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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那件美丽的礼服裙便从一个公主手中,转到了另一个公主手中。
莱芙便也跟着那间礼服裙,从一个公主的房间门口,走到了另一个的公主的房间门口。几日以了的,皆是如此。
原本信心满满的公主们,在接过礼服裙并试穿了之后,都遭受到了打击,因为她们都和玻莉斯公主一样,都没有能穿上去。
玻莉斯公主在那夜哭过一场之后就没有再哭。平时口中不离特尼王子一句的,现在却刻意地避开这个名字。莱芙知道玻莉斯公主那夜说的是气话,她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弃特尼王子,不然的话也不每天拉着窗帘闷在屋子里,连太阳的面都不肯见。
于是莱芙依旧还是跟着那件礼服裙来来去去,生怕万一哪一个公主真的穿上了,那也得让玻莉斯提前有一个心理准备才是。
这几日,在公主们试衣服的过程中,宴会照常举行,舞宴也是每隔几天就会有一次。但是处于争议中心的男主人公、特尼王子,却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不然那些对于这种选妃方式有些疑惑的贵族们便能借机从王子口中得知他这么做的原因了。
不幸的是——对于玻莉斯公主而言或许是万幸——整个莱瑞拉公馆中的其余五十个公主都试穿了一遍,愣是没有一位公主能穿上那件礼服裙。
莱芙暂时地替玻莉斯公主松了一口气,便准备拿着礼服裙回去交差。虽然特尼王子写了很多几乎一模一样的字条,按理说这件礼服裙在找到它的主人之前,是属于莱瑞拉公馆中所有的公主们的,但是既然特尼王子最先将这件礼服裙送到了玻莉斯公主那里,别的公主们便也毫无异议地将礼服裙交由玻莉斯公主的人保管。反正这件裙子若是穿不上去,就算拿在手里也没有什么用。
正往回走的时候,突然一位使女出现,拦在了她面前。
莱芙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使女目光闪躲着说:”骑士姑娘,请问能再将礼服裙借给我们公主用一下吗?”
“可是按照我的印象,每一位公主都试过三四次了。”莱芙说,“为什么还要再借一次呢?”
“这是公主的吩咐,我也不知道原因,骑士姑娘。”使女说, “还请借给我用一下吧,我很快就会还回来了。”
莱芙也没有理由理由拒绝,便将礼服裙给了那个使女,接下来,又有许多使女向她借礼服裙回去。
棕发骑士靠着栏杆侧站着,脸上有几分疑惑,她不觉得这件裙子有再试一次的必要。就算是公主们的期望再大,人的体型也不会在几天之内就发生巨大的变化。而且穿上那件礼服能合身的人,莱芙觉得本来就很难找到。
在走廊另一个头,两个骑士正在说话。
“欸,你可知道我这几天都做了什么……”骑士甲冲着骑士乙抱怨道,“我这可是重金打造的宝剑,公主却让我拿来砍……”
骑士乙不等他说完,便接口道:“砍老鼠尾巴。”
“被你猜到了。”骑士甲有些惊讶地看着骑士乙,“要是只是用来砍老鼠尾巴也就算了。更可气的是,公主居然还要我拿来削……“
骑士乙说:“蟑螂腿……”
骑士甲惊道:“你居然又猜对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必须得是公蟑螂的腿,不能是母蟑螂的腿。还要苍蝇眼,必须是左眼,不能是右眼。还有壁虎尾巴 ,要新鲜的。”骑士乙说,“还需要从未吸过人血的蚊子的翅膀,不能带上一丝身体的肉。”
骑士甲目瞪口呆:“你怎么全都知道?”
莱芙从使女手中接过了礼服裙,然后向两个说话的骑士走去。
骑士乙接着说:“因为我也和你一样,公主也给我了这样的任务。说是要配置一种很邪乎的汤药。只要将这些东西按照一定的比例配置,然后熬制一定时辰,在喝下去的时候再念诵几句咒语,便可以在很快将身体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莱芙听着听着愈发觉得不对劲了,便插话说:“可是,这听起来很像是邪巫之术。”
莱芙想问他们为什么不阻止,但是又突然想到骑士的确并没有立场这么做。这个世界上的巫术的正邪并没有圣咒师和邪巫的对立这么大。事实上,很多圣咒师都会一些邪巫之术,而邪巫也往往有一点圣咒师的血统。大部分的巫术 ,其邪恶与否要看施行巫术的目的而定。而邪巫之术在有些时候也因为其效果而在民间流传着,比如说一些治病的,求子的,甚至是管理身材的汤药。
这些术法虽然在施行之后都会对施术人的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但是本身实际上无所谓的善恶之分:施术之人付出了代价,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却并没有伤害到其他人。
两位骑士说话说得入神,看到莱芙过来时吃了一惊,看到了她的脸色也大约都猜到了她想问的是什么问题。
骑士乙说:“使女们将礼服裙借去用,就是为了量尺寸用的。公主们得清楚知道她们想要变成什么样子。”
骑士甲说:“我阻止过公主。这个法子要冒上很大的风险,却不一定有结果,是一场赢面很小的冒险。而要是失败了的话,她会承受很多痛苦,并不值得,但是公主主意已定。”
“我真觉得这是一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主意。”骑士乙将拳头用力地砸向了栏杆,“说是要选妃,却偏偏拿出了一件没有人能穿上去的衣服。根本就是在逼着公主们伤害自己。我的公主想要嫁给特尼王子,因为她如果失败了回去的话,就要被送去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国王。她之前没有任何机会,现在终于有了一点希望,为了嫁给特尼王子,她是什么事都肯做的。觉得她的健康更加重要,却无法阻止她……我相信在莱瑞拉公馆中,还有许多公主都是这样的。”
莱芙瞳孔一缩。她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又找了几个骑士团的成员交流。在谈话中,她发觉还有好几位公主正在准备这种汤药,有些公主已经饿了自己好几天了,还有些公主穿上了厚重的带着钢板的塑身衣,一穿就要连着穿上十几个小时,走路的时候骨头被挤得“嘎吱嘎吱”响,一脱下来就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回到了房间之后,看到玻莉斯公主在暗淡的光线中抱膝坐着,目光汇聚在地上的一个小点上。
莱芙在适应了室内的黑暗之后,才发现玻莉斯公主死盯着不放的是一只躺在地上的死蟑螂。
“莱芙,”玻莉斯公主听到她的脚步声,头没有抬起来,“最近这里进来了好多蟑螂、蚊子和壁虎,好烦人,你把它们都赶走吧……”
棕发骑士眉头一皱。无论是蟑螂、蚊子还是壁虎……这些东西在她现在听来都格外刺耳。她下意识地摸向了背上的刀柄,接着抽刀出鞘。
娜提雅维达在半掩着门的耳室之中,守着盏小油灯,听到了抽刀的声音,便起身出来,问:“骑士小姐,您要做什么呢?”
玻莉斯也被惊得站起身来,因为多日不见阳光,反应有些迟钝。
莱芙说:“玻莉斯公主,请您命令我吧。”
玻莉斯公主不解,低声问道:“我该命令你什么,莱芙?”
“命我守护您的尊严,命让您重露欢笑,命我让您永远幸福快乐……如果我连这些都做不到的话,身为骑士的意义又在哪里呢?”莱芙说说,一刀挥向了遮光帘。随着这块在这几天刚刚换上的厚重黑布落到了地上,明媚的阳光洒落到房间内,也落在了玻莉斯公主的有些苍白消瘦的脸上,瞬间挤走了屋内的一切阴郁。
莱芙回过身来,对着玻莉斯说,“我曾经想过以何种姿态来对待您才是合适。以我的立场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我是否该做在您命令之外的事……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您未必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玻莉斯公主目光定定地望着她:“莱芙……”
“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劝阻您,别的公主们吃邪门汤药,做着种种伤害自己的事,您现在将自己隔绝在阳光之外,其实也是同样性质的事。我想要告诉您,您永远不需要为了获得爱而让自己变得糟糕。如果您真的这样做了,您获得的爱也只能是假的。而您明明配得上更好的东西。”莱芙诚恳地说,“所以,请您命令我。”
第39章
前几日, 为了保证能完全避光,窗上特地装上了特制的厚重遮光帘,屋子里的东西也跟着玻莉斯公主一样不见天日, 几乎都有霉味,气氛压抑, 屋里人心情不舒畅。此刻, 厚重的遮光帘被从中间整整齐齐地破开,遮光帘下面的半截于是掉在了地上。
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 玻莉斯公主抬起手来捂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因为这几日都没有见到太阳,她显得比起之前来要枯干了不少。原本的避光的环境下,她的脸色呈现出虚弱的苍白,但是却不同于普通的人类隔绝阳光的环境下被捂出的那种白,而碰到了阳光之后, 立马显出了焦黄色。原本的润泽的面孔也因为缺水而出现了一道道的皱纹,过了一会儿之后,就像是脱壳的节肢动物一样, 一片一片地落了下来。要不是掉落在空中之后就消失不见了,满地碎皮的样子还是挺可怕的。
但是她也不像脱壳的节肢动物那样每脱下一层壳都长得更大一些,反而变得更小了。整个人皱巴巴的, 又黄又小, 看起来很不精神。
棕发骑士将砍刀收了回去, 又插回了背上的刀鞘上。神情严肃地俯着身子,对玻莉斯公主说:”……请命令我。”
莱芙过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玻莉斯公主的反应,抬起头来才发现玻莉斯公主奇怪样子:皱巴巴的,浑身掉渣, 就像是干裂的树皮一样。小公主在这几天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于是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但是也和阳光分不开:“玻莉斯公主,您……”
看到玻莉斯公主现在的样子,莱芙一下子想到,这是因为阳光太强烈了。生物书上说过,植物在缺水同时照到强光,就会关闭气孔,从外观上看会变得有些蔫蔫的,但是莱芙不知道为何还会有蜕皮这种症状。
玻莉斯公主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因为口干舌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对不起,我想当然了……”莱芙对于自己的冲动十分自责,知道玻莉斯公主现在的样子与突然照进来的阳光有关,于是一边捡起地上的遮光帘试图挡在窗户上,一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光线,“实在是太抱歉了,玻莉斯公主……”
然而玻莉斯却只是笑着对她摇头。
娜提雅维达立马放下手中的活,从耳室中出来,然后从水壶中给玻莉斯公主倒了一杯水,递到了玻莉斯嘴边。玻莉斯接过,灌了自己好几口才稍微平复了一下,她很快又把整个水壶拿了起来,将里面的水喝空了,才才恢复了精神。
棕发骑士手里拿着遮光帘,站在窗户边,依旧在试图弥补自己的莽撞带来的后果。
“没事了,骑士小姐……”娜提雅维达走到了莱芙身边,将黑色的厚重遮光帘从莱芙手中接过,目光带笑,“骑士小姐,您还拿着这个做什么呢?我想在这之后的日子,我们已经不需要这个东西了……”说着便将遮光帘放在一堆堆放在一边的正准备要丢弃的杂物上面。
“哦,好的。“莱芙看了娜提雅维达一眼,本来就有些愧意的脸上更添一丝羞色,她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原本手里拿着遮光帘,在尴尬之时总有可以抓握的地方,现在手里头空空的,也不知道该将手放在哪个地方才好。她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放到背后去拿刀,以往在面对任何敌人的时候她都会这么做的——如果羞耻感也算是敌人的话——但是又意识到拔刀的动作现在做来并不合适。她只好将似乎放在哪里都不合适的手贴着裤缝放着,指头却还是忍不住微微发颤。
——她这是怎么回事?在面对娜提雅维达大人的时候,反应居然变得这么激烈了。莱芙甚至觉得这都不像是正常程度的害臊了,反倒像是……像是在面对危险敌人时的应激反应。血液立马从身体主干流向了四肢,这些生理上的反应提示着她,此刻做出或战或逃的决定。但是不管怎么想,莱芙还是觉得这种猜测很不可靠,毕竟面前的明明是对她没有丝毫威胁的、温柔无害的娜提雅维达大人……
娜提雅维达将杂物堆往墙角挪了挪,接着才又抬起头,看着杵在原地不动的骑士姑娘,便突然凑过脸去,问:“骑士小姐,您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脸这么红?”
“没,没什么。”莱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而娜提雅维达很快地又贴了上来:“对了,骑士小姐。您刚刚对玻莉斯公主说的话,我可全部都听到了,真让人心脏怦怦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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