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天就主要沟通一下我们投资合作的细节问题了。”
张助理点开双方共享的会议桌面，把一份带有许多批注和高亮的英文版《投资谅解备忘录》投屏在上面。
“这是我们周二发给贵司的谅解备忘录，包含了我们先前邮件及电话里提到的各方面的合作内容。”
张助理接着道：“贵司有任何关于合作的问题，都可以提出来进一步沟通。”
对面传来一阵键盘敲击的声音。
随后，Steven开口：“抱歉，我们对于投资股权的比例分配有些疑虑。我们还是坚持1：1的股权结构，双方各占50%。”
张助理回头看了一眼卫瑜。
他们一开始给对方的版本，计划由卫氏持股66.67%，瑞方持股33.33%，由卫氏占据绝对控股地位。
现在对方要求50%的股权，是想要跟卫氏平分秋色，共掌大权了。
但这显然很可笑。
第一个谈判点就陷入了僵局。
卫瑜看向檀琛，解释道：“他们是品牌方，掌握设计和生产线，我们提供市场和运营，如果让他们占据控股地位，卫氏就要为人作嫁了。”
檀琛点头，随即坐正，双手交叉看向屏幕：“Steven先生，我是卫氏集团的律师代表。关于股权结构，我需要跟您进行相关说明。”
Steven：“没问题，律师先生您请讲。”
檀琛：“我想说的是，就算您不了解华国的法律，从公司治理的角度来说，您或许也该知道，对半平分各占50%，是最不健康的股权分配方案。”
Steven皱眉。
檀琛：“依照华国的《公司法》，公司股东会决议事项，大部分需要过半数的表决权同意才能通过。若按五五开分配股权，假如贵方和卫氏两位股东在运营管理上出现分歧，那很有可能导致股东会无法作出有效决议，导致公司治理陷入僵局。”
他看着屏幕那边的Steven，语气温和：“公司运作通常效率优先，出现僵局对谁都不好，您说呢？”
Steven的眼神逐渐锐利。檀琛话音刚落，他便迫不及待发问：“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是我方控股呢？”
檀琛闻言笑了，他恢复成先前那般懒散的姿态，漫不经心地问：“那您打算，为这家新的合资公司，注资多少呢？”
Steven也笑了，两人隔着屏幕对视，无声交锋。
“一百万。”Steven信心满满。
“噗——”张助理坐在一旁，没忍住笑了出来。卫氏的法务主管和BD部门主管互相看了一眼，眼里也都憋着笑。
卫瑜挑了挑眉，心情极好地看了看檀琛。
檀琛嘴角一勾，盯紧Steven，装作不解：“一百万？您说的是华国货币的一百万，还是瑞国货币的一百万？”
屏幕里的Steven显得十分莫名：“当然是瑞国货币的一百万啊。”
檀琛看了一眼卫瑜，见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于是更加放松了。他拿过张助理手中的鼠标，把备忘录页面滑到计划注册资本那栏，将上面标注的“1亿华币”选中高亮。
“Steven先生，一百万瑞国货币，换算成华币是七百万。这样算下来，贵公司持股比例好像只有7%？”
1亿华币的注册资本，是前期磋商时双方一致认可的。此时数据在前，刚刚自信满满脱口“一百万”的Steven脸色有些难看，此时十分艰难地回应：
“……或许我们可以追加投资。”
屏幕外，Steven的助理轻咳一声，用德语提示Steven：“老板，如果追加投资到5000万华币，我们或许需要分期注资。”
随后Steven示意卫氏稍等，开始和助理用德语交谈。
檀琛在一旁听得分明，见卫瑜不太懂德语，于是凑近翻译：“他们没钱呢，在说如果投资五千万得分期了。”
猝不及防地靠近让卫瑜皱了皱眉，但意外的是，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排斥的感觉。
檀琛还在和他耳语：“卫总，给不给他们分期的机会？”
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卫瑜脖颈，激起一阵阵战栗。
卫瑜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抬眉看他一眼：“我听檀律师的意见。”
对方结束了讨论，Steven清了清嗓子：“卫先生，律师先生，我们愿意追加投资，但我们希望可以按照三期分期注资，您意下如何？”
檀琛理了理衣袖，重新坐正：“Steven先生，分期缴纳出资当然没有问题。但您知道，一个品牌要开拓新的市场，需要花费极大的成本进行开拓运营。
“如果您分期支付，那么前期的投入资金很大一部分需要卫氏来进行承担。您看，50%的股权，却要承担超过50%的资金风险，是不是有些让人为难呢？”
Steven闻言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品牌方的强势也维持不了了，他思索一阵，最后放弃：“好吧，卫先生，律师先生，我们很希望能够跟卫氏携手合作。”
Steven顿了顿，诚恳道：“我们可以不再要求50%的股权，但持股比例具体如何分配，还请容许我们再作考虑。”
卫瑜看着Steven，笑了笑：“当然可以。”
其实分期缴纳出资对卫氏来说也有好处，能够降低现金流风险，卫氏并不算吃亏，卫瑜对这个谈判结果还算是满意。
后续会议沟通的就主要是一些合资公司人员任职管理、双方团队职责倾向等事项了。由张助理继续主持会议，与对方沟通谈判。
会议过半，檀琛看了看表，已经五点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动了脑子之后精力好像消耗得比较快，现在他的任务基本完成，闲下来之后就感觉好像比平时饿得早了些。
卫瑜坐在他旁边，见他在座位上神思不属，坐立不安，正要问问怎么了，就听见一声虽然不太响但十分突兀的“咕咕——”
原来是饿了。
檀琛也没想到自己的肚子居然这么不争气，但他面上十分淡定，一动不动地盯着会议屏幕，假装刚刚那一声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身旁有了动静，檀琛没忍住偏头看了看，就见卫瑜拿起了手机，隐约能看见是某个外卖平台的点餐页面。
檀琛又毫不见外地凑了过去，悄声说：“……我想吃小炒肉木桶饭。”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散步（捉虫）
听到檀琛的要求，卫瑜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前几天给他送夜宵都要送五星级酒店出品的人，居然会想吃这么接地气的外卖餐品。
虽然惊讶，但卫瑜手上动作没停，找了一家评价好离得近的商家，如了他的愿，给他点了一份小炒肉木桶饭。
他看了一眼檀琛，就见这个人平时顶着一张看起来很有气势的脸，此刻却低头盯着他的手机屏幕，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亲自监督甲方爸爸点餐的檀琛，一直到确认他下了单，才抬起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回想起卫瑜只点了一份木桶饭，檀琛善意提醒：“你不吃吗？”
然后又看了看正在与瑞方谈判的张助理几位，“是不是也给他们来点儿？”
坐在卫瑜另一边的BD部门总监已经暗中观察他们很久了，见檀琛居然提议让总裁亲自给他们点餐，一时间十分惊恐，冲着檀琛连连使眼色：我们不饿，我们不吃，我们不敢。
檀琛却没有接收到他的眼神信号，看着挤眉弄眼的BD总监一阵疑惑。
卫瑜听了檀琛的建议，没说话，在手机上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出去。随后收起手机，看向檀琛，神色还是惯常的冷淡：“好了。”
檀琛：“这就好了？”
卫瑜：“让前台准备了。”
BD总监听说是让前台准备的工作餐，于是放下心来，收回心神假装认真地继续旁听会议。
会议连续开了两个多小时，结束时已经六点一刻，外面的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
会议结束后，参会的部门员工肉眼可见地要加班了：张助理需要整理会议记录，而法务则需要根据今天谈妥的内容拟定一份合资合同。
外卖和工作餐都送到了。
檀琛跟着张助理来到用餐区。
看着其他几份长相一模一样的工作餐，再看看自己面前这份包装花花绿绿的特别定制木桶饭，檀琛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
“卫总不吃饭么？”檀琛问张助理。
“吃的，卫总一般在自己办公室用餐，一边吃一边可能还要处理些文件。”张助理回答。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儿跟卫总说，我去找他！”檀琛端起自己的餐盘，带着木桶饭就快步往卫瑜的办公室走过去。
“卫总真的是争分夺秒在工作，有时候晚饭都不记得吃呢！”张助理还在感叹，一回神，檀琛留给他的就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自从上次酒会事件之后，檀琛自觉已经跟卫瑜建立了某种初步的友谊，此时去找卫瑜吃饭，一方面是自己的木桶饭实在跟大家格格不入，另一方面是他还没忘记自己的咸鱼改造计划。
檀琛敲响了卫瑜办公室的门。
“进。”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推门走进去，就见卫瑜的那份工作餐还好好的放在茶几上，没有开动的痕迹。
卫瑜也正好抬起头，一眼看到他手上端着的餐盘，没忍住皱起了眉毛。
檀琛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他自认为的单方面友谊，也不知道卫瑜会不会把他赶出去。虽然心里没底，但檀琛面上十分镇定，毫不示弱地看向卫瑜。
卫总的视线还是停留在那份木桶饭上：“怎么了，不合口味？”
他抬头，正好与檀琛四目交接，一个瞪着眼的檀律师出现在他眼前，为什么瞪眼？卫瑜想不明白，脸上明晃晃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听到卫瑜的询问，檀琛才发现原来皱眉不是要赶他出去。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游刃有余的气势又重新回到身上。
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带点痞气的笑来：“我来找卫总共进晚餐，卫总，赏个脸？”
卫瑜没防备，被这个笑晃了晃眼睛。
虽然檀琛是接受卫氏委托的外部律师，但两者之间没有劳动关系，他也不是卫瑜的下属，真要算起来，到像是客人。
卫瑜看了看电脑屏幕，见也不是什么刻不容缓的重要公务，也就没有拂了“客人”的面子。
他摘下防蓝光眼镜，起身坐到了茶几边。
打开餐盒，里面是精致的两荤两素，还配了一例萝卜海带汤，另用一个小盒子装着。
檀琛暗中点头：看来卫氏虽然经常加班，但好歹员工福利还不错，卫瑜还不是那种特别过分的万恶资本家。
用餐结束，卫瑜叫前台过来收走餐盒，随即又要坐回办公桌前。但还没来得及戴上他的眼镜，便被檀琛叫住。
檀琛：“卫总，刚吃完饭，不休息会儿吗？”
卫瑜不解：“吃饭不就是休息？”
檀琛叹了口气：“那您今晚的工作紧急吗？”
卫瑜沉吟半晌，将待处理的工作在心里理了理，如实回答：“倒也不是很紧急。”
随即，卫瑜露出不赞同的神情：“就算不紧急，该处理的工作也还是要尽快处理的。”
檀琛劝说失败，只好拿出公事来打动卫总：
“关于今天会议上提到的出资问题，我有一些建议，不知道卫总愿不愿意听听看？”
果然，一旦涉及工作相关，卫瑜的脸色表情就好了许多。
“当然，檀律师是专业的，您的意见我肯定好好考虑。”
檀琛顺势提出：“那卫总陪我去楼下走走？今天不算太冷，出去吹吹风脑子也清醒些。”
两人出了金融中心大楼，此时正是晚高峰，街上人流不息。
檀琛选了一条人稍微少一些的路，带着卫瑜拐了过去。他本意就不是要谈什么正事，纯粹是想让卫瑜感受一些休息放松的快乐，于是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卫瑜等了等，没等到檀律师口中的建议，于是主动开口。
“关于出资的建议，现在能说了吗？”
脱离办公室的氛围后，卫瑜肉眼可见地随意了不少了，跟檀琛说话也不再用“您”这样的字眼。
“当然可以。”檀琛指了指远处的一条街边长椅，“但我想坐着说。”
“今天谈的出资问题，我建议卫氏的投资不必全部记作注册资金。”
檀琛刚坐下，习惯性往后一靠，冰凉的椅背冻了他一个哆嗦。他偏头看了看身旁的卫瑜，发现那人就算是在休息，脊背也挺得直直的。
“怎么说？”
“卫氏其实可以将一部分资金记入注册资本，另一部分资金以借款的形式提供给合资公司。”檀琛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这样的话，一旦将来公司运作不……”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张助理说的，关于他名字谐音“谈成”的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如果卫瑜真的会讨“谈成”这样的口彩，那说不定真的会介意他接下来说的话。
卫瑜注意到他的停顿，有些明白他要说什么，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道：“没事，你继续说。”
“……一旦公司将来运作不佳，走到破产清算的境地，卫氏除了股东身份之外，也是合资公司的债权人，到时候还是有机会收回一部分债权的。”
檀琛说完，见卫瑜没有反应，以为是自己说了不太好的话，于是找补：“嗐，我就是忽然想到了，卫总大大小小的投资过手无数，不可能不懂这些，您随便听听就好。”
卫瑜却没有如他所想般不悦皱眉，反而看着他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会好好考虑的。”
神色语气都十分认真。
近来天气晴好，月色很亮。
卫瑜一向冷冰冰的脸，在月光下也显得柔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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