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明正准备打瞌睡,一听到谢钰报出的银子数,整个人差点没从窗口栽进外面的大江里去。
“十、十两银子?我何时欠你这么多了?!”
谢钰柔声道:“你不是说,绝不以我的银子慷你的慨,要帮那两个孩子的人是你不是我,这几日柠染疗伤的费用,还有他们的衣食住行,都是我出的银子。”
宋清明无力反驳,说道:“都算我头上,我会想办法慢慢还你。”
说完,他颓丧的趴在窗框上,看着外面滚滚向前的江水,暗叹银子来得不容易,出去的倒是挺轻松。
却没看见身后,谢钰偷笑了一下。
“谢钰,无常是不是也和其他鬼魂一样,只在夜间出没。”宋清明闲来无事,漫不经心地问道。
谢钰的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说道:“平日里都是夜间出没,可若有需要,他们白日里也会出现。”
宋清明来了兴趣:“哦?他们不怕太阳?”
谢钰:“只要有日行令,便可与常人无异。”
日行令这词听着耳熟,宋清明回过头:“之前书院的两只鬼也说起过日行令,好像有无常抢了那玩意儿,从阴界逃走了。”
谢钰眼里含了笑意:“虽是个破牌子,可那东西不是人手一个,若没有幽都里那帮老顽固批准,日行令是轻易拿不到的,这么难得的玩意儿,总有人惦记,据我所知很久以前便有无常抢走日行令逃走,至今还未被抓回阴界。”
宋清明若有所思地点头,半晌狐疑地看向谢钰。
“我越想越奇怪,你一个大活人,怎么对阴界的事如此了解?”
谢钰怔愣一瞬,笑着解释道:“我捉鬼也有些年头了,知己知彼 ,方能百战不殆。”
宋清明微挑眉梢,仍有怀疑,不过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旁的不说,谢钰懂的很多,使他受益匪浅这件事上,是不能否认的。
月上中天,因为怕夜里船舱失火,水手们让各屋早早熄了灯。
屋内没了光亮,窗外的月光反倒更美了。
宋清明的困意袭上来,却舍不得窗外的月色。
儿时他也见过这样美的月色,只是过去每每望过去,总是美中含着不足。
哪里不足呢?大概是望着它的人不足吧,满身伤痕,再美的月色也无法心情愉悦地欣赏。
“又露出这样的表情。”
身后,谢钰突然说道。
宋清明心里一惊,因为困意迷迷糊糊的,连身旁还有个谢钰都忘了。
他想假装没听见,谁想谢钰又说道:“为何总在别人看不到的位置偷偷难过?”
宋清明皱起眉头。
谢钰的语气里满是关心,可他并不习惯这样的关心,这于他来说,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
宋清明沉着脸色看向谢钰。
明明这人也总是偷偷地难过着。
于是,他也不甘示弱的问道:“那你呢?你又在难过什么?”
谢钰微怔。
宋清明也没想等他地回答,重新看向窗外,似是赌气地说道:“你不说,我也不说。”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谢钰的声音。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听见这诗词,宋清明顿了一下。
所以,谢钰是在为喜欢的人难过?
他还当谢钰有断袖之癖,可原来人家心中早住了一个人。
这词宋清明知道,不过他从来没有过心上人,只觉得从嘴里蹦出这种词来有些矫情。
可从谢钰嘴里出来就不一样了。
好像谢钰心里的人,很想见到,却距离很远,怕是谢钰永远触碰不到的人。
那人,莫不是死了吧?
宋清明微垂眼帘,半晌叹了一口气,淡声接道:“要见无因见,了拼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谢钰顿住,看着宋清明的眼眸微微颤着。
宋清明:“若是有缘,来世总会见到的。”
身后的人没有应答。
这沉默持续良久,宋清明忍不住回头看去,发现谢钰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就好像被他欺负了一样。
宋清明一惊:“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谢钰:“我喜欢的人,好像没有那么喜欢我。”
呵,还是单相思。
宋清明:“不喜欢你,你不会换一个人喜欢。”
谢钰:“可我只想要他一个。”
宋清明无奈的劝道:“都是来世的事了,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不行!”谢钰向前倾身,认真说道:“那人抢了我的心,还骗了我的身,我便只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宋清明:……
好家伙,谁这么缺德?!
情这事情太复杂,他这辈子注定短命,大抵是与情无缘了。
想着,宋清明越发对这种无缘的事不感兴趣了,趴回到窗框上,睡意蒙眬地闭上眼睛,含糊说道:“那你便等来世……该抢的抢回来,该骗的……骗回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趴在窗框上睡了过去。
谢钰慢慢靠近,满眼温柔,忍不住用指尖去触碰他的侧脸。
“那我便骗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了拼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出自宋代乐婉《卜算子·答施》
第十六章 乱心咒
“咳咳……”
宋清明咳嗽着坐起,想去给自己倒杯水喝,可看清四周后顿时愣住。
漫天繁星,虫鸣鸟叫,举目望去皆是无边无际的荒野。
他目瞪口呆地站起来看着四周,脚下的野草已经肆意生长到膝盖的位置,他刚刚就躺在这些野草之中。
这是哪里?他不是在去往泗梁的船上吗?
良久,宋清明恍然大悟的一拍手。
这一定是在做梦!
可这梦又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他向来少梦,偶尔做梦,也必定会梦到儿时的事情。
他儿时可没去过这样的荒郊野外。
宋清明挠头,满脸迷惑。
前后左右都看不见人家,于是他随便选了个方向向前走去。
直到身后响起一阵凄凄艾艾,诡异阴森的乐声。
那乐声听着耳熟,宋清明转身看去,看到十几个身材细高、白面红唇的恶鬼,抬着一顶白轿子一跳一跳的过来。
这不是鬼姥的轿子吗?!
他一惊,也没多想,就急着要藏起来……
正慌乱着不知该藏到哪里时,从一旁伸出来只手,抓住他的手臂扯了过去。
一阵地转天旋,宋清明便仰面朝天,被那人压在野草之中。
他定了定神,看向压在身上的人,发现是谢钰时,微微一愣。
“谢钰?”
“嘘,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了。”谢钰笑着轻声说道。
宋清明呆愣地看着他,又傻傻地点了点头。
谢钰这是来救他的?
半晌,宋清明又觉得不对。
他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不疼,这就是在做梦,那边的不是真的鬼姥,身上这位也不是真的谢钰。
最近的梦越来越奇怪了,怎么总是梦到谢钰?
宋清明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乐声已经接近他们,离他们也就几十步远。
谢钰却没有半点慌张的样子,眉眼中满是柔色,一直注视着身下的宋清明。
被这样看着,宋清明感觉很别扭,转开脸小声说道:“看我做什么?”
谢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你真好看。”
宋清明脸上一烫。
这混账东西在梦里也太过轻佻了!!
他怒目瞪过去,正要开口骂,嘴唇便被身上的人倏然堵住。
冰冷的唇瓣怜惜的与他厮磨,然后又不满足这浮于表面的亲密,开始攻城略地,似乎想要得到更多。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宋清明被吓得呆住,等回过神时,嘴上的便宜早被谢钰占了个光。
他涨红了脸,一把推开谢钰:“你做什么?!”
那头诡异的乐声还响着,梦里的谢钰也不再顾忌会不会被发现,放声爽朗地笑起来,翻身躺倒在地上,在他身旁仰面看着星空。
听到谢钰的笑声,宋清明更加恼火:“你还敢笑?!”
谢钰收起笑声,转头看向他,柔声道:“虽然忘记了过去,但你却没有一点改变。”
宋清明微怔,梦里的谢钰实在太奇怪了,不对,应该说这个梦本身就很奇怪!
他要马上醒过来!
想着,宋清明紧闭着眼睛念叨起来:“快醒过来!快醒过来!”
见他用力想醒过来的样子,谢钰侧躺着面向他,一把将他拉进怀中紧紧抱住。
“再等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宋清明不愿意,想从谢钰怀里挣脱出去,可挣扎半晌,也没不见谢钰的手臂有半分松动。
他用力地挣着,谢钰也不恼,只是低头吻在他的额头,轻声说道:“清明,对我再好一点吧。”
宋清明抬头呲着牙,一副炸毛的小猫模样:“为什么?凭什么?!”
谢钰的吻向下,落在他的唇角,这一次只是蜻蜓点水般,轻碰一瞬便离开。
宋清明心头跳了一下,视线和谢钰对上。
那双眼睛,像是温柔的海,带着缱绻的海浪向他席卷而来。
谢钰:“我正努力克制着对你的爱意,实在太辛苦了,所以,对我好点吧。”
“你……”
宋清明想要说什么,可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开始加快,像是被谢钰下了什么魔咒,他竟无法再推开眼前这个深情的谢钰。
谢钰敛去笑意再次慢慢靠近,将吻落在宋清明耳后,又慢慢磨蹭到其他位置。
但凡能让他慌乱的地方,谢钰都要触碰。
直到听见他的呼吸乱掉,谢钰的手慢慢伸向他的衣带……
宋清明只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脑袋也涨涨晕晕的,好像有哪里不对,可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直到腰间的带子一松,他倏然回过神。
“不,不行!!”
他猛地坐起身,粗喘着气,在梦里失控的心跳还未平复。
船在江上微微晃着,水手们也早就歇下,船舱内静悄悄的。
屋里只有一张床榻,好在足够两个人躺下,他和谢钰又都是男人,也没什么顾忌,便躺在了一起。
本没有什么的,可做了奇怪的梦后,再看躺在身边的谢钰,宋清明就满脑子全是谢钰吻自己的画面。
他的动静惊醒了谢钰,谢钰坐起身,担忧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视线一和谢钰撞上,宋清明又惊慌地往后缩了缩。
看见宋清明异常的模样,谢钰又轻声问道:“做噩梦了?”
问这话时,谢钰的神情认真且温柔,却没有其他逾越的动作。
再对比他刚刚的梦中失控的心跳和慌张,眼下宋清明只有心虚。
梦是他自己做的,总不能怨谢钰吧。
想着,宋清明急忙抱起被子,便要离开这万恶之源的床。
看宋清明的动作,谢钰连忙拉住他的手腕:“做什么?”
被谢钰的手触碰到,宋清明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甩开,后退一些后,强作镇定回答:“我不习惯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我去窗边的小榻睡。”
说完,他便急着逃离谢钰身边。
可刚迈出一步,谢钰又拉住他手腕,只是这次拉住他后,谢钰很快便松了手,似是怕引起他的不适。
“我去窗边睡吧,那的位置小,晚上还有风,明日起来你该头痛了。”
“不,不用……”
宋清明想制止,可话还没说完,谢钰已经抱着被子向窗边走去。
谢钰的个子比他高大,躺在窗边那张伸展不开身体的小榻上,显得十分委屈。
原本只有心虚,可现在看着谢钰那副不怨不怒的模样,宋清明又多了些愧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某日,宋清明在街上走,突然一个道士跳出来。
道士:“公子,我见你阴气缠身,应是夜夜被鬼压床吧!”
宋清明:“滚蛋,你才被鬼压床呢,没鬼敢压我!”
回家后。
宋清明(气愤):“还说我被鬼压床了,只有我压鬼的份,没有鬼压我的份!”
谢钰转头悄悄记笔记:
清明喜欢在上面。
第十七章 请入瓮
泗梁正是玉兰花盛放的季节,沿着水岸一排繁茂的玉兰树,偶有风挽手拂过,带着白色花瓣簌簌落下,落在树下走过的姑娘头上,娇花配美人,景色应如画。
因为临江,内又横穿一条郁河,泗梁又被人称为水乡,盛产鱼虾,眼下正是水产肥美的季节。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是各种各样的商铺,街边小贩卖力地吆喝着,还有卖艺的人正在展示绝活,吸引了一圈又一圈的路人。
谢钰一手撑伞,一手抱着柠染走在前面,因着优越的样貌,外加四周撑伞的只有他一人,便格外的引人瞩目。
宋清明则跟在后面,牵着连竹,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连着几日在船上,这让他身子很是吃不消,脚一落地便吐了,眼下还没缓过来。
连竹说他家就在这条长街的尽头,宋清明本打算将连竹送回去后,打听这附近闹鬼的地方,立刻跑去寻找无常,可眼下他这弱不禁风的身子,怕是要歇上一夜才能做旁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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