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件物品,或者那个人,就能想起自己杀人的那一幕,回味那种掌控生死的感觉……想必这就是他留着那个保姆,甚至还要带回国内时常探望的原因吧,就像……”
陆之眠的话没说完,但是郁斐却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就像将那两件证据保存多年的厉明远一样。
*
厉君的调查结果还没下来,却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厉明远在看守所中风了。
而为了节约警力,接收厉明远的医院正是厉君所在的医院。
自从那天警方来调查后,厉君的病房除了医护人员外就再也没人进来过。
厉君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会败露,更没想到的是……会在祈宣的面前被揭破。
最后一个可以依赖的人也离他而去,厉君彻底失去了希望。
几个月前的他还是人气明星、榕安二少,而现在的他呢?
一个注定在病床上度过余生的高位截瘫患者……不,等那些证据被移交检察院,等待他的应该是一纸死刑宣告吧?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动弹不得的厉君死死地盯着病房上方灰漆漆的天花板,他该恨谁?
恨将他害成这幅样子的厉明远?
恨从出生开始就比他高一等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的郁斐?
还是恨……甩了他两巴掌就无情离开的祈宣?
虽然厉君很不想承认,但他的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明白——
他最该恨的就是那个贪婪自私的自己!
窗外传来乌鸦的叫声,厉君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他的这辈子,完了。
正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这是那天以后病房门第一次被敲响。
厉君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难道是宣姨吗?!
门被推开,然而进来的人并不是祈宣,而是远远在他意料之外的人——
“陆之眠?!”
陆之眠听到厉君嘶哑又尖利的声音,皱着眉揉了揉耳朵,没有看他,而是转头对着门外说道:“好了,就把人送这儿吧。”
厉君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下一秒,陆之眠往旁边退了一步,两个医护人员就推着一张移动病床进来了。
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厉君很熟悉,甚至在他每个噩梦中都会出现……居然是厉明远!
厉君呼吸一窒:“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原本就刺耳的声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直接破了音,让病房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这个动作以及无人回答都让厉君羞愤不已:“没听到我的话吗?厉明远为什么会在这里?!”
原本动弹不得又被警察监视的生活已经够难熬了,要是这病房里再加一个厉明远……厉君简直无法想象,尤其是厉明远应该知道指控他的证据是从他手上流出去的吧?他的后颈处立刻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病房里的几人依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陆之眠看着医护人员将还处于麻醉状态意识并不清醒的厉明远搬上病房里空余的病床上,两张病床间只有约五十厘米的距离,一抹冷笑出现在他的嘴角上:“好好享受你们的父子生活吧。”
接着,陆之眠不再管厉君惊惧的大喊大叫,径直推门离开了病房。
病房外面的正是抱着小橘猫的郁斐和手里拿着一叠明黄色符纸的魏泯。
医院病房的隔音效果并不好,站在外面的人自然也听到了那些刺耳又惊恐的尖叫声。
但是郁斐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快意,担忧的目光落在身边的一块空地上,虽然看不见,郁斐也知道自己的外公正站在那里。
害死自己和女儿的畜生落得这副下场,郁衍自然觉得痛快,但是痛快之余,他还有些话要听厉明远亲自告诉他。
魏泯可以用符纸将病房短暂地沟通阴阳,里面的人能看见鬼魂。
“那我可以看一看外公吗?”郁斐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希冀。
自从八年前外公去世后,郁斐就再也无法见到他,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他当然不想轻易放弃。
魏泯看到站在那边的老人明显地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现在这样还是不要让斐儿看到了,就让他一直记得以前的样子吧。”
每个人死后若不及时投胎,而是选择以鬼魂的形式存在这世上,往往都会保持死时的模样……而这模样大多数情况下并不安详。
魏泯理解老人对孩子的那份谆谆慈爱,点了点头,对郁斐解释道:“不可以,这暂时沟通阴阳的空间会影响普通人的阳寿,尤其你之前魂魄归位还没多久,受到的影响会更大,而且你的外公也不同意。”
魏泯说的倒也不是假话,不过只是把这后果夸大了一些。
郁斐还在犹豫,一旁的陆之眠已经走了过来。
他轻轻牵起郁斐的手,摇了摇头,眉宇间满是凝重和担心:“不要冒险。”
毕竟这件事的主动权掌握在魏泯和郁衍的手中,郁斐最终还是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机会。
……
凌晨两点。
病床上的人终于从昏迷状态逐渐转醒。
空气中并不是他厌恶却不得不习惯的脏臭气味,而是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厉明远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一间并不大的房间,四周一片雪白,装修简单,房间里的大灯并没开,只开了墙上的一盏昏黄的小灯。
厉明远隐隐约约看到自己的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人。
熟悉的轮廓,熟悉的五官……
是厉君!
一股怒火顿时从心头冒起,厉明远喘着粗气开口:“……力(逆)……子!”
直到含混的话说出口,厉明远才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这是怎么了?
紧接着,他就发现了更让他惊恐的事情——他的左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厉明远越是惊恐就越想坐起来查看自己的情况,然而他现在别说坐起来,就是翻个身都做不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努力冷静下来,才渐渐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和同看守所的一个犯人起了争执,被对方一句“想吃绝户的傻逼凤凰男”气得血气上涌,一下就失去了意识……
这样的前情,再结合自己现在的症状……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念头逐渐在脑海中升起:
他这是中风偏瘫了吗?
一般有高血压高血脂的人群才会容易因为情绪的激动引起脑溢血乃至中风,而厉明远因为当年发生的事情一向对这方面颇为注意,血压和血脂一直保持在最健康的范围里,怎么可能因为这小小的争执而引起中风?!
除非,除非是有人在他的饮食里动了手脚!
一个人名瞬间浮现在了厉明远的心头:“唔之言!(陆之眠!)”
然而,还没等他将事情想清楚,突然“嘭”的一声——
病房门被猛得从外推开了。
因为用力过大,可怜又单薄的病房门甚至在墙上反弹了两下才慢悠悠地停住了。
一股阴冷至极的风从门口直扑上厉明远的面门,仅剩半边有知觉的脸都像被冻住了。
厉明远下意识望向门口,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因为他看到——
八年前死去的榕安上任董事长,他曾经的岳父,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结束这两个人的戏份,后面应该就是轻松愉快甜甜甜啦︿( ̄︶ ̄)︿
第71章 七十一只猫
因为病房里莫名其妙就住进了厉明远,厉君本来就睡得不沉,房门撞在墙上发出的巨大动静把他彻底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片血红……
什么东西?
厉君下意识地想伸手揉一下眼睛,然而无法动弹的手指却提醒了他自己已经变成高位截瘫的事实。
他只好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眼前的血红却没有消失。
直到那片血红主动向后退去,血红的全貌才渐渐展示在了厉君的面前——
凹陷的头颅,破碎的脸庞,一只眼珠从眼眶处滑落,血液混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灰白物质铺陈在整张脸上……
那是一个被摔得支离破碎的女人。
看着眼前这惊悚的画面,厉君甚至失去了尖叫的能力,他明明想要闭上眼睛,却发现此时连眼皮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女人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她伸出一只弯折成诡异角度的手,将脸上的血液一点点的抹去,越来越重的熟悉感让厉君渐渐屏住了呼吸……
最后出现在厉君面前的是一张即使遭到了重创也能依稀看到当年美貌痕迹的脸。
那是被他亲手从二十三楼推下的母亲——宋司璇。
女人张开那张咧至耳根的嘴,血液顺着嘴角滴落下来:“跟我,一起走吧,我的,好儿子。”
“啊——!!”
而就在一旁的厉明远即使听到了这凄惨的尖叫声,也无法回头,因为那个自己亲眼看着断气的老人正在一步步向他走来。
“唔……唔可棱,里明明……死了!”(不……不可能,你明明……死了!)
郁衍的表情很平静,如果忽略他脸上不自然的青白的话,甚至与活人无异,他缓缓开口:“我确实死了,但我又回来了。”
“厉明远,你害怕吗?”
厉明远当然怕,他整张脸被吓得几乎比郁衍还不似活人,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半边身体无法动弹,他就拼命撑起有知觉的那只手臂试图往后退:“唔,唔要……过来!”(不,不要……过来!)
“我就想问问你,我待你如亲子,把你从一个孤儿扶持到榕安接班人的位置,又把宝贝女儿嫁给你……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养出了你这么条恶狼?!”
“都……都肆里活……活该!”(都……都是你活……活该!)
在听到“孤儿”两个字时,厉明远诡异地停下了动作,看向郁衍的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憎恨。
“要……唔肆……里在当年的学七荒项目里偷工……减料,我根本……唔会变成孤,孤儿!”
(要……不是……你在当年的学区房项目里偷工……减料,我根本……不会变成孤,孤儿!)
突如其来的指控让郁衍明显一愣,苍老又历经世事的脸上难得出现了迷茫的神情。
学区房?
偷工减料?
明明是他一手缔造的悲剧,现在却装得一脸无辜,厉明远内心的憎恨与愤怒彻底压到了原本见鬼的恐慌,他有很多话想要质问这个到死都是一脸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
然而越是着急,他就越说不清话,那些话堵在嗓子口,他大张着嘴,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啊啊”声,口涎甚至从嘴角滴落,与不久前还身居高位、体面又令人敬仰的厉董事长已经恍若两种生物了。
直到过了很久,郁衍才想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病床上的那个怪物:“你以为当年那场地面塌陷事故是我造成的?!”
那场地面塌陷事故即使在信息并不发达的当年也震惊了整个华国,因为死伤人数众多,在那场事故后几乎造成了几百个孤儿,而厉明远就是其中一个。
“那是场地质灾害,和地震一个性质,这和榕安的房子有什么关系?!”
“那不过……四里们哄骗大宗……的结果,如果不四……隆安的原因,为什么要资助那些孤儿……还不似因为心虚?!”
(那不过……是你们哄骗大众……的结果,如果不是……榕安的原因,为什么要资助那些孤儿……还不是因为心虚?!)
他的父母、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就因为这些贪得无厌的房地产商而毁了,而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脸理直气壮地质问自己?!
“你……害了我父母,我就要你和你女儿两条命……很公平吧?”厉明远脸上是歇斯底里的疯狂,在这种疯狂下,他隐隐感觉自己无法动弹的半边身体竟然缓缓恢复了知觉!
“你觉得那场事故是人祸,”郁衍又往前走了几步,脸上是彻骨的悲哀,“那你去调查过那场事故吗?”
听到这个问题,厉明远一愣,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那时候还小,没有能力调查……
然而郁衍就像是猜到了他想说的话:“不要说什么那时候年纪小没有这个能力,那后来呢?在你成为榕安高管之后呢?又或者是……在你当上榕安董事长的这八年里,你有想过去调查吗?”
这些话让厉明远的神情彻底冻住了。
“你不敢吧,厉明远。”郁衍笃定又厌恶的视线落在眼前这个明显有些心虚的人身上,“因为你很清楚,这根本就不是一场人祸!”
“你只是在自欺欺人,毕竟用着一个报仇的借口来杀死所谓的仇人和仇人的女儿能让你心里好受不少吧?”
“你说你恨我,恨榕安,那你在报了仇之后为什么还要接着经营榕安,甚至还要培养继承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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