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停步回头,“又有什么指教?”
柳溪故意走得极慢,缓缓走近了景岚,作势帮景岚整了整衣裳,“家主做事要稳重,别总像只急猴子一样的莽撞……”
景岚鲜少与她离这般近,此时将柳溪苍白的脸色看得更清楚,不禁愠声道:“你先管好自己再说我。”
“这儿……有弯淡青色的月牙儿刺青。”柳溪的指尖在景岚心口戳了一下,声音说得极小,可足以让景岚听清楚。
不等景岚回话,柳溪往后退了一步,轻轻一笑,“家主有令,岂敢不从?嫂嫂听话,先下去休息了。”
景岚别过脸去,这个麻烦女人越来越“放肆”了!
毕竟叔嫂有别,以后还是离她远些好。
打定了主意,景岚不等她离开正厅,便先提着凝光走出了正厅,去找景九叔问话了。
柳溪含笑看着景岚的背影走远,笑容渐渐地淡了下去。
东海景氏想要要在这个乱世活下来,第一步要有个朝廷名正言顺的身份。有了这个身份,便可以天经地义的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实力。
一个人只有足够强大,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把性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景岚还没有彻底强大之前,便先由她来做景岚的利爪,在东浮州崛起,让海城上下可以安心入眠,不必担心修罗卫又来袭扰。
景檀很快便请来了红姨娘,同行的还有三弟景渊,当三人到了正厅,发现景岚与柳溪已经不在正厅了。
景檀招呼了远处的丫鬟过来,“嫂嫂跟小五呢?”
“回二公子,大少夫人回房休息了。”丫鬟答道,“少主提剑离开了。”
“奇怪?”景檀一边挥手示意丫鬟退下忙她的,一边满心疑惑——分明嫂嫂方才还不依呢,怎的突然就听小五的话回去休息了?
红姨娘长长一叹,心疼地道:“溪儿是个懂事的,自然不会跟小五计较太多,也是苦了她了。”
景檀欲言又止。
红姨娘直接问道:“想说什么直接说。”
景檀低声道:“嫂嫂这般好的人,真要这样一个人过么?”
红姨娘摇了摇头,“自然不成!”
“娘,我是又希望嫂嫂走,又不希望嫂嫂走。”景渊也舍不得柳溪,“不知怎的,她在海城一日,我就觉得安心一日。可我又不希望嫂嫂这样一个人终老。”
红姨娘轻叹一声,“她若要走,我是绝对不会拦的。可日后若是谁欺负她了,我是肯定要提刀上门狠狠给那人几刀!”
“我也去!”景檀与景渊异口同声。
红姨娘欣慰地拍了拍两人的肩,“好!我还要带上小四跟小五,一起去!”
三人相视一笑,景檀眸光微沉,下意识地往柳溪小院的方向望去,虽然这里看不见小院的飞檐,可景檀只要知道柳溪就在那儿,他的心就踏实许多。
若是……
景檀惊觉自己的念想僭越了,慌忙收敛这些不该有的心思,深深地埋入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夜夫人是夜真的侄女,其实算有前朝帝家血脉的,当然夜氏也是一个势力,故事慢慢发展,江湖肯定是百家江湖。
景小五:二哥,你有点危险。
第34章 旧怨
东浮州群山密林深处, 荒无人烟的阴翳山道上,蒙着黑纱的夜夫人忽然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山道两边的茂密松林。
“堂主不会这般小气吧?”夜夫人一边慵懒的说着, 一边就近靠在了松树的树干上。明知早已身陷险地,她脸上竟没有半点焦色。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沙哑的声音从树干后响起,一名带着骷髅面具的花白头发男子从夜夫人靠着的树后走了出来, 猝不及防地将兵刃抵在了夜夫人喉咙上。
夜夫人不急不慢地从怀中拿出了一叠银票,递向了这名男子,“今日修罗庭折损之人,我以双倍赔付。”
骷髅面具后的阴暗眸光一沉,“我想听真话。”
“海城机关精巧,姓景的不出来,你们人去的再多,也难以攻破石峡口的关卡。”夜夫人的语气很是不屑,“景大公子的死, 可是算在你们头上的, 海城那几只狼崽子若是长大了,你们就一点都不怕么?况且, 那柳溪也不是省油的灯, 今早你们也领教过了, 她那路刀法,又狠又绝, 亡夫之仇岂能不报?”
花白头发的男子缓缓放下了兵刃, 一手把夜夫人递来的银票全部拿下, “说下去。”
夜夫人整了整衣襟,“如今的朝廷,就是只看着凶病猫, 由朝廷出面把缩在海城里的那窝狼崽子诱出来,不是更好么?魏谏白可是给你们惹了个大麻烦,你们若不尽早解决这几只狼崽子,当中利弊,堂主应该比我清楚。”
花白头发的男子静默不语,今日折损的可都是修罗卫当中的精英,陪她演这一出戏,到底值不值这个价?
夜夫人似是知道他在猜疑什么,继续道:“我之所以没有早点跟堂主你通气,只因为故意演的跟无意间演的戏,可是两回事。你瞧,我钱也双倍赔了,真心话也一句一句说了,堂主若是不信我,现下杀了我也成的。”
花白头发的男子冷嗤笑道:“你少耍这些小聪明,我若真想杀你,你以为你能说这些话?”
夜夫人笑了笑,她静静地望着这个男子,她对他唯一的认知是——他是修罗庭白骨堂的堂主,至于叫什么,长什么样,她一无所知。
白骨堂堂主匆匆点完手中的银票数额,不禁冷冷疑声道:“真是奇了,低贱了百年的夜氏竟这般有钱,随随便便一出手便是二十万两白银。”
“就算是贱民,也有贱民的生财之道,我们既然请得起你们,自然也赔得起你们。”夜夫人的语气寒凉,“有些事问清楚了也没什么意思。”
白骨堂堂主发出一声怵人的冷笑,“你们钱从何处来,我并不在意,我只想知道,你们夜氏为何这般想景氏那几个狼崽子死?”
“我若不愿说呢?”夜夫人反问。
白骨堂堂主将银票全部收入怀中,“那我就等到哪日夫人想说了,再来洗耳恭听吧。”略微一顿,他凑近了夜夫人,低声道:“曹阳的人盯你盯得很紧,我的人帮你把那些人困在了另外一侧的山路上,你说……”
夜夫人又拿出了一张银票,“多谢堂主了。”
白骨堂堂主很满意地点了下头,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银票,转身走入了密林深处。
夜夫人悄然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觉冷汗已将背心打湿,若不是靠在树干之上,只怕要被白骨堂堂主看个清清楚楚。
为何非要那几个狼崽子死?
夜夫人黯然看着自己的尾指,稍微动了动,那个许她诺言的人早已去了阴曹地府,不能来践今生的诺言。
倘若他们都活着,当初的那些筹谋也不会功亏一篑。
表哥景啸天没做到的,姑姑没做到的,便由她重新开始,一步一步实现。
贱婢之子景啸海是白捡的景氏家主位置,他生的那些狗崽子,也是白得的这些年安乐日子。
鸠占鹊巢,总是要还的。
就在夜夫人与修罗卫完成交易的同时,景岚提剑找到了景九叔,带着景九叔来到了三省阁。
只见景岚亲手关闭了门窗,坐在了父亲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并不急着问话。
景九叔知道景岚想问什么,今日柳溪发现了那个月牙儿刺青,景九叔就知道柳溪定会想办法弄个明白。
那些旧事他不会告诉柳溪,只因她兴许会拿了放妻书离开海城。她不知道那些旧事,对景氏而言,也是好事。
可景岚不一样,她如今是东海景氏的家主,她确实应该知道这些事。
景九叔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姓氏是景安当年赐的,他单名一个九字,随着年龄渐大,海城中人都喜欢唤他九叔。
景啸天走火入魔那一年,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打杂小厮。可就是他这个不起眼的小厮,办成了景安这辈子最煎熬的一个决定。
“少主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景九叔恭敬地对着景岚抱拳一拜。
景岚直接问道:“淡青色的月牙儿是怎么回事?”
“那是夜氏的族徽。”景九叔果断回答,“夜氏,就是前家主夫人夜真的世族,也是前朝皇族一脉。”
景岚眉心一蹙,“前朝皇族?”
“两百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已没有多少人记得。”景九叔点头,“当年,大公子景啸天走火入魔,是因为我在他常喝的茶中下了毒。”他语气坦然,正视景岚的惊诧双眸,“他并非老家主的孩子,这也是老家主的意思。”
景九叔竟知道此事?!
景岚佯作不知内情,“所以……大伯父的死并不是意外。”
“不仅是他,还有当年家主夫人夜真的死,也不是意外。”景九叔点头,“毕竟十五年父子情深,老家主待夜真也算是情深一片,本来想饶他们一命……可最后发现,他们是决计不能放过的。”
“为何?”景岚隐隐觉得,景九叔知道的事,与她在辟邪密室得知的真相好像有些不一样。也许,当年爷爷与柳飞扬联手一起造辟邪,就只是单纯的造辟邪。柳飞扬那信上所言,也只是他的一家之词,兴许还是夜真故意说给柳飞扬,骗取柳飞扬信任的。
不过,前尘旧事如今再翻出来,也是百害而无一利,没有必要再追究这三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九叔沉声道:“夜氏在关外苦心经营了两百年,为的就是复国。夜真作为族女,假意接近老家主,为的也是借我们景氏的手,帮助他们夜氏倾覆天下。老家主被蛊惑多年,险些酿出大祸,掀起天下战乱……”
“九叔,你知道辟邪么?”景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景九叔都坦诚如此,她也不必再装了,“我在【机关冢】下的密室之中,寻到了一只西山柳氏铸兵术造出的机关兽,辟邪。”
景九叔眸光一沉,“那个密室只有老家主才知道,你是怎么进去的?”略微一顿,他恍然,景岚与柳溪是同时失踪的,所以景岚知道多少,想必柳溪也知道多少。
有些事,肯定是不能再瞒着柳溪了。
景岚摇头,“若不是内鬼,我也不知会有那样一个地方。”说着,她想到了另外一层,“这人处心积虑地想让我跟柳溪知道当年的事,九叔,你真觉得他会那般轻易死掉?”
景九叔倒抽一口凉气,事情确实是他想简单了。
“当年老家主暗中清理过一回海城,这数十年来,海城也算是风平浪静,我以为海城里面不会再有夜氏之人。”景九叔回想这数十年的点点滴滴,他与陈先生也算是旧友了,此人竟装得如此缜密,连他都没有识破是假的,怎会那么容易就死在了墙角的机关上?
“陈先生多半只是替死鬼。”景岚下了定论。
景九叔越想越背心发凉,此人还没揪出来,实在是难以入睡。
在这之前,景岚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不解——夜氏若要报复景氏,大可在水井中投毒便好,为何偏要潜伏城中,多年不动?
可在这时,景岚忽然想明白了。
夜氏内鬼报复景氏容易,可若能既报复了景氏,又讨好了另外的势力,这样的谋划可谓是一石二鸟,上上之策。
所以内鬼会把海城布局图献给西山柳氏,柳溪才会得到那张图,上辈子才能仗着那张图,伙同魏谏白一起灭了东海景氏。
景九叔发现景岚紧握的拳头在瑟瑟发抖,他从未见过五公子这般目带仇光。
“少主?”
“内鬼定然还在海城!兴许还不止一人!”
当景岚意识到这点,她觉得事情远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上辈子以为灭门凶手只是柳溪与魏谏白,哪知他们两个不过是夜氏谋划中的杀人棋子罢了。
“那……”
“暂且按兵不动,我这几日想一想,如何抓这几只鬼?”
“好。”
“柳溪说……辟邪要算她帮海城铸造的……”
景九叔沉默片刻,慨声道:“可惜了。”
“可惜了?”景岚惑声问道。
景九叔点头,“大公子若是没有出事,大少夫人定会是大公子的贤内助。我……不该小人之心,想着有一日她会拿着放妻书离开海城。”说着,景九叔摇头轻叹,“辟邪算她造的,也算是合情合理,至少江湖上能少些臆测,对海城而言是好事。”
景九叔提到了“放妻书”三个字。
景岚发现她与柳溪竟忘记了这个半月之约,甚至这一刻,景岚也不想提醒柳溪还有这个半月之约。
柳溪如今知道不少旧事,真给了放妻书让她走了,只怕也是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景岚觉得头疼。
难道她要在海城盯着这个麻烦女人一辈子么?
脑海之中忽地浮现起今日在三途石峡峡口,柳溪对她说的那些话——
“乱世谈光明,实在是天真可笑。旁人说这句话,是可笑,可你说这句话……拭目以待实在是没意思。”
她是那般真挚,那般明亮地笑着。
哪怕只是回想,也能让景岚感觉到她的浓浓诚意。
“突然想她做什么?!”景岚惊觉自己不该回想这些,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铁青着脸吩咐景九叔道,“九叔,加紧巡防,这几日我需要好好想想。”
景九叔领命,“是!”说完,他便退出了三省阁。
景岚扶额,只想安静一下。
可才安静了没多久,便听见有人叩响了房门。
景岚皱眉,“何事?”
“自然是正事。”柳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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