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被窗外的卫星湖偷听,心里不是滋味。他上辈子可没见过这位伯母,本想着这辈子一定跟她打好关系,谁知道开局就是个尊卑有别。
手里的肉包子也不香了。
柳氏带来许多小点心,都是亲手做的,还有一身新衣服,是最普通的棉麻料子。跟顾飞舟现在身上的锦缎相比,有着云泥之别,但顾飞舟把那衣服抱在怀里,开心地说:“谢谢娘。”
柳莲儿还要回家做饭,不能久留。顾飞舟送柳莲儿出门,遇上了随意散步的王夫人。
她临盆在即,大夫让她时常散步,有助生产。
两位母亲见面,一个肤如凝脂、身披彩锦;一个筷子插头、一身素麻。但王夫人为人直爽,也没什么心机,她看柳莲儿柔柔弱弱的,一副小媳妇模样,竟也激起保护欲,颇为熟络。
卫星湖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顾飞舟说:“下次偷听不许吃肉包子。肉馅味飘进来了。”
“狗鼻子!”卫星湖气鼓鼓的,顾飞舟小手一摊,手心里一块绿豆糕,“我娘是担心我,你是老少爷,没吃过苦,不懂这些。”
“我就是生气你娘居然觉得我欺负你,明明是你欺负我。”卫星湖把绿豆糕吃了,觉得不错,于是把那一篮子点心都没收了。
顾飞舟说:“怎么强盗似的,你这还不是欺负人?”
卫星湖熊掌一举,悬在半空,接着脸一红,把手缩了回来。他决定以后多听老和尚念经,改掉冲动暴躁的脾气,成为一个温润如玉的大将军。
院子里,两位夫人交谈甚欢,王夫人让柳莲儿没事可以常来。
但柳莲儿出生乡野,熟知人情世故,知道人分三六九等,只把这当成人情往来。
回到家中,顾敏槐也刚好下课回来,柳莲儿支起炉灶,叹气道:“这富贵人家的女儿,终究是无忧无虑的。”
顾敏槐不知道妻子在说什么,开心地说:“沈先生离开长安前推荐我去书院读书,书院有奖励机制,考得好便有奖学金,我拿了好几次,如今也攒了不少钱,莲儿,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柳莲儿却摇摇头,手里的铲子把蔬菜翻来覆去地炒,“你都有儿子给你传宗接代了,你还生什么?咱们养的起吗?长安米贵!你以为咱们跟侯府似的,养多少都无所谓么?咱们还要把银子省下来,给舟儿做老婆本呢。”
她看似是个柔弱女子,其实心里主意大得很。顾敏槐还没和上辈子一样,在官场被撞得头破血流,现在只是一个单纯小文青,自然什么都是娘子说了算。
于是,顾飞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获得了一笔老婆本。
卫星湖今天胃口特别好,中午的大荤是酱肘子,他比平时还多吃了一碗饭。直把小肚皮吃得圆滚滚的,才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
一边的顾飞舟早就吃完了,他是正常人,一餐只吃一碗饭。他偷偷记下卫星湖每天的开销,算平均值。卫星湖是含着金元宝出生的,每天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顾飞舟手里的小册子已经厚厚一沓了。
上辈子顾飞舟呼风唤雨,是这个王朝实际上的控制者,自然不缺钱。但那样的下场太悲惨,这辈子想长命百岁,一定不能再和上辈子一样玩弄权术,只能安安分分做个清流。
但这样就没钱了,没钱怎么养金饭桶?
顾飞舟算了三四个月,发现自己这辈子不能当官了,得去做生意,还不能做小生意,得做大生意。
另一边,卫星湖早就发现,顾飞舟会趁着他吃第二、三碗饭的时候,偷偷写写算算。但吃饭重要,他一直没去看小册子上写的啥。
今天吃饱喝足,他来了兴致,挪到顾飞舟身边。
他看见小册子上密密麻麻的银两录入,眼睛放光,“哇!飞舟,你从哪里赚了这么多钱!”
顾飞舟没好气地把小册子合上,想说话,但转念一想,的确是赚了。
他晚一天接盘,就少一天养饭桶的开销。
可不就是赚了么!
他捏捏卫星湖的脸颊,“是啊,可赚死了。”
正打闹的时候,卫英下朝回来了。
两人手拉着手去欢迎。
小孩子活泼点、嘴甜一点、卖个萌什么的,总是能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
果不其然,卫英早就习惯了这两个小豆丁的存在,跟王夫人说朝堂里的事也不避讳,两人就是这样,得知了许多前朝的消息。
这一次,更是知道了了不得的事情。
燕无忌背锅后,皇帝让司马曜在宫里养伤,司马家没让他亲娘去,反而让没有嫁人的司马仙瑶进了宫门。
两人惊呆了。
他们没有改变时间线,而是加速了时间线。
两人房间内,卫星湖急得转圈圈,顾飞舟让他别晃悠。
“明天咱们去看看老七再说。”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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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二天, 两人还没走进御花园,就听见燕无忌凄惨的哭声,遂急忙跑过去。
菊花摆成的花坛旁,燕无忌哭着坐在地上, 手里一个丑娃娃, 他面前有三个大孩子, 正围着他举起拳头。
为首的孩子高高大大,约莫有八九岁, 另外两个是双胞胎, 围在他身边,一左一右。
卫星湖惊呼一声,“是四五六!”
顾飞舟会意, 这三个人便是四五六皇子,他们一母所出,是胞亲兄弟。
上一世,顾飞舟并没有见过他们, 因为他来长安的时候,这三个人已经暴病身亡了。
只见最高的四皇子伸手一挥,左右两个小弟就伸手去抢燕无忌手里的玩.偶娃娃。
燕无忌眼泪鼻涕满脸都是,眼睛红成小兔子, 他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顾卫听得懂的话。
双胞胎其中之一,伸手对着燕无忌的脑袋就是一拍,燕无忌抱住头,怀里的娃娃就被抢走了。
四皇子把娃娃拿在手里,这个娃娃已经很旧了, 料子也很拙劣,他最蹩脚的娃娃也不会长成这样。
燕无忌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双手合十,对着老四拜啊拜,嘴里说着“球球”。
但熊孩子欺负人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老四把娃娃抓在手里,用力一拉,“嘶啦”一声,娃娃就四分五裂啦!
唯一的娃娃被扯坏了,燕无忌后颈上金色的逆鳞,突然闪了一下,接着他双眼通红,疯了一样扑上去咬老四的胳膊,还没长齐的小牙齿蕴藏着大力气。
锦衣玉食的四皇子哪里见过这架势,他母妃受宠,自己从来都是呼风唤雨,只有欺负别人的份。
当下哇哇直哭,他想借着身高优势甩开燕无忌,但燕无忌就像个狗皮膏药贴在他身上了。
手臂越来越疼,老四大喝一声,“你俩站着干啥!”
双胞胎如梦终醒,一人拉住燕无忌的脚,一人挥动拳头打燕无忌的头,三人合力把燕无忌扔在地上。
老四查看胳膊,手臂上有一个血印子啦!
当下怒火中烧,三人正欲殴打老七的时候,一个小胖墩飞了过来,张开手臂拦在燕无忌身前,不给三人靠近。
“住手!不许欺负人!”
老四看到来人是个小屁孩,原本没放在心上,但他看到这小胖墩腰间挂着一块牌子,上头写着一个“卫”字。表情一下严肃起来,他听母妃说过,现如今朝中能带兵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贾将军,另一个就是卫侯。
这两家都跟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母妃告诫过他很多次,卫侯的独子时常来宫里玩耍,要是碰到了,绝不能去招惹。
先到这里,老四心里有些发虚。但他不能认怂,他是这里最大的孩子,如果他落败,以后就会在两个弟弟面前失去威严。
这时,有一个豆芽菜慢慢悠悠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直捂着自己的腰子。
顾飞舟的出现让老四如获大赦,他心想:“今天卫侯独子在这儿,决计是不能继续纠缠了老七了,但是就这么回去也是不行,这豆芽菜面生,把他打一顿,既不得罪卫侯,也在弟弟们面前长脸。”
刚想挥起拳头去揍那豆芽菜,只见那人抬起头,死于眼里都是杀气。
老四当场就怂了。
这种眼神他见过,这是大人在生气的时候,才会有的眼神。
顾飞舟冲那几个皇子冷冷一笑,用客气却威慑的语气说道:“以大欺小也好,兄弟阋墙也罢,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几位皇子,也不希望平白找不痛快,给自己的人生,留下几个污点吧。”
四皇子已经八岁,比顾飞舟高了一大截,他自认为已经非常知道大人的事情了,所以才敢带着小弟们欺负老七,却不料凭空冒出来一个小娃娃,用同样非常大人的语气同他说教。
“你……你想怎么样?”老四的声音有些颤抖,其实他没怎么听明白豆芽菜说的话,只是莫名觉得有气势,就像大人说的一样。
“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你受了伤,但……”顾飞舟指了指燕无忌,“你弟弟也被你打得不轻,要真把事情闹大了,他固然会受罚,但你们三个也逃不掉,你说呢?”
三人面面相觑,双胞胎直盯着老四,老四权衡了一下,发现豆芽菜说得有道理。他才不管燕无忌会被打成什么样,但自己就算不会挨打,也至少会被关一个月禁闭。
一个月不能出门那可不行!
“那好吧,今天看在卫侯的面子上,我们就不计较了。”老四说完,带着双胞胎灰溜溜地走了。
燕无忌还在哭,布偶娃娃坏掉了。这是他唯一的娃娃,是一个年老的宫女看他可怜,给他做的。
卫星湖哄了一会儿,还拿了酥饼出来,但没什么用,燕无忌的注意力还是在娃娃上。
于是他对顾飞舟摆摆手,“你先走远一点。”
顾飞舟满脸疑惑,卫星湖说:“谁让你老这么凶?刚才也很凶,他怕你骂他。你先走远点。”
小屁孩子的想法真难猜。
顾飞舟背着手走远了。
过了一会儿,卫星湖拿着一张画走过来了,画上是一条大河上一只小船,一个瘌痢头坐在船上。
顾飞舟:“这啥?”
“是我们三个人呀,你、我、还有鸩奴。”
顾飞舟左看看、右看看,画上只有那么几样东西,一条大河、一艘小船、一个瘌痢头,要么就剩天上一个圆圈,那大概是太阳。
整幅画只有一个瘌痢头是人。
似乎是看出了顾飞舟的茫然,卫星湖激动地充当了画面讲解员——右相能有看不懂的东西?这可是太阳打西边才有的事!
“这个河是漫天银河,河就是湖,星星组成的湖,就是我。”
“这个小船是你,能在天上划的船一定会飞,所以是你,飞舟。”
“那这个瘌痢头呢?”
“这不是瘌痢头!是鸩奴啊!只是他头上的丸子跟星星叠在一起了。”
顾飞舟这才看清瘌痢头头顶是有个圆圈一样的墨团。
“他坐着小船在星空下飞。他要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顾飞舟指着左上角的圆圈问道:“那这个圆圈呢?满天星河为什么会跟太阳在一起?”
卫星湖用一种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着他,“这不是太阳,是月亮。月亮是白的,所以是空心的圆。太阳是红的,所以是实心的。这明显就是月亮,是在一个很美的夜晚,月亮周围是漫天银河,鸩奴坐着小船去天上啦!”
顾飞舟一时哑然,他看着粗糙的画面,心里很快被一种情感占据,那东西叫感动。
他惊叹于真小孩的奇思妙想,这种不拘泥于形态的童真和想象力,是成年人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
孩童的外表,不能掩盖他笨拙木讷的成人之心,他和卫星湖装得再像孩子,也不是真正的孩子。
顾飞舟第一次在意识形态领域,对燕无忌进行了改观。
虽然上一世,燕无忌对他而言,是如芒在背的存在,但是这一世,他毕竟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
成年人应该保护孩子,却不应该擅自决定孩子的未来。
傲娇闷.骚如顾飞舟,终是放软了语气对卫星湖说道:“给老七买个新娃娃吧,他那个不是坏了么?”
卫星湖摇头,“我刚刚已经跟他说过了,但他不肯要。”
见顾飞舟陷入迷茫,他便补充道:“老七已经懂了、知道了。他知道哥哥们欺负他,是因为他是个没有依靠的小孩。如果他有别的新的东西,也一定会被抢走或者弄坏的。”
“谁说的!”顾飞舟抬首挺胸,双手一背,摆出右相的架子,厉声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他的靠山。”
“话是这么说没错。”卫星湖苦着脸,没有驳顾飞舟面子,只是小声说道:“可哪里有小孩给小孩当靠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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