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笑话?小路老师说的莫非是自己?”
路望鹤怔然,抿下笑微微侧过脸,才看见自己太阳穴上眉笔画出来的一道黑线,歪歪扭扭的,像是一条蚯蚓在他额上蠕动。
配上他唇红齿白的妆容,倒的确不伦不类,像个笑话。
少年忍俊不禁,一边叫袁杰重新给他画眉毛,一边赶忙转移了话题,不想再同傅京墨五十步笑百步。
“傅总怎么突然来化妆间了?”
傅京墨打量了一圈化妆间简陋的布置,缓声道:“这就要问我的助理了……”
“咳咳傅总,我不知道您在走廊拐角处,这边就化妆间这一个房间,我可不以为您在这儿嘛……”
“是所有演员化妆都在这里吗?”
“是的傅总,大部分取景地都离这儿不远,除了出外景会临时搭化妆间,其余时候演员都来这里化妆。”
“这里是木屋楼底,地势太低,戏服和一些化妆品都容易潮湿。你一会儿去跟许导说一声,看看有没有别的房间可以用。”
“是。”
助理应了一声,按下门把手刚打算出门,就见许导穿着件小马夹侧身进来了。
看到傅京墨也在,不由有些惊奇道:“嚯,这儿挺热闹啊——傅总也是知道了小路在抖音上火了的事情,所以来找他的吗?”
已经在抖音上翻了两次跟头,暗暗发誓绝不会再重蹈覆辙的霸总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算是默认。
路望鹤修完了妆容,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在镜子里明艳俊朗的脸。
“许导,抖音上那个视频的事情其实——”
“其实你也没料到是不是?嗐,娱乐圈来来往往那么多明星,也不是谁都有火的实力、火的运气。”
“机会来了,自己的实力不要辜负了这份运气就好。”
“那条视频现在微博也有不小的讨论度,我和几个副导商量了一下,打算今天给你拍个定妆照,明天官宣你出演《故关》的消息,你看怎么样?”
中午吃过午饭,外头阳光正盛,光线直射不适合拍外景,剧组的拍摄人员便都移至了室内,给路望鹤拍摄定妆的宣传照。
几个导演商量了一下,有的说用登台唱戏时的妆容,有的说用洗去铅华后的妆容。
各执一词,争得唾沫横飞,连许导都无奈地摇头调侃。
“咱们剧组还是缺小鲜肉,看我们小路一来拍定妆照,剧组里的小姑娘就都来看了。前几天几个糙老爷们来拍的时候,都没人来看!”
最后还是路望鹤自己又翻阅了一遍剧本,向许导建议:“萍儿这个角色有很多次在阁楼凭栏远眺的动作,您看用这个动作和这套服饰做定妆照怎么样?”
凭栏远眺,既是凄婉愁苦,也是渴望自由。
既有戏子的多愁善感,亦有男儿向往金戈铁马报效家国的豪情。
许导听完眼前一亮,登时拍板:“就这套服饰妆容!摄影组都去三楼阁楼的走廊!”
阁楼三楼许是很久都没有剧组踏足过,从木地板到栏杆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走起来“咯吱”作响,若是晚上前来拍鬼片一定十分合适。
路望鹤一袭素衣如雪,墨发简单地束了一个发髻,只化了一层淡妆,若不是手里拿着戏子登台唱戏时才需要用到的发冠头饰,就像是一个清俊如画的病弱公子。
摄影组几个人连同导演踏上来,地板上扬起了一阵灰。
许导掸着灰尘,被呛得直咳嗽:“咳咳……傅总今早上真没说错,这地方积灰太严重,木板也老化得厉害,是得找施工的过来翻新一下。”
“等今天拍摄完就联系人来翻新……这灰大的,确实呛人。”
已过了正午,日头慢慢西斜,自然的天光柔和了一些,将如洗的碧空衬得格外纯澈。
路望鹤照着许导的安排站到了栏杆旁,立即有工作人员拿湿毛巾把栏杆上落的灰擦拭了几遍,少年的指节纤白,一手搭上了扶栏,一手拿着发冠垂落在身侧,墨发随着微风轻扬,露出耳后一片白皙的莹润肌肤。
“小路拍摄真让人省心,我还没说呢,他自己就知道该做什么事情。”许导夸赞了一句,“角度找得不错,光线刚好勾出脸颊的轮廓和棱角。”
“不用人工打光了,这样自然点儿刚好。”
“鼓风机呢?弄个小点的鼓风机来,把他的衣摆袖袍吹起来。”
少年身上单薄的衣衫朝后微扬,目光投得极远,像是透过苍茫的连绵群山,一直落到了千年以前,映射在满满历史长河中,丹青书册不曾记载过的,茫茫众生中的一人身上。
“傅总,许经理说东江集团关于建设东江广场的方案刚刚已经递交过来了,请您回去主持公司会议,您看是不是把会议推迟还是——”
傅京墨绕过一个长廊,目光从站立在扶栏旁的少年骨相柔和的侧颜上收回,淡淡答:“订最早的一班机票赶回S城吧。”
“是。”
助理注意到自家傅总的情绪同往日似乎有些许不同,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
“傅总,早上派去查路松羽的人传回消息了,属下忙得晕了头,忘了同您说。”
傅京墨幽邃的眸光乍然一凝,嗓音竟隐隐有些急切的沙哑:“怎么样?”
“路影帝并没有什么失散的兄弟表亲……路先生同他长得相似,也姓路,或许真的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傅京墨低声念了这两个字音。
神色间划过一丝怅然,更多却有一种仿若又一次看到些许渺茫希望的微微希冀。
不,不会是巧合的。
模样长得像会是巧合,但许多小动作、习惯都很像,如果不是血亲,又该怎么解释呢?
难不成会是什么魂魄转世?灵魂附体?
路望鹤站在栏杆前,刚拍完一个动作,想转身回去看看摄影机里的拍摄效果,忽然看见楼下对面的走廊上仰脸定定地望着他的俊美青年。
路望鹤神思怔然间,刚一挪步子,没留神脚下的木板已经稀松腐朽,竟然随着他那一踏,陡然断裂了几块,连带着固定栏杆的基底都松落了。
木板断裂的“咔擦”声响登时引起了几个工作人员的惊呼。
“小心!”
路望鹤一个踉跄,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住什么稳下身子,然而工作人员为了拍摄效果都站得离他极远,一时根本没人能过来抓住他。
少年的腰重重地撞上了早已松动的栏杆,旋即脚下一空,像一只折翼的鸟儿,随着数根断裂的木板一起,朝着十余米的石地直直坠去……
第20章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路望鹤只觉得脊梁撞上腐朽的木栏杆一阵钻心的剧痛,随后身体便陡然失重,入目只剩下阁楼上援救不急的工作人员震惊恐慌的脸。
“小路老师!”
“快叫救护车!”
急呼声被耳畔轰响的风声刮得凌乱,路望鹤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这一秒或是下一秒,自己的后脑勺就会砸在地上。
三楼的高度,这样后背朝地的姿势,不死估计也是多处骨折,重伤昏迷。
果然下一瞬,脊背就重重地砸上了什么东西,然而这东西并不是石地的冷硬,而是温热的像是什么人的怀抱。
路望鹤豁然睁开眸子,看见了一双紧紧环在自己腰间的骨节分明的手,小指上海蓝色的尾戒在阳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微光,让他心口莫名得一阵悸动,几乎掩盖过坠楼的急促心跳。
旋即耳畔传来一声低哑的闷哼声,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上,他的脊背紧紧贴在傅京墨的胸膛,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痛楚。
只是旋即上下一阵颠倒,傅京墨抱着他翻滚了两圈,青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墨发随着这两下翻滚变得凌乱不堪,路望鹤还穿着长袖的戏服,翻滚间一下子不知道勾住了什么东西,两个人瞬间被拉扯得一顿。
路望鹤躺在地上,瞳孔微缩,看见傅京墨俊美的面容逐渐放大,随后唇瓣便印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噌”的一瞬,脑海里的哪根弦似乎崩断了。
不过是个意外……两个大男人亲一下就亲一下,没有什么的……
路望鹤下意识地侧过脸避开,那抹温热擦过他的下颌,他才发现刚才印在自己唇上的不过是傅京墨的指腹。
而压在自己身上的青年,玉色的脸竟然带了诡异的薄红,连耳根都红得几乎滴血,凤眸慌乱地轻颤了几下,让人莫名联想到古时候被土匪强抢的纯情少男。
在刚刚这样慌乱的情况下,傅京墨竟然为了不要亲到他,能用自己的指腹挡在了他的唇瓣前……
若是傅京墨生在古代,为了自己深爱的白月光如此不近美色,定能领到个贞洁牌坊,邻里街坊无不称颂。
路望鹤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几刻,眼见着傅京墨的耳根越来越红,一时竟然忍俊不禁,险些压不住自己的低笑。
“你……”
傅京墨立即把手从路望鹤的身上挪到了地上,方才少年玫色的薄唇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他的喉结迅速地滚动了一下。
玉色的俊脸烫得发红,躲闪着避开了路望鹤含着几分玩味的视线,冷声道:“你笑什么?”
远处的阁楼上剧组的工作人员刚从路望鹤意外摔下楼,傅总英雄救美的恍若电视剧情节的桥段中回过神来,立即前呼后拥地下楼梯朝着他们跑来。
“傅总,您没事吧?”
“小路老师还好吗,有受伤吗?”
路望鹤试着动了动四肢,被傅京墨抱着摔在地上,又滚了几圈减少了冲击力,他其实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最多应该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心绪平静了一些后,竟也起了一些逗弄傅京墨的心思。
少年压低了嗓音轻笑:“我在笑,傅总用手挡着不敢亲我,现在却压在我身上不肯起来……”
“路望鹤!你别胡说八道!”傅京墨眸子一沉,双手撑着地一下直起身子,然后迅速地站了起来。
路望鹤眼尖地看见了傅京墨的指缝里流出来的血,顺着青年修长的指节滴落在地面上绽开了一朵朵血花。
少年赶紧起身,敛了笑容:“傅京墨,你的手受伤了?”
话音刚落,几个工作人员已经急匆匆地赶到了。
“傅总您受伤了?我们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抱歉抱歉,是我们剧组检查工作不到位,才导致出了这样的意外……”
傅京墨抬起手,看了一眼自己被石地擦破的掌心,拧了拧眉心:“我没事,只是一点擦伤罢了。”
他垂下手,掌心血肉模糊并没有多少疼痛,反倒是指尖碰过路望鹤唇瓣的地方,滚烫一片,热度顺着手上的经络一直熨帖到心口。
话到了嘴边就变了:“先把路望鹤送去医院检查一下,不要……”
他原想说“不要留下什么暗伤”。
喉口一紧,缓声续的话却是:“不要耽误了剧组的拍摄进度。”
路望鹤自己就可以在剧组过得很好,若是自己表现得太过关心他,反倒会给少年惹来麻烦的。
几个工作人员扶起了路望鹤,连声询问了几句,然后按着傅京墨的吩咐,将人送上了剧组的车。
“傅总,您手上的伤口不去处理一下怎么行?要不也和路先生一起去医院看看吧?”
傅京墨看着助理一脸紧张的神色,缓缓点了点头:“好吧。”
到医院检查完,有傅京墨在,剧组没人敢怠慢,有关的无关的检查都做了一套,路望鹤看着拿到的报告单子,除了一点轻微的擦伤没有任何问题。
反倒是傅京墨,手上不止是擦伤,腕间还有轻微的骨骼错位,得在医院住个一晚上。
理所应当的,作为傅总见义勇为帮助的对象,路望鹤于情于理都成了代表剧组陪同傅京墨住院的人。
少年端着许导送过来的一饭盒鸡汤,进了病房,傅京墨坐在床沿处正和助理说着什么。
“会议延迟到明天吧,就说——”
傅京墨瞥了一眼端着鸡汤的路望鹤端正的眉目,想起了下午摔在地上时少年牙尖嘴利的调侃。
傅总眯了眯凤眸,顶着助理疑惑的目光,悠然道:“就说,我在陪我的夫人在横店旅游,没空回来开会。”
助理暗自腹诽:这一旅游都旅游到医院来了。
“是,傅总,我这就去跟许经理打电话让他延迟会议。”
路望鹤看着助理出门,才走上前,将饭盒打开,递到了傅京墨面前。
看了一眼他包着纱布的手,思及傅京墨这伤是为了他受的,心底一软,善良地提议道:“傅总,要不我喂……”
贞洁烈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把饭盒放到旁边。”
路望鹤依言照做。
傅京墨颤巍巍地用着左手,舀起了一勺鸡汤。
第21章
路望鹤哭笑不得:“……我去给你拿几张餐巾纸,你别把鸡汤撒出来。”
饭盒里的鸡汤一看便知道熬煮了许久,色泽金光,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路望鹤拿来了纸巾递过去,一手支着下颌,看着眼前的鸡汤,忽然轻声道。
“我记得我小时候,我妈妈也喜欢熬鸡汤,中午的时候送到学校来给我喝,说是多吃不会打鸣的小公鸡可以长个子。”
傅京墨闻言指尖一顿,把端到半空的一勺子汤放了回去,侧脸望向坐在他身旁的少年。
“是么?也没见你长得有多高。”清冷的嗓音不疾不徐,却带了几分调侃的笑意,“那现在呢?你如果想家的话,可以时常带点儿补品回去看看父母。”
路望鹤缓缓摇了摇头,面上怀念的神色稍稍收敛,淡声道:“我父母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在我很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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