有的去偏院休息,沈嘉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有些官员居然会带丫鬟来伺候,至于有没有趁机做些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冯郎中非常尽责,不仅带沈嘉逛了一圈衙门,给他介绍了每个人所在的位置,事后还拉着他要下棋,这也是大家消磨时间的一项活动。
沈嘉下棋不精,但他记性好,能复刻赵璋的棋局,所以只要他先下子时,一般都能赢,这么一来,两人下的旗鼓相当,让冯丘贵对沈嘉的态度稍微好了些,觉得沈嘉至少不是空有长相。
至于状元什么的,六部里一抓一大把,真没什么稀罕的。
第三十四章 土豪男朋友
“沈大人小小年纪真是令人佩服,想我在你这个年纪,是万万做不到你如此出色的,难怪连皇上都喜欢你。”冯丘贵感慨道。
冯丘贵不知道周尚书为什么排斥沈嘉,但以他的看法,这沈嘉就是一块璞玉,能得到皇上的认可说明能力方面不会差,性格上也没什么缺陷,长的又这么招人喜欢,真的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但应该没有哪个上峰会喜欢太出色的下属,否则用不了几年,他也许就顶替自己的位置了。
沈嘉谦虚地说:“皇上只是喜欢听我给他读书,也许换成冯大人,皇上也会喜欢的。”
“不不不,我这张老脸可不敢往皇上面前凑,沈大人此次高升,不知何时请大家喝酒呢?”
“已经安排好了,就三日后,请大家去我家中坐一坐,随便吃点喝点。”这年头办酒宴都在家里,酒楼那是不正式的场合,所以在这个年代,家里女主人掌家能力强不强从设宴待客上就能体现出来。
“你家中还没有女眷吧?可操持地过来?不如让嫂子过去帮衬一二?”
沈嘉连忙拒绝,“可不敢劳动嫂子,家里的管事还算有经验,而且这次宴请的客人不算多,忙得过来的,只是肯定比不上别人家的,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两人下了几局,周擎回来了,脸色并不是太好看,看到沈嘉淡淡地打了个招唿,然后叮嘱了几句场面话,就把两位侍郎和冯郎中叫进了办公室。
沈嘉之后听说,今天早朝上不少大臣都弹劾了蒲家,一个个急于撇清关系的嘴脸令皇上大怒。
“皇上说了,蒲家的事情自有三司审查,再不济还有锦衣卫督查司,怎么也轮不到别人来落井下石,再不济那也是皇上的外祖家,有些大人是太急躁了些。”
“那皇上真的要查蒲家了?”大家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事情来的太突然了。
一位年纪颇大的员外郎吸熘着茶水说:“不查不行啊,昨日在午门外有一百多人一起状告蒲家,什么罪名都有,囊括士农工商,你们还记得咱们户部曾经有个张主事吗?”
有人回想起来,“张蔷?”
“对,当年也是咱们户部最年轻的主事,前途无量,后来无故失踪,他妻子去顺天府报案,找了半年都没找到,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齐声问:“难道是被蒲家害了?为什么?”
那员外郎资历深,平时惯会躲懒,但他知道的朝廷秘辛不少,大家平时还是愿意听他说话的。
“他啊,听说是晚上回家的路上被贼人掳了去,套个麻袋装上车运出城,就藏在城郊蒲家的庄子上,没几天就断气了,今天府衙已经派衙役去那庄子上挖尸体了,如果能挖到,那蒲家还要多个残害官员的罪名!”
沈嘉听完搓了搓胳膊,感觉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如果没有赵璋先下手为强,如果他没能逃脱,那是不是也会成为第二个张蔷?
不,也许不止是第二个,像张蔷这样被害的人肯定还很多,真是死不足惜!
“太可怕了!我早知道蒲世子欺男霸女,可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连官员都敢害。”
“蒲家势力庞大,又有上头顶着,有什么事不敢做的?不是说连蒲家的管事都敢在外自称大爷吗?哎,希望这次能替死去的冤魂伸冤。”
因为事情才刚开始,大家知道的情况也不多,而这件事也成了全长安最热议的事,甚至有更多的人加入到告御状的行列中,一件件一桩桩说出来骇人听闻,真的应了那四个字:罄竹难书!
赵璋看完那一页页状纸,哪怕事先已经查了一些证据,看到这些依旧怒不可遏,太猖狂了!
“砰!”赵璋愤怒地摔了一块玉摆件,在御书房走了几圈,朝外喊道:“来人,传凌副指挥使。”
凌靖云快到黄昏才得以进宫,大红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一脸冷肃地走进来,刚要下跪就被赵璋阻止了。
“免礼,直说吧,还有多少状纸没递进来?”
“回皇上,到酉时正,一共收到了一百六十三份状纸,后头还有没有未可知,臣已经大致看过这些状纸,其中有八成是真,还有两成不知真假,需得调查取证才行。”
“八成?那也有一百多件案子了,大大小小加起来都赶得上一座州府一整年的案件总和了,蒲家这是做了多少恶!可恨!”赵璋此时有些后悔,如果他刚登基就把蒲家端了,那不知可以救下多少人,终止多少伤害。
“加派人手,一定要看牢蒲家,全府上下不得进出,日常嚼用由内务府送进去,除此之外,不得有任何人和物进出蒲家!”
凌靖云应诺:“臣遵旨,不过臣怕蒲国公万一要以武力强攻,以国公府的家将,几百锦衣卫根本不是对手。”
赵璋想了想,说:“金吾卫指挥使是蒲家的女婿,你速去将人控制起来,传朕口谕,金吾卫暂时由施野过去接管,让他领着一千金吾卫共同看管蒲家,如果蒲家敢有所动作,一律按叛国罪论处!”赵璋这次是铁了心要办蒲家了,否则他之前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太后那边……”凌靖云替皇上操心,这事要是传入太后耳中,那恐怕还有的闹。
“放心,朕已经做好安排,就算母后知道了此事,也回不来。”
“皇上圣明,那蒲程英后日就该回长安了,可要抓起来?”
“西北那边调查清楚了?”
“是,证据齐全,无可辩驳!”
“好,那蒲程英先押入天牢,等审讯后如果未参与蒲家的恶事,朕可以网开一面。”
凌靖云觉得难,蒲家有权有势,谁敢说自己没做过一点犯法的事?就看这次有没有爆出来了。
等凌靖云离开,赵璋命令三司连夜开审蒲家案件,从简单的开始,该调查调查,该取证取证,如果年代久远无法查明则先搁置,一百多件案子,只要有十几件定案就足以让蒲家抄家灭族了!
这件事如火如荼地展开,全城的百姓都津津乐道,甚至不少百姓主动到衙门提供线索,蒲家往日作恶多端,此时墙倒众人推,也看出了平日的人缘有多差。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沈嘉宴客也没有大张旗鼓,只请了翰林院和户部的同僚到家里简单吃了顿酒席,不过当天,一个小太监还送来了一份贺礼,那是个眼生的小太监,送东西用的是顾公子的名义,但沈嘉所认识的姓顾的公子只有赵璋一个。
他让何彦将礼物送到他房间,晚些再拆,对着满堂宾客只字未提,宾客们还笑话说:“沈大人来长安时日不长,但结交的朋友真不少,都有人慕名来送礼了。”
沈嘉腼腆地答道:“是昔日一起读书的同窗,知道我升了官,所以送了份贺礼来,改日再请他聚聚。”
翰林院和户部是两个职权完全不同的部门,翰林院清苦,户部富的流油,两个衙门的关系并不好,可今天是沈嘉做东家,大家都给他面子,并没有发生口角之争,但送的贺礼档次完全不同,因此沈嘉也没有当面拆礼物,连礼单都事后才补上的。
午后,大家渐渐就散了,沈嘉正想回房间看赵璋给他送了什么,就听见钟叔来报,说是有位曹姓的公子上门拜会。
沈嘉以为是曹瑞文听到风声来给他祝贺,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出门相迎,却在门房那见到了曹世子。
这可就不是意外而是震惊了,沈嘉自问与曹世子并无交集,好端端的这人上门找他做什么?
沈嘉面上不显,笑着迎过去,“曹世子有礼,不知尊驾莅临有失远迎!”
曹世子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表情挺温和的,看了沈嘉几眼才说:“是曹某不请自来,没给沈大人添麻烦吧?”
“没有的事,曹世子能来,寒舍蓬荜生辉,快里面请。”
曹世子也没客气,跟着沈嘉进门,一边走还一边欣赏里面的景色,夸赞道:“听说这座府邸是皇上赏赐的,着实不错。”
沈嘉谦虚道:“都没好好打理,原来什么样就什么样,比不上镇远侯府。”
他这是实话,镇远侯近三代都辉煌的很,府邸大就不说了还格外恢弘,他这个三进的小院子是完全没法比的。
请曹世子到会客厅落座,下人奉上茶水点心,沈嘉这才问:“不知曹世子大驾光临是有何事?”他可不信曹世子是来祝贺他升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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