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的人,何时竟也有孩子了?”
突然有一道诧异的声音传来,陆小凤回头看去,就见有一人正从外面往里走,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货架旁。
这人穿着一身道袍,脚下踩着布鞋,道袍已被浆洗得发白,上面甚至打着许多补丁,但他的头发却还比衣服要白得多,而且乱糟糟的,似乎从没有梳过,看起来是个很穷很穷的老道士。
这个老道士是谁?
他难道与陆小凤很熟么?怎么会知道陆小凤不会有孩子呢?
陆小凤当然认识他,所以他也决定逗一逗这位老人,道,“我怎么不能有孩子了?我难道不配娶妻么?”
“你是个浪子。”老道士道,“你这样的浪子,就算把自己嫁出去,也绝不可能会成亲,因为你总是觉得成家会拖住自己的脚步,对不对?”
陆小凤只有道,“对。”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没有。”陆小凤摇摇头。
“那么这孩子究竟是谁的?”老道士问道,“莫非是你的哪位朋友对你托孤?”
陆小凤摇摇头,又点点头,道,“确实是朋友的孩子,不过这孩子还未出生,父母也刚在一起不久。”
“还未出生?”老道士笑道,“那你可倒是真的着急,既然这么着急,不如把十几岁的也一并买了了事。”
陆小凤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甚至还往旁边走了几步,做足了一副嫌弃的样子。
“这是做什么?”老道士笑道,“你是不是没有那么多钱?你是不是已把钱全输了个干净?”
“我只是在感叹武当的木道人长老肚子里竟也没有半点墨水。”
原来这位老道士就是武当木道人,就连这一任的掌门,辈分也不如他高的。
而他之所以不愿意成为武当掌门,也只是不愿被那个职位束缚罢了。
陆小凤继续道,“七岁正是武功打底子的好时候,我可以教这孩子灵犀一指,这孩子的爹娘可以教掌法与剑法,沈百终能教刀法,花满楼也可以教教流云飞袖,司空摘星那个猴精能教点轻功……你说我还何必买什么衣服?练武自然要穿些粗布衣服的,这样才不容易破损。”
木道人已张大了嘴巴,手一滑差点揪下货架上的布老虎来,道,“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历?莫非你要培养一个天下第一出来不成?”
“倒也不是。”陆小凤摸着胡子道,“这也许是因为现在的天下第一很喜欢这个孩子。”
“沈百终?”木道人道,“他和你在一起?”
“对。”陆小凤叹道,“只不过他嫌我丢人,我就只有独自来买这些东西了。”
“我听说沈百终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应该不会嫌弃别人的。”
陆小凤笑道,“这你就想错了,他就是嫌弃我,他觉得我玩拨浪鼓很幼稚。”
老板已收拾好东西,也笑,道,“我已卖了许多年拨浪鼓,我可以保证,这种东西是有一种魔力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见了它总想转一转,没人可以避免。”
木道人笑道,“没错,我就是那一种人,我拿到风车也总想吹一吹的。”
陆小凤盯住木道人,突然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五羊城?我记得你一向喜欢呆在江南的。”
木道人道,“我是被人叫来的。”
“谁?”陆小凤问道,“是不是古松居士?”
“不是。”
“你与他总是形影不离,我现在却并没有瞧见他。”
“他与我是一起来的,此刻就在不远处的一家客栈休息,只有我一人出来转转,想买些吃食回去。”
“哦。”
“我是被人雇来的。”木道人接着道。
“雇来的?”陆小凤吃惊道,“谁能雇得起你?谁能雇得起武当长老?他难道是叫你来保什么镖吗?”
木道人长叹一声,“我也是个人,即使武功再高,也是个人。是人就要被束缚的,谁能躲得过世间琐事呢?”
陆小凤懂了,“是武当的琐事。”
“是。”木道人叹道,“很多年以前,我有一位师叔惹了朝廷的人,就是这人替我们摆平的,现在轮到我去替他还这个人情了。”
“你要替这人做什么?”陆小凤很好奇。
“也没有什么,我就是替他看一看宅子。”木道人苦笑一声,“替他守守大门。”
堂堂武当长老去守大门实在是很奢侈。
但陆小凤也已明白这人是谁,五羊城中能替武当解决麻烦的人岂不是只有一个?
木道人果然道,“就是那一位王总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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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百终其实不会下象棋,他会下的棋始终只有围棋这一种,但这并不妨碍他装样子抛弃陆小凤。
等陆小凤回头看了他一眼后,沈百终就心安理得地坐到了凉亭里去。
就在他擦刀擦了一半的时候,陆小凤已抱了一大袋的东西,用头顶开层层叠叠的柳树枝钻了进来。
他们中倒也没人生气,世上本就有一种朋友,彼此间是怎么也不会生气的,更何况这本就是小事。
“你买了什么?”
“很多,多到说不完。”陆小凤砰的一声放下袋子,道,“你真的应该进去看看的,那老板是个很不错的人。”
沈百终想起了那家客栈的老板,还想起了那家棺材铺的老板。
还没等他问老板哪里不错,陆小凤就接着道,“你一定猜不到我遇上了谁。”
“谁?”
“木道人。”
“木道人?”
“对。”陆小凤道,“木道人是被王安雇来的,你一定也想不到。”
“我想不到。”沈百终淡淡道,“所以我们一会儿就该去他家里做做客才对。”
陆小凤已开始期待,他还从没有见过太监。
第50章 王府
“我的祖宗啊,你快走吧。”
“不着急。”
“你不着急?我都要急秃了!”
五羊城里有许多大宅子,除了南王府,剩下最大的那一座就是这里,而这里今天却也忙得很,主人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把大大小小的门丁和车马全部调了出去,据说是要过寿。
此时这宅子的主厅里正坐着两个人。
说这话的是个老太监,面白无须,有些微胖,一看就是平日里仔细养着,没人敢惹的,可现在他却像是被人硬塞了一箩筐的黄连,有苦说不出,连吐也吐不出来,只能忍着往下咽。
“您何必着急呢?”坐在上首的年轻人笑了笑,不急不慢地捧着一本书看。
“我怎么可能不着急?”王安道,“这可是白天,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让人瞧见了可怎么办?”
“夜晚活动的人,总是想见见阳光的。”
王安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大业着想,只要你肯再忍一忍,以后想干什么不行呢?”
“此话有理。”南王世子叹道,“我并不是一个不能忍的人,可现在出来转转倒也无妨不是么?”
“怎么会无妨?”王安道,“你难道不清楚沈百终已来了五羊城么?”
南王世子终于放下书,皱着眉问,“沈百终怎么会来五羊城?他不是去了神水宫么?”
王安大喊一声,“哎呦!祖宗呦!你这是哪门子的消息啊!那都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你继续说。”
“你父王不久前请来做总管的金九龄已被抓了去,现在已送到了六扇门,公孙大娘也一并被抓走了。”王安道,“我们本想请他们来加入计划的,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竟能搞到一起去,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会去了神水宫。”
“也许他们是想要独孤九剑的剑谱。”南王世子猜道,“江湖中人又有谁不对这本剑谱动心呢?”
王安道,“也许如此。”
“还有呢?”
“他还抓到了雄娘子。”王安继续道,“这人已在北镇抚司的诏狱,他带走的那本独孤九剑,也已重新回到了萧太妃的手中。”
南王世子好奇道,“那么沈百终为什么还要来我们这里?”
“我不知道。”王安道,“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担心!”
“也许这里出了什么案子。”南王世子沉思道,“也许他只是来游玩一番。”
“不管怎么样,他对皇帝都已熟得不能再熟,一旦让他瞧着你这张脸,不出三息。”王安两手一拍,“咔的一下,你就要交代在这里。”
“可我已练习了整整三年。”南王世子微笑道,“你不是已对我说,我足以去坐一坐那张龙椅么?”
王安道,“话虽这么说,但皇帝还好好地呆在京城,这里却是五羊城,你如何以假乱真?”
“沈百终不会到这里来的,就算到了这里来,你也可以知道。”南王世子道,“因为你已请了武当木道人过来看家护院,不是么?”
“我请他来,只是为了防范宵小。石田斋彦左卫门先生马上就要到了,我总不能让他瞧不起我们才是。”
南王世子冷笑道,“他敢!区区倭寇,又有什么胆子敢在我中原放肆?”
“话不能这样说。”王安正色道,“你难道不知道木道人是陆小凤的好朋友?”
“我知道。”
“陆小凤的好朋友就是沈百终的好朋友。”王安道,“若是出了事,那老道士还不知道会站在谁那边,你怎么能叫他去堵沈百终?他只能对付对付别人。”
南王世子沉默良久,
长叹一声,道,“你叫我学皇帝的言行举止,我已学了整整三年,时到今日,我却仍觉得与沈百终该如何相处这一件事很难。”
“这本就很难。”王安道,“他们一个是臣子,一个是君王,相处起来却如同朋友,但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沈百终下跪起来绝不会含糊的。”
“你有没有见他跪过?”
“没有。”王安老老实实道,“这也是一个旁人很难理解的问题,但你应该要懂。下跪是一种表达忠诚的行为,沈百终绝不会需要向谁表达自己的忠诚。”
“没错,他本就不需要向谁表达的。”
“而皇帝也根本见不得他向自己下跪。”王安缓缓道,“他总觉得那样会损了沈百终的尊严。”
“嗯。”
“所以你一定要成功骗过沈百终!”王安道,“如果没有他,你就不能成功掌握住江湖!”
“我明白。”南王世子道,“我也并不想放弃这样的人才,让天下第一臣服的感觉,总是不会差的。”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少女娇俏的声音。
这声音既甜又软,虽带着一种江南水乡才有的味道,可说出来的话却嚣张得很。
“你们不必找什么木道人花道人的!我们万福万寿园难道还护不住你们吗!”
王安一听到这声音,面上就挂上苦笑,等他扭回头去时,却又笑得比谁也高兴,活是一个变脸的专家。
“金姑娘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金灵芝瞪着王安道,“我二伯和三伯都有自己的事情,所以才派了我来,现在看你们的样子,好像是瞧不起我,我为什么不能来?”
金灵芝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骑装,脚下蹬着一双长靴,打扮得潇洒英俊,腰间还缠着一把软剑,好像是一位公子,可等你再看她的脸,看那双眼睛,就知道这一定是个女孩子。
“你当然可以来。”南王世子道,“只不过我更希望是金二桥和金三影到这里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好好商量一些事。”
“他们一个要看文书,一个要练兵,怎么会有空?”金灵芝道,“只要你们这边能准备好,我们又怎么会不行?左右不过造反罢了。”
掉脑袋的事情,到了这位大小姐嘴里却好像是喝口水一样简单。
万福万寿园实在把她养得有些娇气,让她有些分不清轻重,万福万寿园也实在有钱有权了一些,金灵芝行走江湖,不管到哪里都是被捧着的,倒也很难有什么成长。
王安叹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们都是无所谓的。只是你刚刚也已经听到,沈百终已来了五羊城,最近你总该小心一些。”
“哼。”金灵芝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等到石田斋先生来了,你也不能对他无礼。”王安道,“即使你心里瞧不起他,也不能表现出来,他在我们的计划中很重要,他带来的人也很有用。”
“哦。”
看出她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王安忍不住在心中埋怨起万福万寿园来,他们送这么一个小姑娘来,本意是觉得不会引起注意,却也没考虑过她的性子。
这是门外却突然跑进来一人,到王安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王安一听到这句话就变了脸色,霍然起身,道,“你快去请他进来!但是你要记住,你请他进来时,一定要带他绕绕路,从花园那里进来,他若问你,你就说大路那里正在修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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