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之师弟,此番历练可有什么收获啊?”
“之之……”
“之之啊!”
明修诣:“……”
明修诣听得唇角抽动,好在幂篱挡住他的神情,他勉强笑着回应了几句,几乎是狼狈地逃回了红尘苑。
明修诣及冠后没几天就随着长老下山历练了,这个名字当时也只有宫梧桐和睢相逢知道。
睢相逢没那么闲会散播他这个“之之”的名字,只有闲得很的宫梧桐才会如此。
明修诣被之之来之之去喊得头大,好不容易回到了红尘苑,迎面遇到睢相逢。
睢相逢大概炼丹时又没控制好火候,被炸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明修诣差点没认出来了,仔细从那熟悉的咳嗽声认出来人,规规矩矩地抱拳行礼。
“二师兄。”
睢相逢小时候被喂了太多伤身体的药,哪怕年龄比明修诣大,身子却比他要矮个半头,他闷咳了几声将喉咙里的黑烟咳出来,啧啧称奇地看着明修诣,道:“一年都没有消息,可以啊明之之,胆子真大——大师兄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明修诣适应能力很好,勉强接受了“之之”这个名字——因为他不接受也没办法。
他微微颔首:“大师兄说要去山泉洗个澡再回来。”
睢相逢和越既望关系很好,闻言古怪看着明修诣:“你还真信他这一套?他从来不洗澡的。”
明修诣:“……”
“他八成是知道师尊会生气,先躲起来等着你先挨揍呢。”睢相逢,“等师尊差不多消了气,他铁定最先出来。”
明修诣:“……”
他从来不知道那粗枝大叶的大师兄竟然有这么聪明的一面?!
睢相逢幸灾乐祸:“快去挨骂吧,师尊正在房里喝酒呢。”
明修诣认命地点头,将在历练时在路上寻到的一棵罕见药草递给睢相逢,缓慢去寻宫梧桐。
睢相逢十分喜欢这棵药草,他见明修诣那背影好像要去上刑,罕见起了同情心,打算上前去帮着劝劝师尊,别把小师弟骂得太狠。
明修诣刚走到宫梧桐紧闭的房门口,还没敲门,一个东西直直砸在雕花木门上,宫梧桐带着醉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滚出去!”
本来还要去劝师尊的睢相逢胆子小,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轻手轻脚地跑了。
不敢劝,小师弟还是听天由命吧。
明修诣无声叹气,在门口站着,轻声道:“师尊,我回来了。”
里面又传来一阵扔东西的声音,宫梧桐看起来气得不轻,竟然不理他了。
明修诣也没有被吓跑,礼数有加地扣了扣门,道:“徒儿能进来吗?”
内室传来宫梧桐的哼唧声,似乎是在拒绝。
明修诣知晓宫梧桐特别难哄,没听到准许便乖顺站在门口,乖得好像一根柱子。
宫梧桐大概是喝醉了,醉醺醺地在里面说了几句胡话,接着他不知做了什么,明修诣耳尖地听到一声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宫梧桐倒吸一口凉气。
明修诣一怔,也不管宫梧桐准不准许进去了,将幂篱拿掉,直接推门而入。
“师尊……”
撩开白纱进到内室,明修诣环顾一圈,果不其然瞧见宫梧桐已经整个人躺在地上,墨发白袍铺了一地。
一旁的酒坛已经歪倒,正在缓缓流着醇香的酒。
明修诣飞快上前,先将浑身瘫软的宫梧桐从地上扶起来,又将酒坛扶正,无奈道:“师尊,酒并非好东西,往后还是少饮为好。”
一旦他失去意识,那红绳都把他直接勒得岔了气,所以宫梧桐就算喝酒也从不会让自己喝得彻底醉过去,他还保留着一丝清醒,迷迷瞪瞪看了明修诣一眼,抬手就要打他。
明修诣任打任骂,见宫梧桐的手都甩过来了也不躲,任由师尊发泄怒气。
出外历练一年之事,明修诣也身不由己,那带着他们的长老异常严厉,防止他们偷懒,也为了不让他们有任何师尊过来相救的侥幸,自下了山后便不让他们和外界有任何联系,只当自己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万事全靠自己。
宫梧桐巴掌都扇了过去,但马上到明修诣脸颊时还是没忍心,直接将力道收了个一干二净,五指几乎是贴着明修诣的脸颊轻柔抚过去。
明修诣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乍一被抚他微微怔了一下,才垂眸看向宫梧桐。
“混账。”宫梧桐的手倏地垂了下来,小声嘀咕道,“手软了,等我酒醒了再和你算账。”
明修诣当即有些哭笑不得,他扶着宫梧桐的手臂,道:“我扶师尊回床上。”
“扶什么扶?”宫梧桐挑着眉,懒洋洋看着他,就算不用那魅术他这张脸也能勾人魂魄,“你就不会学学人家……抱师尊上榻吗?”
明修诣一听宫梧桐那嘴里含糊掉的几个词就知道那肯定是他最近看的话本里的人,无可奈何道:“好。”
他道了声冒犯,这才将宫梧桐柔软的身体从地上抱起来,飞快放到了榻上。
宫梧桐根本没体会到被徒弟抱得乐趣就被放到了床上,气得他瞪了明修诣一眼,拽着被子躺着闭眸养神了。
明修诣欲言又止。
窗外,睢相逢猫着腰趴在窗棂上,伸手舔了一下指腹,将窗户纸戳开一个洞,眯着眼睛往里看。
越既望不知何时到的,小声戳了戳睢相逢。
“哎。”
睢相逢回头看他:“你回来了。”
越既望小声道:“师尊生完气了吗?”
“还没呢。”
越既望“哦”了一声,不敢进去了,也趴在窗棂旁往里看。
宫梧桐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发觉明修诣想要说话,没好气道:“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你历练了一年历练到狗肚子里去了,在哪里学的一身优柔寡断的臭毛病?”
明修诣噎了一下,才温声道:“师尊,我已元婴大圆满。”
宫梧桐轻轻睁开眼睛,幽幽道:“哦,好厉害哦徒儿,师尊要不要奖励你个糖葫芦啃一啃啊?元婴大圆满又怎么了,信不信我把你打得人生圆满含笑九泉?”
明修诣:“……”
明修诣察觉到了宫梧桐对他一年多音讯全无的事还有怨气,嘴里根本不饶人,他被骂习惯了,也不生气,轻笑一声,道:“四年前师尊曾答应我,若是我到了元婴大圆满,就能……利用修为助您……”
他话还没说完,宫梧桐就从那醉醺醺的脑子里想起来了四年前他哄孩子时说过的承诺。
“哦。”宫梧桐微微坐直了身子,看着明修诣那张俊美的脸,用一种暧昧至极的语调柔声开口。
“你终于想和师尊困觉了?”
明修诣:“……”
越既望睢相逢:“!!!”
第43章 比试切磋
明修诣觉得宫梧桐这话好像没什么毛病,但仔细一想就觉得每个字都不对。
“是助师尊睡觉。”明修诣纠正。
宫梧桐说:“我睡觉时,你得在我身边吧?”
明修诣:“自然。”
宫梧桐理所应当道:“那不就是一起睡觉?”
明修诣:“……”
这么一解释,好像也说得通,明修诣犹豫地点点头:“对。”
宫梧桐这些年看师徒话本已经看到自己魔怔了,偏偏三个徒儿又全都是个不解风情的性子,就这么一句自己曲解的话,竟然把他逗乐了半天,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笑完,宫梧桐悚然一惊,竟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他虽然有半身佛骨,但根本不爱念佛经,若不是入了魔会不得好死他肯定原地变魅魔去修合欢道。
床榻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话本,还有一堆说书的玉牌,宫梧桐一喝酒就随手丢,根本懒得收拾,明修诣垂着眸将床榻收拾整洁后,对宫梧桐道:“那……弟子冒犯了。”
宫梧桐正在为自己掬辛酸泪,闻言懒洋洋将明修诣伸过来的手一拍:“这么着急做什么,谁知道你元婴大圆满的修为有没有掺水?来,出去我们切磋切磋。”
他说完,运转体内灵力将酒意驱散,带着醉意的眸子很快清醒。
明修诣有些看不懂宫梧桐了,若是寻常人像宫梧桐这样常年无法入眠,乍一遇到能解救他的法子肯定连一时半刻都等不得,宫梧桐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好像睡觉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竟然还要扯着他切磋。
宫梧桐已经将身上松垮垮的紫袍理好系好腰封,连宽袖都微微折了起来,省得等会影响出剑。
明修诣见状心头一跳,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他师尊口中虽然说着要切磋,但怎么是一副要揍人泄私愤的架势?
明修诣小心翼翼道:“师尊,您是认真的吗?”
“当然了。”宫梧桐将鞋子蹬上,叼着发带理了理凌乱的长发,含糊道,“把我的剑拿过来。”
明修诣不敢多言,在房间寻了寻很快就找到了放在书案上的玉箫,他捧过来递给已经绑好头发的宫梧桐。
宫梧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走啊。”
明修诣心知这顿打是少不了,只好颔首称是。
宫梧桐走出房门,抬手随意地一勾,一个人影从一旁的草丛中直接飞了出来,转了好几圈堪堪在宫梧桐面前站稳。
“跑什么啊?”宫梧桐睨着越既望,淡淡道,“你也一起。”
晕头转向的越既望:“……”
宫梧桐带着蔫哒哒的两人到了红尘苑后院的空地,那应当是之前宫梧桐开辟出来想要种草药的,但因后面是山,阳光不足,药草总是蔫着卷叶子,只好放弃了。
宫梧桐走到空地中央,用玉箫懒懒敲打着掌心,道:“越十六,你先来。”
越既望乍一被点名,哆嗦了一下。
每回宫梧桐叫他这个小名时,就代表他很生气。
越既望没办法,只好执剑上前,握着剑柄恭敬行礼:“师尊,弟子冒犯……”
客套话还没说完,宫梧桐手中玉箫就在他手上抽了一下,越既望炼体已到至臻之境,皮糙肉厚得很,愣是被这一下抽得红了一道红痕,手中剑差点掉下来。
越既望一愣。
宫梧桐冷淡道:“握紧你的剑,你这一年来和敌交手,也是这般散漫吗?”
越既望猛地将剑柄握紧,方才的优柔寡断全然不见,他眸子宛如剑锋,二话不说直接用元婴灵力散出磅礴剑意,朝着宫梧桐气势汹汹冲了过去。
宫梧桐连剑都没变出,就拿着那把玉箫气定神闲站在原地,连步子都不动。
他的修为并不像越既望那样遍布周遭,反而只是薄薄一层披在身体上,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出来他动用了灵力。
越既望剑锋破开虚空,凛然刺向宫梧桐命门。
宫梧桐虽然周身看着处处都是破绽,但在剑锋袭来的一刹那,手中玉箫倏地抬起,再次在越既望的手背上抽了一下。
越既望吃痛的手腕一抖,剑意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愕然看他。
宫梧桐见越既望竟然还敢分神,当即眉头一挑,再次用玉箫朝他抽来。
越既望根本没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眉心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很快便晕出一条细细的红痕来,看着莫名滑稽。
越既望噔噔噔后退数步,不敢相信自己连宫梧桐的身都近不了。
“特别好。”宫梧桐夸他,“看来历练还是有些用处的,你跑得还挺快。”
越既望:“……”
越既望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夸赞。
宫梧桐半步都没动,慢条斯理地握着玉箫,满脸懒散地看着他,好像在逗孩子玩闹似的。
“再来。”
越既望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宫梧桐越气定神闲他就越起了胜负心,当即不记打地握剑冲上前。
明修诣满脸惨不忍睹地看着他大师兄被宫梧桐险些抽成个猪头。
片刻后,越既望脸颊都红了一条印子,浑身灵力消耗得差不多,经脉都已开始阵阵发痛了,宫梧桐却还是那番淡然模样,懒洋洋看着他。
越既望自知不敌,只好收剑行礼:“弟子受教了。”
宫梧桐挑眉:“哪里受教了,说来听听?”
越既望想了想,回想起自己方才和宫梧桐的差别,尝试着道:“灵力不敌师尊?”
宫梧桐一听差点又气得抽他,他没好气道:“蠢货,你还没开打就将灵力散到周围去,怎么着,这么浪费,你还想用那些灵力将人吓得逃跑不成?”
越既望的打法从来都是有多少灵力用多少灵力,根本不会去想着去控制和收敛,宫梧桐这句话一说出来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是。”越既望又重复了一句,“弟子受教了。”
这回是真的悟了。
宫梧桐这才双手环臂,嫌弃地看着他:“回去沐浴去。”
越既望正色道:“师尊,我会掐诀清身,用不着沐浴这么麻烦。”
“哦,很有道理。”宫梧桐幽幽道,“滚去洗澡。”
越既望:“……”
越既望灰溜溜地去洗澡了。
越既望离开后,宫梧桐的视线看向了一旁的明修诣。
明修诣不可自制抖了一下,才无可奈何地上前,握剑行礼:“得罪了。”
有了越既望的前车之鉴,明修诣根本没有太多废话,行完礼后连个顿都不打便握着玉钩剑疾步朝着宫梧桐而去。
宫梧桐没有用玉箫揍明修诣,他甚至将玉箫插在了腰间腰封上,抬手一震衣袖,宽袖上的带子被震了下来,衣袖凌乱散下,挡住他手中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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