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两度被骗的经历还是让她对这个名字产生了过敏反应。
女人闻言起身,然后缓缓地屏风后走出来。
她长着浅亚麻色的长发,金色的眼睛,名字还叫作娜提雅维达,这三条线索联合在一起,已经足以让莱芙抽刀相向了——即便那两张脸长得并不像,哪怕那人穿着一身标志身份的灰色巫师袍,大部分的头发被遮在帽子里,只有几缕滑落出来。
“诶呀呀,骑士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呢?”国王望着冲向娜提雅维达的棕发骑士。
莱芙横握着未出鞘的砍刀,突进了几步,还没有等到对手做出丝毫反抗,便抵住了娜提雅维达的脖子,将她压到了墙上。
灰袍的女人苍白着脸,抬起头,求助似地望向了国王,颤抖着问:“请问……这是要对我做……做什么?”
莱芙努力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将脑袋转向了国王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这难道不是一个邪……巫吗?”其实她更想说的是,这是一条邪恶的魔龙。
“邪巫”在听了这话之后,脸上露出惊恐的甚至有些自责的神情:“我果然又吓到人了。”
“骑士小姐,她已经经过圣殿的教化,现在是一个守序的巫师。”国王忙替女巫解释,“她虽然祖上出过几个邪巫,但是到了父母的那一代就已经悔过了。她也与您一样,是得到了圣殿的指示,过来帮我这个忙的。”
莱芙转过头来看向“邪巫”。后者将手抬了起来,夸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纤细的手臂,手腕上紧紧地勒着一个铁黑色的、几乎入骨的束缚带。上面有独属于圣殿的纹路,还有“守序”的字样。
——这意味着这个女巫在使用巫术时会受到圣殿规则的约束,如果将巫术用于邪恶的目的将会受到强烈的反噬。
女巫金色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小声地哀求:“骑……骑士小姐,可以将我放开了吗?”
这种楚楚可怜的柔弱神情,会让人觉得拒绝她是一件过于残忍的事情。
莱芙松开了手,对娜提雅维达说了一句:“抱歉。”
然而身上的肌肉却没有彻底放松下来,手里也依旧紧紧地握着刀柄,眼睛死盯着娜提雅维达,随时预备着——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她会再一次将刀架到女巫的脖子上。
“那就太好了,娜提雅维达已经知道任务的内容,就不用我再说一遍了。接下来的旅途中,你们将要互相作伴,需要好好磨合,相互信任才行。”国王说着,走下了台阶出去,似乎因为将难题交托了出去而松了一口气。
莱芙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女巫身上,似乎想要盯出一个洞来,嘴上却说着:“真是抱歉了,我刚才实在是太冲动了。”
娜提雅维达摇摇头,说:“没事的,骑士小姐。平常人看到我这副打扮,也都会以为我是一个邪恶的女巫。实际上我从小就随父母加入了的圣殿的阵营,遵守圣殿的规矩。这个束缚带是从我出生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我的,从来没有摘下来过。我为圣殿处理一些用一般手段无法处理的事,然而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谁会相信呢,这一身巫师袍下,也可能是一个友善的灵魂?”
“我真为您不幸的遭遇感到抱歉。”听着娜提雅维达的说辞,莱芙几乎觉得有些可笑。那条魔龙曾经就连圣咒师都敢装,现在扮成一个从良的女巫,岂不是更加容易?要是她再被骗上一次,才是傻瓜一个。
娜提雅维达转过头来望向莱芙,似乎对后者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有些不解。她摘下帽子,将一头浓密的浅亚麻色长发拨到了一边,露出的一截脖子上,赫然有一道红色的伤痕。
莱芙有些讶异,她知道魔龙是根本不会受伤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个伤口也很有可能是魔龙故意弄出来做掩饰的东西。于是她凑近了娜提雅维达的脖子,仔细地观察那道伤口。莱芙的眼睛已经用力到可以数清汗毛的程度了,但是这个伤口不管从哪个角度观察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伤口——而且还是一个相当新鲜的伤口。
这正是刚才莱芙将娜提雅维达抵在墙上时刀鞘摩擦所导致的伤口,莱芙这回是真的羞愧了起来:“实在是太抱歉了,我当时的确将你误解成了一个作恶多端的邪巫。”
“骑士小姐并没有说实话。其实您看到我出现在这里,不可能没有想到我是一个守序的女巫——依照您的职业、经历、以及与圣殿的关系,应该不会像升斗小民一样,甚至连我这种人的存在都不知道吧。”娜提雅维达衣领拉好,笃定地望向莱芙,“事实上,您是将我错当成了魔龙娜提雅维达。”
“您怎么会知道?”莱芙也是第一次遇到知道那条魔龙名字的人,“也难怪,您毕竟经常处理特殊事务——我是否可以猜测,那条魔龙也曾经与您的任务有所干涉呢?”
“虽然不知道您和魔龙是什么关系,但是我与她的渊源,可要比您和她的更深上一层。”娜提雅维达弯着嘴角,“就在我父母的年代,那条魔龙就已经威名大盛 ,所有人都说,比起她的祖辈而言,娜提雅维达更加凶猛好斗。我的父母见到过她人形的模样,与我的发色瞳色一样,于是就给我改名叫娜提雅维达——这是为了防备我被邪秽所侵扰。”
“哦,这就和有些地方的人常用的一些名字是一个道理:埃尔易斯本意是‘坏心眼的黑狼狗’、威尔利顿本意是‘豁齿的黑熊’,诺德拉斯的本意则是‘阴险狡诈的狐狸’等。”莱芙说,“取一个糟糕的名字,的确有很多人都相信这么做可以让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少遇到意外,正如俗谚所说的:‘连死神都不敢带走的东西’。“
“……糟糕的名字么。”娜提雅维达嘴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眯起了眼睛,“骑士小姐以脏器为名,乍一听来还以为是从牛羊下水里捡来的东西,正如俗谚中‘就连死神都不肯吃’——想来,为您取名之人也是同样的用意吧。”
莱芙:“……”
“可惜我的名字并不像骑士小姐刚才提到这的那些名字一样有容易看出渊源,娜提雅维达这个名字在常人听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名而已。”娜提雅维达说,“我接受了圣殿的指派来到伊格纳兹王国,真没有想到与我结伴而行的居然会是一个曾经与邪恶的魔龙娜提雅维达战斗过的骑士。历来魔龙的爪下绝少活口,而您居然还能四肢完好地出现在我面前,实在是难得。”
“魔龙娜提雅维达的确是邪恶、狡诈而强大的生灵。”莱芙有些懊丧地说,“这一年之中,我已经与她交战三次了,却都没有伤到她分毫。”
“要是我遇到了魔龙,恐怕还不等她对我动手,便早已被吓晕过去了。”娜提雅维达敬佩地看着莱芙,“骑士小姐居然敢与她战斗 ,而且一连三次都能从她手中脱身,这实在是让人钦佩。”
“您实在太恭维我了。”莱芙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轻咳了一声,“您现在是否可以将任务情况告知我了呢?这次的对手将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我想要尽早了解。”
“我卜测到接下来几日的天气都很好,明日就可以出发。”娜提雅维达说,“国王陛下已经为我们准备了住处,我们回去之后,再商量这事吧。”
莱芙点头说了一声好,然后跟着娜提雅维达从殿门口出去。
一路上的侍从和使女们见了她们过来,便都让出了路,明显是对于娜提雅维达的身份有所忌惮。于是灰袍女巫的脸上自然地罩上了一层悲哀的色彩。
“我建议您换上一身衣服再去出任务,免得别人也像我当初一般,将您误当作一个邪巫,那可就麻烦了。”莱芙说。
“骑士小姐您放心吧,这次我在见您的时候如此打扮,也只是为了能向您坦诚我的身份而已。在上路的时候,我当然会换上别的衣服。不过我想,在我们开始解救公主之后,无论是掩饰什么还是不掩饰什么,都不会有任何妨碍的。”
国王只给她们两人准备了一间屋子。刚才替莱芙牵马的侍从,早已将她的行李搬进了柜子里。
“只是一晚而已,骑士小姐大概不会排斥与我同睡的吧。”看到棕发骑士有些讶异的神情,娜提雅维达有些难过地说,“若是您实在在乎的话,我睡在门外也可以。”
“并非如此,和您没有关系,是我的缘故……”莱芙忙表示反对,脸上红了一片,“我在睡觉的时候有一些不好的习惯,害怕会打搅到您……”
“您放心吧,我一向睡得很熟,就算您趁我睡觉的时候脱光了我的衣服,我都不会醒来的。”娜提雅维达顾做惊讶地看着莱芙,“您不会真的这么对我吧?”
“自然,自然不会了。”莱芙拿坐到了桌边,拿出水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然后猛灌了自己一口凉水。
娜提雅维达将穿在外面的女巫袍脱了下来,换上了一身白袍。
莱芙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便看到了女巫的背影。她几乎觉得那条魔龙假扮成的女使官又一次出现在在她的面前。手几乎要拿不稳杯子了。
“骑士小姐这是怎么了,被我的打扮惊到了吗?”娜提雅维达有些羞涩地说,“我穿成这个样子有些奇怪吧。”
“没有,”莱芙说,“很合适。”
“可是骑士小姐的神情分明在说我现在的打扮模样很不对劲。”娜提雅维达道,“我之前和国王商量好了,将以宫廷女官的身份与您同行,若是您在意这个,我可以换一个身份。”
“实不相瞒,我曾经被魔龙欺骗过两次。”莱芙说,“她这两次都是打扮成公主身边的女使官,所以一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我就觉得有些……”想要举起刀。
娜提雅维达一笑:“需要我将这一身外袍脱下来吗?”说着,也不等莱芙反应,便将外袍脱了下来。
“不……不用了,您还是穿上吧。天气有些凉。”莱芙心虚地别开了脸,将脑袋埋在了水杯里。
——她总不能告诉女巫,说她对于没有穿多少衣服的魔龙的样子更加熟悉吧。
娜提雅维达很快又将袍子披上了,看着棕发的骑士姑娘像一只鸵鸟想要找一堆沙子刨开来将头埋进去的样子,却也没有要逗弄她的意思,只是维持着客气而不疏离的笑容。
她先去关上了房门,然后走到了窗边,探出头去,确定了外面没有别人之后,又将窗关上了,这才坐到了桌边的另一张椅子上。
娜提雅维达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锥体,递到了莱芙手中:“您看认得这个东西吗?“
莱芙接过那个红色的小锥体,放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材质近似于棉布,摸起来很是柔软:“像是帽子,就是太小了一些。”
“骑士小姐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娜提雅维达笑着说,“这的确是就是帽子。”
莱芙将小尖帽戴在自己的指头上,抬起头来看向娜提雅维达:“可是我不明白,这东西和米莉公主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娜提雅维达说:“就是一群戴着小锥帽的小人将公主带走的。”
“小人?”莱芙努力地消化着这个信息,“能戴上这样的帽子,是只有手掌大小的小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们又是如何做到将公主带走的呢?”
“它们将公主变成了和她们一般大的模样——骑士小姐您不用怀疑,的确有方法可以将正常的人类变小。”娜提雅维达从莱芙的指头上将那顶小锥帽摘了下来,说,“它们生活在王都南面的柯利弗森林中,一向闭门不出,很少与人交流。而这些小锥帽就是小人的身份标志物,必须得戴上这样的帽子,才能确认身份。其中女孩和未婚少女会戴这样红色的小锥帽,已婚的女人会戴蓝色的,小男孩和未婚少年会戴绿色,已婚的男人则会戴上黄色,而老人则会戴着灰色或者棕色的小锥帽。这就是我现在知道的信息。”
“可是,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进入小人的国度,怎么才能与之协商呢?”莱芙问。
“这就是我的用武之地了。”娜提雅维达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对莱芙说,“夜已经深了,我想要休息了。我想骑士小姐您很快就会知道该怎么做的——还是保留一些悬念吧——我会将这一切都处理好的,您只需要保留战斗的力气就行了。”
接下来两人无话,莱芙怀着几分疑惑入睡。
到了第二日,在向国王告别之后,莱芙便和娜提雅维达一道踏上了旅程。
一路上,两人共乘一骑,经过几日跋涉,便到了娜提雅维达所提到的那片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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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利弗森林外绝少人烟,没有久住在这的人家,甚至就连人踩出来的路径都没有一条。
为他们引路的当地向导才刚将他们带到了森林的边缘部位,就有了退意:“两位姑娘,已经约定好了的,现在就该停下了。这林子邪门得很,里面有很多怪东西,你们想要来这里的时候我就阻止过你们,要是进去出了事可怪不到我的头上去——反正接下来的路,我是绝对不敢再带着你们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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