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冰承让地很干脆,“是,我知道。”
外面听着的人却面面相觑,组织?什么组织?
“笙笙,试探他对这个组织的了解程度。”
庄笙垂了垂眸,接话接的非常自然,没让罗冰看出异样,“他们想吸纳你,而你要借助他们复仇。但我很好奇,你当年满怀悲愤离开故土,到底是因为不愿留在伤心地,还是一开始就为了寻找屠龙的宝刀。”庄笙抬头盯着罗冰双眼。
“你仔细想一想,在跟暗网接触以前,在跟这个组织接触以前,你心里的复仇计划是现在这样的吗?”
罗冰冷笑,张嘴正要回答,被庄笙一口截断。
“想清楚了再回答,跟在许萝身边的你,和失去许萝的你,到底有哪里不同。”
罗冰愀然变色,一瞬间目光变得狠厉非常,瞪着庄笙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你不准提她,你们没有资格提我的姐姐!当年她遭受那些可怕的事情时,你们谁又站出来给过她公道!”
庄笙沉默片刻,“你姐姐的事,我很遗憾。”
“我不需要你的遗憾,只想看到他们悔恨的泪水。是,如果姐姐还在,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上学,名校毕业,有体面的工作,拿可观的薪水,和心爱的人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现在我变成这个样子,又是谁造成的!”
罗冰赤红着双眼,愤恨地怒视着庄笙,仿佛他就是那个造成自己一切不幸的人。审讯室外的人见罗冰突然激动起来,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想要冲进审讯室,被孟衍拦住。
孟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监控器前的椅子,来到审讯室门口,通过单面玻璃墙看着里面的情形。
“至少,许萝不会想看到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庄笙的话仿佛一盆冰水浇下,让罗冰脸上的愤恨瞬间消失无踪,甚至还有一丝不明显的慌张。庄笙心中一紧,身体不自觉前倾,死死盯着罗冰的眼睛。
“你最开始的复仇,是为自己,还是为许萝?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完全出于自己的选择,还是被人刻意引导利诱?罗冰,你和许萝本可以成为彼此最重要的家人,你失去了她,然后,又失去了自己。”
庄笙说着,脸上慢慢也浮现一丝悲伤。
“有人利用了你心中的仇恨,利用了你对许萝的爱,这是一种玷污。许萝生前,身陷绝境想的却是不能影响你的比赛,她愿你人生光华锦绣,不留丝毫缺憾;死后,你却走上了一条她最不愿你走的路。”
“生前未尽欢,死后违背其遗愿,罗冰,你对的起你姐姐吗?”
罗冰呆坐着毫无反应,仿佛变成了一座雕像,慢慢地,两行泪水从眼眶无声滑落。
庄笙轻叹口气,眼中也有了些湿意,他拿起身边的文件袋,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递到罗冰面前。
“你姐姐所做的事情,有很多人记得,放在心里感激。”
庄笙给罗冰的,是一叠照片,而第一张照片的主角都不是人,是一只只可爱的猫狗。照片上,或者是单独的一只猫或狗,或者是和主人一起,抱在怀里,搂住脖子,温馨极了。
让人看得心情愉悦,会心一笑。
“这是?”罗冰很是诧异,看着这些照片发怔,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去深想。
“这些照片上的宠物,都是许萝收留照顾过,并亲自为它们找到了新的主人。”庄笙说着,把照片翻过来,让罗冰看后面,照片背面有字。
上面写着宠物和人类主人结缘的时间,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记录,以及感谢的话。
“围绕在你姐姐身边的,并不全是恶意,只是这些善意细腻温和,比起一时激烈的恶来,容易被忽略。被恶意蒙蔽双眼时,就看不到周围存在的善,而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
庄笙看着泪流满面的罗冰,声音轻缓,“许萝是个善良的人,她的善没有随着她的离去而消失,这些人都还记得,可是你却忘了。”
罗冰的手指在那些手写的可爱字体划过,有感谢,有祝福,还有怀念。
“愿小姐姐在天堂安息。”
“是你让我与多多相识,是你送给我最纯真的美好,多多是我的小天使,而你是来自天堂,只在人间作短暂停留的天使。”
“谢谢你,我会好好照顾蓓蓓,不再让她流离失所,这是我对你最好的回报。”
罗冰一张一张照片看完,这里面有些宠物,他甚至也认识,也还记得,他当初跟许萝一起照顾过,一起替它们寻找主人。
把照片一张张叠好,罗冰抬起手背擦眼睛,庄笙适时递过来一张纸巾。
“你总是这样办案吗?”刚哭过的声音有些沙哑干涩,但除了声音和微微有点发红的眼眶外,罗冰身上已经看不到一点异样。
庄笙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罗冰抬眼看着他,“面对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扮演知心姐姐,还费尽心思去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小事。”说话时罗冰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照片。
庄笙心说,看你之前的反应,这可不是毫无意义。况且找人拍照的事都是孟衍安排的,他实际上只提出一个想法,没费什么力气。
接下来,罗冰指出好几个埋□□的地点,所有的人立马行动起来。之前负责全城排查的队伍,停止没有目的的排查任务,赶赴离他们最近的爆炸点。
等到罗冰把所有的地点都指出来后,庄笙终于将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松了松,一瞬间,疲惫如潮水般袭来,让他想找张床就地躺下。
但,庄笙没忘,他还有一个任务。
“关于那个组织,你见过他们的首领吗?”
罗冰在说出两座城市事先埋好的□□点,放弃最后的复仇后,整个人的精神气好像有点散掉一样,懒散地背靠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庄笙的问题问出后,他似乎没有听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茫然,然后仿佛突然回过神来般,眼中浮现深深的忌惮。
“给你一句忠告,不要去招惹他们。”
庄笙皱了下眉,“你不是组织的成员?”
“我顶多算是外围成员,他们隐藏之深,能量之大,你无法想像。”
庄笙眉头皱得更深,“所以,你并不知道组织首脑是谁。”
罗冰顿了顿,脸上的神情说不准是害怕还是其他什么,“我只知道一个代号,大家叫他,A先生。”
*
黑暗中,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弱幽光。
屏幕的界面显示正在进行文件传输,进度一点点拉长,终于达到百分百,显示传输完成。
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敲击,跳出一个聊天窗口,输入发送过去一句话。
——目标即将移交。
很快,跳出一行回复,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清除。
看守所里,所有人都进入了睡梦中,外面轮值的工作人员强打起精神,等待着换岗。
大通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隔壁的单人间牢房显得异常安静。外面的路灯通过顶上的小窗口照进一点光芒,让小小的牢室能看清模糊的轮廓。
单人床上,一个瘦削的身影仰躺着,头挨着床沿边缘,一只胳膊伸出床沿吊在外面。查房的值班警察拿着手电筒走近,强力的白光一扫而过,照亮床上之人的面容。
睁着双眼,口鼻有血流出,嘴角向一边扬起,脸上定格出一个诡异笑容。
一动不动,声息全无。
他人即地狱。——萨特
第76章 Ⅲ.记忆迷宫01
有时我会迷惑,是我疯了还是其他人疯了?
——爱因斯坦
昏暗的室内,看着像个放杂物的仓库,一个铁皮架子将房间前后隔开——前半部分堆满椅子,沙发和纸箱等比较占地方的大件物品,摞起来快要顶到天花板;后半部分看起来要更空一起,被架子挡住,只露出一个铁皮床的角。
床上搭着一只赤.裸的脚,在昏暗的光线下皮肤透着死白。地板上有一滩血泊,反映着不甚明亮的光。
不知哪里传来音乐声,是激昂的钢琴曲。
那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
一大早,庄笙和孟衍被一个电话叫来副局长办公室。
才刚破掉一个案子,但老局长脸上毫无喜色。而本该放假三天的庄笙孟衍两人,只来得及休息一晚就被叫来市局,心情也没好来到哪里去。
庄笙能感觉到身边男人的暴躁——谁让他在睡了一个晚上养足精神,第二天醒来后正打算来场晨间运动时,却被一通电话强行打断,换成谁估计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吧。
电话里没说清是怎么回事,但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急事,庄笙能理解,对于孟衍突来的脾气也很无奈,便只好握住男人的手以作安抚。
“罗冰死了。”
沈副局一句话,顿时让庄笙将早上的那点事一下忘掉,愕然看向老局长道:“罗冰死了?怎么死的?”
孟衍眸色微沉,显然对这个消息也很意外。
沈副局揉了揉眉心,看起来像一晚上没休息,眼底有着青黑。
“昨天晚上,中毒死的。”
“中毒?”庄笙皱眉,罗冰因为跟那个国际犯罪组织有关连,所以虽然他们这里破了案,却不能把人扣留下来走后面的程序,而是要移交给国际刑警。
为此,还给罗冰安排的单人牢房,增加了守卫,怎么会突然死掉,而且还是中毒死的。
“是有人要杀他灭口?”庄笙问这话时,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孟衍。
孟衍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罗冰被抓只有我们内部的人知道,我还没把消息告诉那边。”
所以,如果真是灭口的话,说明内部有人泄密了吗?
沈副局听两人说完,沉声叹口气,“已经调看过监控,目前还不能确定,是自杀还是他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罗冰被抓时身上没有任何毒药,所以不管是自杀还是灭口,毒药的来源是关键。”
庄笙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
调出监控,时间进度拉到临睡前的一个小时。
屏幕里一切如常,身着囚服的罗冰看不出一丝异样,吃过晚饭后躺在床上看书,一直到熄灯,他把书放下,侧躺着休息。
没过多久,忽然,罗冰的身体颤抖起来,先是轻微的颤抖,之后越来越剧烈,背部像虾一样弓起。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动静渐渐小下来,罗冰翻过身,面孔煞白,嘴角一丝血迹蜿蜒而下。从他时不时抽搐的身体能看出,他此时承受着剧烈的痛苦,然而脸上的表情却一点看不出来,甚至嘴角弯起一丝弧度,显得心情良好。
不甚清晰的画面中,垂死之人忽然将目光投向摄像头,勾起一抹苍白的神经质的笑。然后,笑容凝固在脸上。
庄笙此时看着监控画面,罗冰临死前的那个笑,就像是对着他笑的一样。
“往回退。”
许解往回倒退,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这个罗冰真是疯子,服毒自杀也就算了,临死前还搞这么一出,好像特意让他们看到的一样。
那个笑,可真是瘆人。
“停,就是这里,放大。”庄笙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因为是在夜间拍摄的画面,所以看的不是很清楚。
沈副局在一旁缓声说道:“已经调查过他临死前吃的最后一顿晚餐,没发现问题,所以毒药到底是怎么摄入的,到底是自杀还是有人毒杀,现在还不知道。”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微沉,“不过看罗冰临死前的反应,倒不像是他杀,至少,他知道自己会死,并且很平静地接受。”
那都不只是平静,而是很乐意了好嘛。
许解在心里吐槽。
“不是他杀,是自己服毒。”庄笙冷静的声音响起。
沈副局微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庄笙指着屏幕中放大的,罗冰的肩部,“他侧躺的时候,肩部肌肉微缩,说明他的手有动作,就是这个时候服下毒药的。故意侧身躺着,就是想隐藏自己服毒的动作。”
许解睁大眼睛盯着屏幕,这种画质,这样的光线,是怎么看出肩膀的肌肉有变化的,眼睛是放大镜?
沈副局皱眉,“为什么要隐瞒?是想故意误导警方,让我们以为是别人下的手?”
“其实可以不用想那么复杂,对于罗冰来说,他的复仇已经结束,对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恋,死亡对他来说是渴望已久的解脱。”回答的是孟衍,庄笙转头看向他,孟衍朝他安抚性地笑笑。
沈副局眉头皱得更深,“那他故意这么做——”
孟衍漫不经心一笑,“就是单纯想搞事而已,哪怕自己死了,也不想我们好过。”
许解听的很无语,“未判刑的犯人自杀,尤其还准备移交给国外兄弟单位的,这就已经是个大麻烦了,还想搞出什么事啊?”
庄笙沉吟着,面容严肃地说道:“更关键的是,毒药哪来的。”
**
黎白接到电话,直接驱车赶往案发点。
车子停在一家疗养院前,跟另外两名刑警汇合。
两名刑警仰头望着眼前跟高档会所似的大楼,上头有个非常官方严肃的名字,但做为经常奔赴在一线几乎跑遍全市大小街巷的执法人员,他们知道这里还有一个非常通俗的名称:
精神疗养院。
想到待会儿进去,要跟那些奇奇怪怪的精神病患者打交道,步子不觉变得沉重起来。
“动作快点,磨蹭什么呢?”率先迈上台阶的黎白回头催促,仿佛不知道自己进去的是什么地方,即将面对什么样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黎队,死的是工作人员还是病人?”
黎白脚步不停,面色凝重,“工作人员。”
三人到了前台,黎白向值班护士出示证件,很快,院长走了过来。
院长是名儒雅的中年男子,看着不像医生,更像一名大学教授,此刻一脸愁容,跟黎白握手,“警察同志你好,我姓严,叫我严院长就好。我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从来没发生过这样可怕的事,你们一定要好好调查,找出凶手是谁。唉,小何那么年轻,再有一个月就能转正,结果出了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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