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含香前去应门,晴天拉着惊月跃上房梁,委身在黑暗中盯着廊下的一举一动。
惊月冷眼看着罗含香与那卖油人周旋,冷声道:“你方才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能让他听话的东西而已。”晴天笑着靠近惊月,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果他不违抗我的命令,是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的,还能保他长命百岁。”
“只要不拿它惹是生非便好。”
言语间点到为止,惊月却是明白了。
只是觉得他好像越来越摸不透晴天这个人了,身上的谜团一个未解又来一个。
身法高明却不会武功,灵力时有时无不能自控,八脉尽阻毫无痛觉,不仅能自创阵法,还饲养这种低阶蛊虫……
这些谜团像是一张巨大无形的网,将惊月捆的结结实实,无处可逃。
廊下罗含香与卖油人的交易已然完成,他一身老骨头扛着两桶油回到屋内,心中愈发不满;这好端端的想来发点财,结果非但没找到值钱的东西,现在还自己搭进去两粒金珠!
这要是传了出去,他这明日黄花的名号和老脸还要不要了!
“事情已办妥,这位小公子还有何吩咐?如果没有,老朽可要走了!”
“既已办妥,想走便走,我又没留你;这处留给你了,至于能不能拿到钱财,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这两桶油就送给前辈了,当做是你今夜帮忙的报酬。惊月,我们走。”晴天翻了白眼,反手拉了惊月出了门。
气的罗含香原地跺脚!
谁稀罕他这两桶油!
两人出了后院,追着那卖油人的脚步一路疾行出了城。
那卖油人牵着他的驴,脚下生风走的飞快,完全不像是一个耄耋老人该有的速度。卖油人边走边回头看,一不小心被脚下石头一绊,‘嘭’一声跌倒在地上,有个圆滚滚的东西从肩膀上飞了出去。
惊月心下一惊,想上前去将人扶起来,结果却见那人自顾自的爬起来,这一跤摔下去,肩上的脑袋不知去向。
一双枯槁如柴的手在地上摸来摸去,约莫是在寻找自己摔掉了的头。
晴天趁着机会走过去,将那卖油人的脑袋一脚踢开,那张嘴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爬起来的身体忽然一怔,朝晴天所在的位置转过去……
片刻之后,那没了脑袋的卖油人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牵着他的驴慌慌张张的朝着城外一处破房子躲了进去,那地上的脑袋也自己滚了起来跟在他身后。
惊月与晴天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两人一路追踪到破屋子后面的一颗大槐树下,眼睁睁的在二人面前化作一缕白烟消失了。
这一刻,惊月才明白晴天所说的卖油人是怎么回事。
妖族在圣泽消失匿迹几百年,此次忽然出现在盐田镇,怕是来者不善!
第26章 花开逢君,风云暗涌:不许
“晴天!”惊月拉住要追上去的晴天:“穷寇莫追!”
且对方还是妖族,他们再如何厉害,也势单力薄无法对付得了妖族;何况这附近会不会有其他妖族埋伏。
总之,一切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都追到这里来了,不想办法进去看看,就这么走了?”
听出晴天语气不甘,惊月也没能松口,哼了一声:“现下附近环境因素尚不明确,若是贸然前去查探,难免会出差错。我们先回去找沐川会合,还有那位道长和他的童子。”
离陨的身份,惊月怕是已经猜出一二了,只不过是没有直面说出来罢了。
虽是对这种妖魔邪祟从未没放在眼里,但晴天下意识不想拒绝惊月;他蹲下来就地捡了几块石子,咬破手指简单的摆了一个困仙阵,起身嘬了嘬手指,道:“妖族向来刁滑,先将此处地点记录下来,省的到时候找不着地方。”
对于布阵,惊月对晴天不存疑虑,就怕他无法自控灵力罢了;只是……
惊月冷眼看着正在嘬手指的晴天,一条绢帕甩到对方身上转身离去。
晴天:“……”
如此别扭的惊月,他倒是第一次见识。
晴天拿过胳膊上那条娟帕,凑在鼻子前嗅了嗅,是那股熟悉的清苦味道。
若是不算两人拜堂那日交换的信物,这还是惊月头一次送东西给他。晴天仔细叠好放入怀中拍了拍,末了瞅瞅自己还在流血的手指,又嘬了一口,趁着惊月没看见,转头吐了那血水快步追了上去。
“嘿嘿嘿,下次我洗洗再嘬。”
“洗洗也不能!”
“哦哦哦,不嘬不嘬……”
******
两人回到现实之地刘大户家,先前留在这里的医官个个面色如土,有那些受不住的,干脆直接扶着廊驻呕吐不止;玄甲军之中有些人也似乎受不住,藏在厚重盔甲之下的身子早就被汗水湿了个透彻。
还未进门,就见迎面扑上一条人影,晴天下意识冲到惊月前面,照着影子上去就是一脚,‘噗’的一声把来人踹飞到几丈开外。
那黑影抱着肚子踉跄了好几迭,一屁股摔在地上跌了个四脚朝天,缓过劲来一声大喊,“晴天!!!”
“啊?原来是沐川将军,真是抱歉,我没看清是你,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癔症患者或是妖魔鬼怪的冲过来了。”晴天挠挠头,走过去伸手道:“下次你先出声,我就不会踹你了。”
沐川一脚踢开晴天的手,猛的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朝他大吼:“你还想有下次,下次我直接削了你的腿!”
“别生气别生气,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对不对?”晴天双手一合,躬身朝沐川行了个礼,道:“沐川将军消消气,你要是气不过的话,踹回来也行。”
沐川是真想一脚踹回去,但无意间憋了一眼他的腹部伤势,一个白眼翻上天再不理他,甩了脸子就去找惊月,一脸严肃:“兄长,方才盐田镇有人布下奇异阵法,我怀疑这里除了我们还有旁人擅闯。”
“嗯。”惊月淡淡应了一声,走过晴天身边看了他一眼,道:“跟我进去。”
晴天腰间绷带上的鲜血触目惊心,一开始在那边的时候他还未曾发现,只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回到刘大户家之后借着烛火才发现对方腰上的鲜血已经浸透了绷带,仔细一看,脚下还踩着一串血迹。
沐川愣在原地,不知兄长今日是怎么了;似乎对于他所说的幻阵不甚在意,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晴天开心的咧着嘴朝沐川一笑,跟着惊月进入了祠堂。
道长正在木椅上坐着闭目养神,今日这一连串的救助让他心血损耗颇有些严重;离陨则是乖巧的待在藏心身边,一步不曾离去。
见藏心在打坐,惊月也没有打扰,自己拿了些纱布和止血的药粉亲自给晴天上药。
离陨颇有些好笑的看着晴天,咧嘴一笑,露出两只尖尖的虎牙:“啧,别说,你这命是真的长。”
“那是自然。”晴天被人讽刺还挺高兴,笑吟吟的看着惊月坐在他对面,纤长的手指执着白色瓷瓶认真给他上药。
“你还挺得意,难道忘了之前道长说与你的话了吗?”
“道长说与我的话还挺多,你指的是哪句?”
离陨冷笑一声,薄唇轻启一字一顿吐出四个字:“大、限、将、至!”
话音落,惊月正在裹绷带的手一顿,缓缓抬头迎上晴天的视线,捕捉到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神色复杂;嘴唇蠕动几次后,终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晴天若是不愿说,他就是问了,也无济于事,对方肯定会有各种理由和玩笑把这话题推脱过去。
可若是不问,他又觉得有些担忧。
“惊月,”晴天摸了摸被惊月包扎好的腹部,朝离陨看了一看,道:“你别听那小子胡说八道,他只不过是……”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知晓便可。”打断晴天的话,惊月站起身来洗掉手上沾染的鲜血,大步朝外面走去。
“你瞧我作甚?有句话说的好啊,人生在世千般苦,一旦无常万事休。”屋里人都走后,离陨拆了自己面上的绷带,露出一头金色长发和那两条带旋儿的剑眉,脸颊上的几抹妖纹正泛着红光,道:“我看那将军似乎是很关心你,你为何不说与他听,说不定啊,他一心疼,就能把血月魂交给你了。”
晴天站起来走到离陨前面,双手撑着桌面,笑问:“你怎会知道他有血月魂?!”
“我猜的。”
“……”晴天有些无语,不明白离陨的话有几分真假。早该知道这小妖怪不是什么正经妖怪;不过他也是属于那种喜欢礼尚往来的人,抱着胳膊说:“离陨,你尾巴出来了。”
“!!”离陨立刻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见,顿时觉察被耍,怒道:“你敢耍我!”
“我敢的事情多着呢。”
“找死!”离陨一怒,周身覆满一层妖力,一双金色眼眸竖瞳猛然一缩,脸上妖纹顿时发出阵阵红光;一对虎牙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一对利刃,盯着晴天那脆弱的脖子;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将对方脖子咬断!
第27章 花开逢君,风云暗涌:众生
晴天连忙后退几步,赶紧摆摆手,道:“喂喂喂,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你的真面目啊;别忘了,就算你是妖族,妖力强盛,可外面那一队玄甲军和那两位可不是吃素的,要真打起来,这盐田镇还要不要了。”
“小小盐田镇与我何干,若不是道长心善,我会管你们这群懦弱人族死活!”
离陨正欲发怒,忽然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熄灭了离陨的怒火:“离陨,不可动怒!”
离陨瞬时收了尖牙利爪,蹲下去把头放在道长的腿上,抱着对方的小腿,一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让藏心好生心疼。
“……道长,他欺负我!”
藏心摸着离陨的脑袋,安慰道:“你若是不惹了他,他又何苦欺负你。”
“哼!道长就会训斥我!”
“好了好了,莫要胡闹。今夜好好休息一翻,明日还有更多的疫症患者需要帮助。”他怎会舍得训斥离陨,这可是他用命救回来的小妖怪,心疼都来不及。
晴天:“……”
他总觉得道长跟离陨的相处方式有些特殊;一个总爱撒娇,一个总是惯着。他站在廊下,抬头看着不知何时跃上房顶的惊月;夜风中的人负手而立,如风般的发丝应和着月白色浣花锦长袍随风而动;那带着些凄凉与落寞的背影似有一种睨视天下苍生的错觉。
似触手可得,
或遥不可及。
惊月站在屋顶,夜里的微风中还带着一丝让人作呕的味道。
须臾片刻,一道身影落在自己身边,安静了一会儿之后,道:“惊月,看什么呢?”
这轻快的声音暂时缓解了惊月憋闷的心绪,他顺势坐下来,看着不远处来回巡视的玄甲军和医官,道:“兼天下,怜众生;可这天下众生向来便无法平等;众生皆苦,战乱流离,人祸天灾。众生,何错之有。”
惊月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冷。
这一刻,晴天觉得这个人离自己很远;他是玄国将军,曾经仅凭一己之力护得这天下太平万民安乐;可现下,他只得看着这些百姓在痛苦中挣扎煎熬,却毫无作为。
他,一定很自责。
“众生存在皆无错。”晴天也跟着坐下,将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看着惊月,道:“可众生也皆有法则,生老病死命中注定,天道轮回自然法则;这一切与你无关。”
好一个与他无关!
“我与众生相遇,眼见众生相蚀;怎能无关!”惊月双拳紧握,骨节泛白,将一张愤怒到极致的脸完美的隐藏在面具之下。
晴天伸手抓住惊月的袖子,道:“惊月,可以摸摸我的头吗?”
“什么?!”惊月转头,迎上晴天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须臾片刻才明白他方才说了什么。
这个人,总能在自己最低迷的时候提出些奇怪的话题。
“就像是道长对离陨那样。”晴天努努嘴,示意他看屋里道长与藏心。
晴天看过好多次道长摸离陨的头,离陨每次都一幅心满意足的模样,他也想试试被人摸头。况且,他知道惊月绝不是那种会在人前与旁人做出任何亲密行为的人,他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宽宽他的心而已。
惊月憋了一眼,双拳顿时收紧,冷声道:“无聊!”
“惊月~”晴天咬着嘴唇,委屈极了:“你就摸一摸吧,就摸一下。”
看着晴天真挚带笑的眼神,满眼都是‘我需要关爱’的恳求;惊月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最终把手伸向晴天的头……
素手所触是一片柔软,随着自己的抚触,细碎的短发不断从自己指间穿过,一些稍短的发丝倔强的回到原处,搔刮着他的手心。
这感觉,竟像是在抚摸一只温顺的狼一般。
只是这匹狼藏起了自己的獠牙,朝他疯狂的摇晃着尾巴。
周围的声音似乎都离他们远去了,安静的只有两人呼吸和衣服布料相触碰的声音。
晴天隔着那张面具,盯住惊月的一双眼眸,忽觉口干舌燥;头顶温热的触感阵阵传来,饱满的指腹摩挲过他的头皮,近在咫尺的手腕上传出一阵让他心神荡漾的清苦香味。
两人眼神相触,惊月的呼吸骤然一滞,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答应晴天这样无聊的要求!
“!!好了!”
惊月想要收回手,没成想晴天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快速放在嘴边‘啵’的亲了一口;随后笑着说:“惊月,你的手真软啊。”
惊月一怔,晴天刚刚对他所做之事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迅速收回手,藏在广袖之中,被吻过的手心像是被烈焰灼伤一样,颤抖不已。
面具之下的脸像是被火烤一般的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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