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眸望向陶知越,看见他正抬头凝视着夜空。
月色皎洁,星星很少,夜幕里还残留着焰火散尽后的烟气,灰蒙蒙一片。
“你要看照片吗?”
陶知越迟缓地反应了一下,摇了摇头:“下次再看。”
“好,等我洗出来,效果应该更好。”
霍思涵在旁边盯着他的面部表情,充满防备:“你是不是故意演出来的不满意,不许赖账!我明明拍得这么好!”
“被你发现了,明天给你。”霍燃笑着把手机丢还给她,“一身蛋糕真难受,走,去更衣室洗澡。”
“对哦,一会儿等造浪池的表演结束,就有一大帮人要回去了,知知哥哥我们快走!”
霍思涵打了个哈欠,干脆利落地从躺椅上爬起来。
霍燃打量她一眼:“你是不是困了?出来以后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公交比较慢,今天玩累了,回去早点休息。”
“你们要抛弃我了吗?”霍思涵若有所思,“啊,我明白了,你要过二人世界!”
“好的好的,我困了,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快叫司机开到乐园门口等我。”
“……太刻意了。”
“嘿嘿,看在我这么自觉的份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快点走。”
送走霍思涵后,换上了干净衣服的两个人在车站旁等车。
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被夜风吹散,他跟陶知越肩并肩站着,风里飘来清爽的洗发水香气。
霍燃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直接问。
“身份证上的生日是登记错了吗?”
他特意没有去看身边人的表情,也许是不想让陶知越觉得为难,而不好意思说实话。
霍燃盯着没有汽车驶过的道路尽头,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他的回答。
“没有登记错,身份证是对的,是我不小心忘记了。”
陶知越顿了顿,强调道:“我很喜欢今天这个生日,过得很开心。”
“烟花很好看,蛋糕也很好吃,虽然你指使了思涵抹奶油。”
“不是我,我没有。”
“肯定是你,最后就是你抹得最多。”
“……”霍燃辩解道,“那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我出色的运动神经。”
“下次你应该让我们一只手。”
“不行,已经是二打一了!”
在断断续续的笑声里,车子载着他们回到了熟悉的街道,陶知越每天早上都要来的公交站点。
刷卡进小区,五号楼,电梯,十五楼。
陶知越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身后的霍燃突然出声。
“我一直住在楼下是不是不太好?”霍燃喃喃道,“明天我妹肯定又要拿这个开玩笑了。”
“今晚我回楼上住吧,省得她明天没完没了地八卦,怎么样?”
陶知越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好。”
“晚安,早点休息。”
“晚安。”
在1502室门口分开,霍燃重新回到电梯,按下十九楼。
等电梯门合拢,缓慢上升的时候,电梯外才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霍燃看着光滑如镜的电梯门,里面映出了自己的面孔,互道晚安时的笑容慢慢恢复成平静。
他有一种直觉,陶知越现在需要一个人独处的空间。
霍燃开门进屋,屋里没有亮灯,客卧的门关着,一片寂静,看来霍思涵已经睡了。
在四周落地窗映出的月光照耀下,他脚步轻缓地走向书房,打开灯。
书桌旁第一个抽屉上着锁。
霍燃坐到书桌前,犹豫了一下,打开密码锁,拿出了那本每天都会用到的深棕色皮质笔记本。
他翻开了厚厚的封面,从第一页开始,很认真地看了下去。
第一页里没有日期,是用数字编号的几行文字。
[1.喜欢写代码,因为那是靠他一个人就可以完工的,由符号和数字构成的大楼。]
[2.喜欢吃火锅,菌菇、涮肉、青菜、自己熬的骨汤锅底。]
[3.也吃辣锅,但是懒得洗红油锅(答应下次请我来家里吃,他准备菜,我洗碗)。]
[4.讨厌残酷无情、没有逻辑的人,有一个因此遭遇了悲惨命运的朋友。]
[5.喝了酒睡觉也没有打呼噜。]
[6.他叫陶知越。]
……
[13.喜欢秋天金黄色的梧桐叶。]
往后翻过几页,开始有了日期和天气,从单纯的喜好记录,变成了日记,内容也越来越详细。
【4月18日,周六,晴】
今天他主动约我去吃火锅,要见面了。
很想今天晚上就去,但来不及准备,所以只能约在明天晚上六点。
他发了第一条动态,“夏天来了”,配图是我送的玫瑰花。
果然是晋北的气候比较好,夏天来得很早,燕平还很冷,不想回家了。
【4月19日,周日,晴】
终于见面了。
原来在今天之前,我们已经偶遇过了。
很老土,但我只能想到缘分这个词。
只是有一点,在我说了名字之后,他的反应好像很复杂,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难道以前听说过我吗?也不像。
不过总体来说,吃得很开心,就是我表现得有点傻,我尽力了。
他说下次亲手做卤牛肉带给我,我居然忘记准备礼物。
被抱了一下。
“你相信命运吗?”
不相信,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想回答得更好一点。
……
【4月26日,周日,晴,纪念日】
在我的博物馆里告白了。
他答应了。
现在是半夜三点,我竟然在写日记,睡不着。
……
【5月9日,周六,晴】
今天准备了一个惊喜,早上看起来很开心,所以这个惊喜应该很成功。
推币机很好玩,下次再来。
一个主动的吻。
重新回答了一遍关于命运的问题,不知道有没有安慰到他。
希望TOD一切顺利,早点完工,落成的时候要带早上去看。
……
【5月24日,周日,晴】
去了拆迁中的天堂小镇,有种别样的美感。
要是我会画画就好了。
这样就可以把废墟里的童话世界,和我们两个一起画下来。
……
【5月30日,周六,晴】
今天看房子,居然一起戴着墨镜嫌弃屋里的采光,好傻。
原来他不坐地铁是因为有朋友在地铁上出了意外,再加上一部与地铁有关的恐怖片。
电影里的主角已经有了新生活,但又在来时的地方不见了,也许被抓回了旧世界,也许就这样消失了。
细想起来,真的挺恐怖的,很无力。
以后多看爱情片吧,喜剧为主,文艺片看着有点困。
【5月31日,周日,晴】
今天一起搬家了,小学毕业以后就没再擦过玻璃,果然时代在进步,用玻璃刮水器擦起来比报纸干净多了。
傍晚才收拾完,报告没有做饭,所以点了外卖,酸菜鱼味道不错。
1502看起来很温馨,晚上不想上楼回家,直到报告开始打哈欠。
睡前突然想到一个小问题,早上的时候,报告说跟着车出发了,搬家应该是用面包车吧。
不晕面包车吗?
以后有机会再问吧。
……
【6月2日,周二,雨,纪念日】
今天下雨了,下了整整一天,他说这里的雨季开始了。
以前只喜欢晴天,但现在觉得雨天也很好。
希望今天没有表现得很糟糕,不太好意思问。
……
【6月17日,周三,晴】
难得放晴,饭后在楼下散步。
冰箱说他喜欢吃最老式的生日蛋糕,因为很久没有正式地过生日,一个人不会去买蛋糕,所以对蛋糕的记忆停留在水果夹心奶油蛋糕。
他身份证上的生日是8月16日,还有两个月。
可惜我的生日在认识他之前,那天的冰淇淋蛋糕也很好吃。
……
【7月11日,周六,雨】
又下雨,爬山计划再次延后。
把陶陶的同事们叫过来了,在家打牌,晚上一起煮火锅。
打牌的时候闲聊,蚊子传奇竟然还有单身蚊子存活后开始无性繁殖的结局。
不知道该说游戏制作人厉害,还是打出了这个结局的官宇冬厉害。
晚饭时他们聊了游戏的进展,明年这时候就可以试玩了,很期待,是现在市场上没有的类型,我觉得会火。
陶陶提过一个同样有高自由度的吸血鬼游戏,官宇冬对它念念不忘。
听他的描述,我也很想玩,不过陶陶说找不到这款游戏了。
……
【7月30日,周四,晴】
雨天越来越少,雨季快要结束了。
我喜欢今年的夏天。
应该在博物馆里也留个纪念的,但是家里的东西都舍不得放过去,等展示架塞满了再说。
《爱在夏日》的海报?
这个既有代表性,又有纪念意义。
……
【8月5日,周三,晴,七夕】
用两个月前拍的浴室照片发了动态,我爸竟然点赞了。
妹妹的毕业旅行还没结束,有点羡慕,但又不是特别羡慕。
再过十天就是小陶同志的生日,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过,很愁。
……
【8月13日,周四,雨】
平常一直是两个人,好像有点冷清,决定放吵个不停的妹妹过来,跟她说了月底再来,最近项目比较忙。
枕头还是没有提起过自己的生日,委婉暗示的时候也回避了,不太确定要怎么办。
是不是有点抗拒生日?
或者,周日那天简单地吃个蛋糕吧,再准备一个其他的礼物。
枕头的肚子真的是很好的枕头,睡得很香,虽然睡醒后被打了。
……
【8月15日,周六,晴】
我妹为什么这么喜欢搞突然袭击?大概是遗传了妈妈多一点。
幸好没有出问题,关系建立得很好。
晚上的柚子虾沙拉只抢到了一点点,很好吃,下次和知知哥哥一起去国外吃。(为什么我妹可以这么叫,我叫就要被赶出厨房?)
又看了恐怖片,本来不想再让他看恐怖片的。
突然变成三个人一起过生日了,要提前跟妹妹说一声。
其实这样好像也不错,更热闹了,知知哥哥很喜欢这个妹妹,而且他们俩有很多相似的爱好,看起来甚至比我们俩更像亲兄妹。
会有一点跟家人在一起的感觉吗?
【8月16日,周日,晴,生日】
早晨醒来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消失了。
他梦到了正在过一周岁生日的妹妹,画得很可爱。
是心灵感应吗?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他并没有妹妹,但梦得很真实,就像我以前做过的梦一样,但很久没再做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平行时空吗?总觉得很虚幻,不太能接受。
……
笔迹已经干涸凝固的日记就到这里为止,那是上午出发前,霍燃上楼催促动作慢吞吞的霍思涵时,在百无聊赖的等待间隙里,顺手记下了刚刚发生的事。
现在是万籁俱寂的深夜,霍思涵早就在隔壁客卧睡着了,而他回到了难得一住的1901室。
不知不觉看了很久,楼下刚刚长大了一岁的寿星应该也睡了吧。
在明亮的台灯光线下,霍燃握着钢笔,伏在桌前,开始补完今天的日记。
[白天玩得很开心,教了他游泳。]
[晚上按照计划,放了烟花,吃了蛋糕。]
[身份证上的生日没有错,今天不是乌龙。]
[他全程都在笑,很开心,但跟白天纯粹的开心有些不一样。]
[好像有一点抽离感。]
写到这里,霍燃斟酌片刻,划掉了这行字,写下了一个似乎更准确的形容。
黑金色的钢笔缓慢地颤动着,在米白色纸面上落下轻不可闻的沙沙声。
[他好像拥有过另一个世界。]
第72章
这天晚上, 很晚才睡着的霍燃做了一个片段式的梦。
他梦见自己开着车,好像是行驶在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上,周围一侧是树木葱郁的高山,一侧是云雾缭绕的峡谷。
副驾驶座上的人伸手调着音乐, 把他选中的抒情布鲁斯, 切成了轻快阳光的巴萨诺瓦。
他的手肘旁有一道长长的浅色伤疤,被上方落下的阳光照得有些模糊。
在充满节奏感的音乐声里, 一时间, 连四周蔓延的雾气都散开了一些。
霍燃侧目看去,原来旁边的人是陶知越。
陶知越切完了音乐,趴在摇下了一半的车窗旁, 神情倦懒地看着峡谷里的雾。
梦里面的他看起来不太一样。
霍燃好像也不太一样, 他不常笑,即使被热带风情满溢的歌曲环绕着, 也只是微微地扬了扬嘴角。
黑色敞篷跑车行驶在山间, 沿着陡峭起伏的山势, 时不时就会急转弯。
前方弯度很大,转角镜的位置歪了。
漫山遍野的绿树在风里摇出哗啦啦的声音。
下一秒,霍燃在闹钟声里惊醒。
他闭着眼睛十分熟练地按掉了手机闹钟,然后翻身往旁边一靠, 很放松地伸手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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