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和尚将扁担、桶扔在地上,祭出匕首。
他离开的时候,文静让他留着防身。
小孩儿惊呆了,他只看到瘦和尚一腾一跃,然后擒住狮子,拔出刀子后,狮子身下便有殷红的血液浸染开来。
这和尚是真有一手。
瘦和尚将带血的匕首在狮子身上擦了擦,又放回袖子里,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孩儿:“你这是干嘛?”
小孩儿说道:“拜师。”
瘦和尚:“……”
“它是病了,没病的话咱俩都进了它肚子里了。”
小孩儿才不管这些:“就是它病了我也逃不过。”
从这时开始,这小孩儿便赖上了他。
瘦和尚去打水。
小孩儿跟在他后面,嘴里叼着根青草:“和尚,你天天挑水,咱两又用不了那么多。”
瘦和尚将桶舀满,用扁担挑在肩上,回道:“不只是喝,还要擦大堂里的供台香炉、浇后院的菜园子……”
小孩儿自那天起就在寺庙里占了一间厢房,说什么也不走。他本以为瘦和尚会把自己赶走,结果这瘦和尚磨磨唧唧地回房拿了被子枕头来,给他铺床上。
晚上,他在床上扑腾时,鼻尖都是太阳的味道,被子温暖得像是三月里的阳光。
这被子肯定是瘦和尚为谁准备着的,他想。
可他在寺庙里住了一个多月,那个人还是没有来,小孩儿想,这和尚有点可怜,他还是在这儿陪陪他吧。反正外面也不是很好玩,也没人等他回去……
而且瘦和尚除了煮白水萝卜,还会用从镇上用竹笋换来面粉、冰糖,给他做青草馒头、还有糖人儿……
小孩儿想着想着,眼角的潮湿蒸发,吞了吞口水,不想了,越想越饿。
还有炒竹笋……
“啊!好饿啊!”他捶捶床板。
瘦和尚正在念经,发现小孩儿紧盯着自己:“要学吗?”
小孩儿嫌弃道:“才不要,吵死了。”
过了没一会儿,小孩两手撑着蒲团,脖子朝后仰,看着瘦和尚道:“和尚,咱们去挖野菜吧。”自从拜师失败后,这小孩儿就没叫过大师,整天和尚和尚挂嘴边。
瘦和尚应了。
照例小孩儿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瘦和尚一手拿着篮子,篮子里面有个小锄。
这孩子别看个头小,歪点子却是不少,本就是易走歪路,还想着从瘦和尚这儿学些杀招去。瘦和尚自是不肯,他求过一阵后竟也不求了,也不走,只是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
明明脸上写着“无聊啊无聊”,却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走进林子深处,瘦和尚蹲下来,用锄头挖野菜。
小孩儿往里走了走,指着发现的一大片野菜:“和尚,这儿有好多!”
瘦和尚走过去,挖了浅浅一篮子后便站起身。
小孩儿:“这里还有!”
瘦和尚向他伸出手,小孩儿愣愣地把手放在他手上,两人沿着山间小路慢慢走着,阳光丛叶子缝隙中洒下来,斑驳的光影在他们身上跳跃。
“这些够我们吃了,剩下的留着,雨水一淋,又会生发。如果全挖完了,我们吃不掉也会扔掉,下次来这里也没有多少可以挖了。”
小孩儿抹抹眼睛,瘦和尚怕自己语气重了,伤了他的心,却听他委屈地道:“从没人跟我讲这些道理……”
“他们只会觉得我坏,教不出来,不值得教……”
瘦和尚叹一口气,世上从没有不值当教的孩子,只有不合格的大人。
后来,小孩儿向瘦和尚拜师,不学杀招,学禅理。
瘦和尚统共就念得经书一两本,肚子里真货不多,怕耽误孩子,就收他做俗家弟子。
等他长大是去是留,但从本心。
给小孩儿取了名,叫无怀。
可这拜师竟也像没拜过一样,瘦和尚喊小孩儿还是喊小孩儿,小孩儿叫瘦和尚还是叫和尚。
瘦和尚对小孩儿不像是养徒弟倒像是养孩子,从镇上得知开了学校,忙报了名,让小孩儿去上学。
一日,小孩儿背着装书的包从小镇回来,却见寺庙外停着一辆车子,进了门就见着四个男人和瘦和尚坐在廊下,面前杯子里盛的是几个月前刚揉成的绿茶,绿汪汪的水衬着粗糙的杯子,有几分幽然的禅意。
瘦和尚笑得很开心。
小孩儿想起今天刚学会的一句圣人言。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看来,今晚和尚准备的那些床被子终于有了用处。
番外三 余生我陪你度过
心理咨询室里,心理咨询师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的旁边坐着一位美丽的女士。
那位女士道:“能保密吗?”
心理咨询师点头道:“当然。”
女士身体放松,让自己靠在躺椅上,目光轻飘飘地投在壁纸上。
这壁纸颜色十分柔和,淡淡的一抹七彩横亘在温暖柔和的底色上,像一抹彩云。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我是文静,当年刘万林当队长时,队里唯一的女性。
当年真是一个值得回忆的好时候。
那时候我、萧晓、刘万林还有许安他们,关系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
当然,这只是一种形容,我的性别不允许我进行实践。
心理咨询师表示理解。
文静微勾的嘴唇抿了抿,神色变得怅然。
那几个臭男人对我是真的好,什么都让着我先,还是默默的中国绅士风,照顾别人于无形。
我挺感激的,但我又特别讨厌自己这种“柔弱”,我能进这个队本就说明了我的强大,但在我进了这个队后就总有一些现象表明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这挺让我不能接受的,强大是我的盔甲,我讨厌自己保护不了自己的感觉。
凡人都有弱点,我知道。我这是一种病态,我也知道。
但我就是改不了。
好在刘万林并没有找我谈心什么的,这让我不会那么难堪,又让我有点失落。
他是我想成为的样子。
我很倾慕他,简单点来说,就是想嫁给他。
爱情是什么?我不知道。我这是爱情吗?我也不知道。
但我的心告诉我比起萧晓送我的枕头,我更喜欢刘万林暗地里被我瞅见的皱起的眉头——他在担心我。
当然,身为队长他关心队员很正常。
但无形中,我、他和萧晓之间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我倾慕他,萧晓喜欢我,他呢?
我不知道。
他总是在空闲时出神,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叼一根烟看着远处。你不知道他的视线落在哪儿,你也不会知道他的目光会为谁停留。
三角形是稳定的,但缺失了萧晓后,我们就伪装不出安静宁和的模样了。
我为什么喜欢他?是因为他的强大,他是我心中的神!
可神竟然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萧晓感染病毒死了。
我恨病毒,更恨刘万林。
可我从来没深想过,恨中包含了什么。
直到最后我理智下来,抽丝剥茧,发现有我追悔晚矣、求而不得、不愿面对自己的情绪。
可那时的自己是怎样的呢?
我紧咬着他不放。
为什么不救萧晓?!
然后就是刘万林任务失误被开除军籍。
丧尸病毒扩散。
他带回来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那个小伙子叫原远道,跟在他身后面一脸崇拜地万林哥来万林哥去。
他露出了久别重逢的笑意。
而我,困在萧晓死去的阴影里面走不出来的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去提醒他。
——你杀死了他。
我很了解他,他会歉疚,会一听到“哥”这个字就会想起萧晓。
我把他也困在里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总要有人陪着我一起,总要有人不忘记萧晓。
那个有着腼腆笑容的大男孩。
他会把喜欢放在脸上,会竭尽全力地对我好。
可后来,刘万林居然跟原远道在一起了。
那个沉默的男人居然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
文静垂首,脖颈白如雪,睫毛上坠着泪珠。
过了一会儿,心理咨询师听见抽泣声渐消,将手边的抽纸放在文静面前的小几上,问道:“后来呢?”
“后来?”
“后来他们经历了很多就在一块儿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恩爱着吧。”
心理咨询师皱紧眉头,这位女士和他以前的患者很不同,他都不能分辨她是否有心理疾病了。
听她说了这么多,感觉也应该是琢磨了很久。
心理咨询师想不通,试探着问道:“那你觉得你对刘万林抱有的是什么感情呢?”
文静笑道:“那不是倾慕,是仰慕,我太想变强了。”
“恕我直言,文小姐。”心理咨询师斟酌了一下,道,“你好像并没有彻底相信我。”
“我是心理医生,你可以相信我,只有将痛苦说出来,治疗才有效果。”
文静看着他笑,道:“能说的我都说了,的确好多了,谢谢你医生。”
她还是不愿意说。
心理医生妥协道:“好吧,文小姐可以考虑考虑,如果想寻求帮助,随时可以找我。”
“谢谢。”
文静走到门边,停了下来,像是不放心似的,对坐在原地的医生道:“希望您能保密。”
医生道:“我会保密的。”
文静拉开门,像是听身边的人说话一样,嘴角勾起来,半是无奈半是幸福的模样,点了点头,回头对发愣的医生道:“再见。”
说完她便离开了。
心理医生站起身来,拉开窗帘。没过一会儿,文静就出现在楼下,同在心理咨询室里不同,她变得温柔极了,像是陷入恋爱中的少女一样。
心理医生见过许多患者,有的可能在心理咨询过程中狂暴不已,出门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温文儒雅的人。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但文静不是,心理医生注意到,她走路的时候总会往一旁看,情绪起伏也比较大,嘴巴张张合合,像是和旁边的人交流一样。
但她身边并没有人。
总要有人不忘记萧晓。
她身边的“人”就是萧晓吗?
“我都做到了啊。”
文静对着身边的萧晓瘪瘪嘴巴,掰着手指数道:“你看啊,去看心理医生,然后行李也收拾好了,今天下午咱们就出发,到处玩儿。”
萧晓无奈地笑着,摸着她的头发:“文静,心理咨询你只做了一半,你隐瞒了一部分……”
“这样你就好不了了。”
文静有点生气,自顾自地走了一会儿,转头对萧晓说:“你走开,我不想跟你讲话。”
文静生了一会儿气,感觉到萧晓正扯自己的袖子,气就消了,笑道:“好不了就好不了,有你陪着我怕什么!”
她又委屈似的补了一句:“我就想陪着你,咱俩一起……”
可她又忍不住想起自己隐瞒了的内容。
她等刘万林喜欢自己等得心灰意冷,最后还是跟萧晓在一起了,他俩都约好了丧尸病毒一完就扯证……
可没过几个月萧晓就死了。
其实她最恨的是自己,困住她的不只是萧晓的死还有她后知后觉的爱意。
文静往旁边一看,空无一人,只余一缕风吹过,枯叶被卷着,在地上翻滚着,发出破碎的呻-吟。
她抱着手臂,突然觉得有些冷。
第二天早上,文静睁开眼,就看见萧晓趴在床边,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早安,亲爱的。”
文静红了眼睛,心下稍安:“早安。”
萧晓道:“你昨天没睡好吗?这么重的黑眼圈。”
文静爬起来,走到镜子前用梳子梳了几下,扎了个利落的马尾。
“我有黑眼圈,你就不爱我了吗?”
镜子里的萧晓红了脸,支吾着说:“爱……爱吧。”
“还敢迟疑,小心我揍你啊。”
萧晓红着脸,小声地转移话题:“咱俩什么时候走啊?”
“现在。”
“现在?!”
54/55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