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生:“……”
他不过就骂了一句脏话,至于吗……
齐飞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抹到了那面白墙上,“我家林遇生心地善良老实巴交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根本不是你这个二流子……”
“够了。”林遇生一声令下,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一双灰白色的眸子分明没有聚焦,里面却流动着一股道不明的阴森怨毒,看得人心惊胆寒,从喉咙里出来的话像是生锈的锯子,在木头上狠狠地磨了一下,“你是觉得我对你做不了什么吗?”
齐飞一面在心里数着数,一面心酸巴巴地道:“我们也算过命的交情了,你真要那么狠心?”
他犹如一个出轨劈腿的渣男,东窗事发惨遭原配拿刀追杀。
可惜林遇生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何况他现在完全就不是能对话的状态,整个人都处于疯狂的边缘,在悬崖的钢丝上摇摇欲坠,“你现在肉体凡胎,真觉得自己身首分离了还能完好如初么?你未免太看得起现在的医疗技术了。我数到三,到三了还不肯交出奶奶的灵魂,我就让你自己去见阎王。”
齐飞:“……”
“一。”
齐飞:“兄弟兄弟,有什么是不能沟通的呢?”
“二。”
齐飞:“兄弟我们有话好说!”
“三。”
“打住打住!我交我交!”
林遇生斩钉截铁地道:“晚了。”
齐飞:“这玩意他妈的还有实效吗!?”
林遇生毫不犹豫地把刀压进去,瞬间割破了一道口,齐飞:“我草草草草流流流血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成为这把杀猪刀的刀下亡魂时,忽然一阵疾风驶来,“铿锵”一声打落了刀,随即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林遇生,住手。”
只见季司死死攥着林遇生的腕,仿佛要活活捏碎他的骨头,“你以前跟我说过,我们这种人一旦沾染了人命,就会永坠畜生道,生生世世逃不过业障。”
这话像一剂猛药,重重地砸落在心头,林遇生倏地放大了眸子,然后头脑一沉,身体慢慢向后倒去。
季司一把将人拦腰抱起,熟练程度如同做了很多年。他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领口是开着的,脖子上有一层晶莹的汗珠,可能是到了教室没看到林遇生一行人,才急匆匆地跑出来找。
齐飞擦了擦脑门的冷汗,把并未流血的伤口合好,那手法就像在粘两截断掉的白纸,“你再晚点到,我就得找人再做一副凡人的躯体了。”
季司一抹神色顷刻间睨过来,质问道:“为什么不是黑无常来勾魂?”
齐飞又被他看得一咯噔,“地府为刘锦离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多的人手,我人在阳间,距离也近,阎王寻方便,就把这两天的任务都交给我了,刚好让我将功补过。”说到最后“将功补过”四个字,两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沉了一度,望向了那昏睡的男生。
齐飞捏了个诀,把身上的衣服换成校服,再拍拍地上趴着的两人,“起床啦,下午的数学课开始啦,老师讲试题卷啦。”
王安和胡晓立马睁开了圆溜溜的眼,“数学课?今下午有数学课??”
齐飞:“是啊。”
胡晓摸着头,左找右寻,“那还不快回去,林遇生、林遇生呢?”
“啊!”王安一指季司,“找到了!林遇生在……他怀里……?”
话音未落,两人呆若木鸡,对视一眼,“看来年级第一也不好当啊。”
季司没理他们,头也不回地抱着人走了。
王安挠挠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齐飞拍拍他的肩,笑道:“自信点,把‘是不是’三个字去了。”说完他一边小跑,一边吹着口哨跟了上去。
王安:“……”
胡晓愤愤地啐了口痰,“成绩好了不起啊!”
·
黑暗的空间,林遇生形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了,丝毫动弹不得,耳畔的话音渐行渐远忽远忽近,好像有人在他面前分秒必争地说着什么。
一老一少的音色。
“奶奶,您按我说的做,我一定会回来救他!”
“孩子您说,只要能让小林子退热,我什么都做。”
“好,虽然听起来有点荒谬,但这以后他会忘记一切,包括您,您千万记住不要让他接触任何有关民间传说的东西,还有迷信,最好是神话电视剧都别看。”
“这……”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能说,但是奶奶你信我,三天之后我一定还您一个完好的孙子!”
“医生都说小林子没救了,你为什么……孩子,你为什么要为小林子做到这个程度?”
“不知道……但我知道不能让他死,绝对不能。”
……
后面他们还说了些什么,林遇生却听不见了,只留下一阵一阵的耳鸣在脑子里疯搅,这时有一束丹霞射过来,打在他白皙的脸颊上,他缓缓睁开了眼,这一睁眼就发现视野清明了不少,能看见物体的轮廓了,他坐在操场的草地上,背靠着健身杆,不远处是一群上体育课的学生,把校服外套当裤腰带勒在腰际,欢声笑语地颠着排球,还有成群结队的女孩,沉浸在夕阳的绯红下,像一幅静谧祥和的梨黄戏图。
如果没闻到一丝血腥味,林遇生就差点以为自己身处梦境了,他的眼里流淌着一股滚烫的暖流,和以前季司的血混进眼眶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是季司用了自己的心头血——为了重新点亮他的眼睛。
剜心头血是一种非常残忍、且不人道的行为,得把靠近心脏的大动脉割破一个口,先放出前面已经运送好的血液,然后等造血细胞现场造出一部分新鲜的、没有用过的血,才算成功,他也为刘锦离干过这种事,所以清楚有多么疼,一度疼到力量失控,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醒来的时候周围全是砸乱的桌椅瓷片。
季司就像一个掏心掏肺的熊孩子,把胸口血淋淋地剖开给你看,拿出里面最值钱最有营养的部分,不求任何回报地送给你,你说说不得,打更是打不得,火气也无处发泄,只能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等自己强到能保护他了,他也就不用为你自残、为你放弃一切了……
林遇生死死地捂着眼睛,心底的歉意骤然泛滥成灾……他为你伤、为你死,而你呢?
你除了呛他几句话,打他几个耳光,你还能做什么?
你什么也做不了,保护不了亲人,保护不了朋友,活该茕茕孑立一辈子……
只听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遇生的眸子瞬间聚了焦。
“你眼睛的‘残片’,看到了奶奶的记忆吧。”
是齐飞的声音。
第100章 灾祸来临的前兆1
林遇生仍然记得那天的云是红色的,天边的彩霞如同诗人笔下斑斓的沉浮,就像他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人生,永远猜不透下一秒到来的喜讯还是噩耗。
他生而不详,正如白无常初见他时说的那句“凡人的慧根承受不来‘赐’来的礼物”。
那他为何而生,又是为何而死。
·
齐飞的话悠悠地传过来,林遇生意料之外地没有惊讶,别说惊讶了,他现在淡定得有些不正常,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飞背对着他,拿出怀里的摄魂铃摇了摇,“叮铃叮铃”的清脆又好听,“每次你以‘残片’窥探别人记忆,这摄魂铃就会收到感应,像是在提醒老夫把你拉回来。”
林遇生无奈一笑:“还真是方便。”
齐飞:“你现在的记忆恢复到几成了?”
“你猜。”
“……”
“哈哈哈……”林遇生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望着那群打闹的学生逐渐陷入了回忆,“说正事,你一个阴间的鬼差,来阳间冒充我同学是想干什么?”
齐飞见他横竖不肯说,也没有纠结,一五一十地回答:“当天老夫见洞神的诅咒在枝头上绕去绕来,本来不想管,但他的诅咒绕到了你身上,如果老夫不插手,你就会和陈子筱一起死在洞神手里。”
林遇生的笑越来越冷,“你觉得我会相信?”
“信不信由你,老夫的目的并不是救你或者送你去死那么简单,如果真那么容易,老夫也不用在这人世间徘徊十一年了。”齐飞的目光极深极远,黑幽幽的眼珠里宛如藏着什么难以言表的秘密。
就差把“我有难处”几个字写脸上了。
林遇生轻轻一笑:“困住你的人,是季司吧。”
齐飞一愣,视线收回了一点,似乎在惊讶对方的敏锐,“表面上,你说得对。”
“如果……”林遇生猜中了却没有任何欣喜,反而更郁闷了,脸上的和颜彻底散去,五指蜷缩起来,“我完全恢复记忆变成‘林遇’,是不是就有阻止他的办法?”
齐飞疑惑地皱了皱眉,“你想干什么?”
接着,林遇生远远地眺瞰那群上体育课的班级,极为留恋地看了几眼,恍若想把他们印进心底,只听他用一种十分澹然、却有些吊儿郎当的口吻道:“帮我和学校提交退学申请,然后带我去忘川河,我要拿回‘林遇’的所有记忆。”
齐飞立刻转过身来,一张脸吹灯拔蜡,“你他妈疯了???”
林遇生依旧谈笑自若地眺望远方,一双杏眼微微眯着,火烧云穿透空气落在他的脸庞,衬得那模样好看极了。
仿佛他只是想去菜市场买点小菜,而不是要去那劳什子能淹死鬼魂的忘川河。
反观齐飞就没那么淡定了,表情丰富得能唱相声,“小崽子你有没有搞错啊!你知道老夫干嘛的吗!老夫勾死人魂的啊!老夫要带你去就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带你的死魂过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你要先死一次啊!你放着大好的人生不要,赶着投胎去吗!啊?”
话音未落,林遇生的神色显而易见地一呆,眼眶即刻放大了一圈,那样子就像看见了一些非常恐怖的画面。
齐飞骂着骂着察觉小崽子表情不对,拍拍他的肩,“诶诶,老夫不过说了几句,你没必要害怕成这样吧。”
林遇生浑身一颤,回过了神,“没什么,应该是我太累了……”
他刚才竟看见那群上体育课的学生倒了大概十几个,救护车的警笛声一直传到每个班级的耳朵里。
大家都是正值青春年少的黄金时期,怎么可能突发隐疾,肯定是压力太大了才会看到这些“幻觉”。
然而他刚一想完,就听见“砰”的一声,一个男生捂着心脏直直地倒了下去,周围一开始还没当回事,以为他是运动过量,结果蹲下一看,男生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里面的瞳孔扩散,已经凉透了。
“啊——!”
众人刹那间乱成一团,女生们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一个花容失色,气氛顿时冰到了极点,林遇生赶紧起身探查情况,“怎么回事?”
齐飞倒一副预料之中的语气,“别大惊小怪的,就是阳寿尽了,我去收魂。”说着踱步上前,夕阳的一缕照在他身上,衍射出一圈七彩浮光,只是转瞬的功夫,就见齐飞的背影变成了那个人人惧怕的勾魂无常。
齐飞顶着个“一见生财”的高帽子面不改色地穿过兵荒马乱的人群,甚至一把拎起蹲在尸体旁边观察的人,“滚一边去。”顺手一抛。
然而人们完全没看见他们之中混进了一个鬼,被甩开的人也仅仅是纳闷地摸了摸脑袋,林遇生自言自语地道:“没有阴阳眼的人可真好……”
“锒铛”一声,齐飞一挥锁魂链,勾住了那具尸体的脖子,然后往上一拽,一抹幽蓝的灵魂就被吊了起来,也许是人刚死没多久还有点懵逼,男生在半空望了半晌,直到看见自己的肉身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才开始惊惶失措,“你你你……你是谁?为什么会有两个我?”
齐飞拿出小本本,伸出食指在上面划了几笔,一边记录一边嘟哝,“于庚子年巳月庚申时死亡,当场收回。”
死魂恍若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忙着飞向躺着的肉身,然而脖子上的链子一绷直,就又回来了,他转身去扯那链子,可他越扯铁链越束得紧,感觉要活活勒段他的脖子。
一魂一链磕磕碰碰地扭打在一起,发出一串“哐啷哐啷”的响动,齐飞收起本子,相当自然地单手一拉,链子不动了,死魂也不动了,他略略皱了皱眉,“本来你这是意外早逝,下一世该给你安排个好人家,但是你这一世犯的罪太重了,估计不会轻判,也许会当一世畜生。”
“呜呜呜这不是真的呜呜呜,请您救救我呜呜呜……”死魂闻言眼泪哗哗的,愁眉苦脸地搁那嚎啊……
齐飞:“你求老夫有什么用,老夫只是个收魂的,全看那群判官怎么说,如果判官定重罪,你再去求阎王,没准阎王爷看你年纪轻轻就饶你一回了。”
个鬼……阎王最是铁面无私,怎么会酌情处理。
“呜呜呜呜……”
“走吧。”齐飞掏出哭丧棒往空中划开一个口,半圈黑影从那口子蔓延开来,露出一截黑漆漆的门扉,他纳闷地摸了摸门把手,“这不是没问题吗……”
怎么之前在林遇生面前就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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