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赫撇嘴说道:“我不知道,不过不会是我这样的。”
宋清明:“你不适合开赌坊,也没办法博览群书,因为你没有那样的脑子。”
程子赫越听越生气:“你……”
宋清明打断他的声音:“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总有一天你会找到适合自己做的事情,无论那件事是大是小,你都能将它做好,等到老时回想一生,坦坦荡荡,问心无愧,那才是有出息。”
身后的人没了声音。
宋清明也没回头去看,埋头将坑填好后才转过身,等看清身后的程子赫时被吓了一跳:“你、你哭什么?!”
程子赫脸上挂满泪水,哭得很难看,咧嘴喊道:“果然,你就是那个人…师父!我要永远跟着你!”
说着,他就一副要扑过来的样子。
宋清明连忙后退一步:“你别过来,谢钰要知道你靠近我,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这话,程子赫才停住脚步,傻兮兮地朝宋清明笑着。
总算将要做的事情忙完后,宋清明擦了擦额角的汗,幸好有程子赫在一旁帮忙,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将这件事做完。
宋清明蹲下身,抬手抚过石碑上的字,眸色越发温柔,心想此地幽静,风景秀丽,又有亲人的陪伴,石碑的主人应该很愿意停留在此处。
程子赫在他身后看着:“原来你要做的是这件事……”
宋清明回过神,站起身说道:“好了,我们回去吧,谢钰可能已经等急了。”
程家的马车在山坡下方候着,二人扛着铲子向下走去。
走到一半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缥缈的乐声,唢呐夹着锣鼓声,甚是喜庆,可却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乐声宋清明越听越觉得有些熟悉。
程子赫打了个冷颤,说道:“谁家大半夜的娶亲啊?也不嫌晦气。”
宋清明压着声音说道:“不好,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
说完,便拽着身旁人的手臂向山坡下跑去,可刚跑没几步,四周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刮得宋清明脚下站不稳。
宋清明:“程子赫…绝对不要……松手!”
他费力的说完,耳侧响起─个阴冷的声音。
“我不会……松手哦……”
宋清明顿时背脊绷紧,脖颈僵硬地向右转去。
一张惨白的脸紧贴他耳旁,血红的唇角一直咧到耳根下方,阴恻恻地笑着,而此刻他的右手正紧紧拽着这个鬼脸的主人。
他吓得松了手,正要转身向前逃跑时,眼前倏然一黑。
那阵诡异的大风渐渐停歇,顶风前行的程子赫缓缓睁开双眼,刚要松一口气,猛然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一个人。
“师父! !”他一路喊着跑下山坡,直到看见山坡下等待他们的马车也没见到宋清明的身影。
程子赫抓住车夫的肩膀焦急地问道:“你看到我师父了吗?”
车夫茫然地摇着头。
程子赫心道不妙,急忙跳上马车:“快,马上回无妄乡!”
*
无妄乡内,谢钰正试着将黑袍留下的那道黑气拔除时,心口的位置忽地裹上一层暖意。
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连带黑气带来的疼痛也弱了许多。
他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却隐隐感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半晌,他看向窗外,宋清明已经离开快半个时辰了,因为身体中那道黑气作怪,他现在无法感觉到宋清明的气息,这让谢钰越发心焦。
谢钰暗暗想着,等宋清明回来,自己一定要严肃地纠正宋清明对‘很快’的定义,半个时辰可不算快。
门外响起一阵马车疾跑的声音,想到应该是宋清明回来了,谢钰站起身走出去。
马车就停在屋外,可从马车上下来的只有程子赫一人。
程子赫的脸色很难看,跳下马车看到谢钰,急忙开口说道:“不好了,师父不见了!”
谢钰眉心紧锁,沉声问道:“看到是什么东西将他带走了吗?”
程子赫:“我们回来的时候,突然刮起了大风,等风停时师父就不见了,我根本没看到是谁将他带走的!”
说这话时,程子赫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些,似乎很自责的样子。
知道他没有说谎,谢钰略微思忖片刻后,转身向司尘所在的屋子走去,走到门口时看见那里房门正大敞着,屋内早就没了司尘的影子。
房中的烛火还燃着,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想来是司尘被邪祟操控着,自己离开的。
谢钰的神色越发阴沉,偏偏在他被黑袍的黑气侵扰时这两个人消失不见,看来这也是黑袍谋划的。
程子赫在他身后不安的来回走着:“小道长也不见了,到底是谁做的…”
谢钰在屋中环视一圈,最终视线停留在正中央的方形木桌上,桌上的烛火微微跳动,旁边是一个侧倒在桌上的茶杯,杯中的茶水洒满一桌。
桌角周围隐隐缭绕着淡淡的阴气,却不似其他厉鬼的怨气,那道气是白色的,应该是没有造过杀孽的鬼魂留下的。
想到司尘腰间的玉佩,谢钰走到桌旁,将掌心在桌面上轻轻抚过,桌面上的茶水便滚动起来,先是散成一颗颗散乱的水珠,转眼又汇聚成四个字。
阴山鬼姥。
第五十一章 囍与丧
宋清明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顶白色的轿子中,轿子颠簸地前行着,身旁一名妖娆的女子正手摇团扇,朝他媚气地眨了下眼。
“鬼姥?!”宋清明立刻认出了她,整个人往后一缩。
鬼姥弯唇笑起:“还以为你早把人家忘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说着,她抬手伸向宋清明的脸颊。
再被碰到之前,宋清明向一旁躲去,冷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没能摸到他的脸,鬼姥敛起笑容收回手,也冷了语气:“受黑袍所托,好好招待你一番。”
宋清明此刻脑子里全是疑惑:“黑袍是谁?”
“我也不清楚黑袍是谁。”说到黑袍,鬼姥脸上露出些许不满,转瞬又咬牙切齿地看向宋清明:“不过要不是他帮了我一把,恐怕我这千年修行来的法力,早就都毁在你和那个无常手中了。”
宋清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急忙伸手摸向怀中的阴烛宝典,可手刚伸进去他猛地响起,自己之前将宝典收在了行囊中,忘记带出来了。
看他慌乱的样子,鬼姥将团扇挡在唇前一阵轻笑,视线从他脸上向下滑落,最后停在他腰间的香囊上,眸色一沉:“那个无常抢了我的血菩提,竟送给了你…”
她手指一勾,香囊便倏地从宋清明腰间飞了出去,最终落进鬼姥手中。
鬼姥从香囊中拿出血菩提,在手中把玩:“上次你们将我害惨,你和那个无常,我都不会放过的!”
宋清明沉声道:“还不是你作恶多端,遭了报应。”
他的话音刚落,鬼姥的脸顿时变得狰狞可怖,倾身靠近他后,将右手锋利的指甲抵着他脖颈最脆弱的地方,狠声道:“美人,想想你现在的处境,跪下来求我都来不及呢,还敢这样同我说话?“
指甲陷进皮肉中一阵生疼。
宋清明微皱着眉心,他眼下的处境确实十分危险,谢钰不在,宝典也不在身上,刚刚轿子他从帘子的缝隙间向外匆匆瞥了一眼,外面荒郊野岭也不知是何处,连能求救的人都没有。
好汉不吃眼前亏,也是一种策略。
他轻咳一声,用食指轻轻拨开鬼姥的手,说道:“你看,我们两个挺像的,都是急脾气,我这段时间学了不少道理,其中就有急脾气的人吃的亏会比旁人多,所以我们两个都冷静一下,不要做情绪的奴隶,好吗?“
鬼姥微挑眉梢,最后还是收回了手,凉凉说道:“你还挺能忽悠。”
说完这句话,轿子也停了下来,宋清明跟着鬼姥下了轿子。
外面是一个巨大石洞,无数瘦长的白衣怨鬼垂着头站成两排,正中央停了一口硕大的棺材,上面还贴着一个红灿的蕾字。
鬼姥走到棺材旁满意地拍了两下后,手腕突然用力,棺材盖子便飞了出去,她将手伸进棺材中,摸了摸里面躺着的人。
“将小道士先关起来,明日吉时再行礼拜堂。“
听到小道士三个字,宋清明一僵,连忙走到棺材旁,看见里面躺着的人果然是司尘。
所以司尘一直念叨着要来接他的人,就是鬼姥?!
“那绑着红线的金子是你扔的?”宋清明问道。
鬼姥摇着扇子朝他翻了个白眼:“那是我送的纳吉礼,谁捡到就等于接受了我的提亲,之前被一个样貌平平的小仆从捡去了,我还有些头疼呢,没想到这小道士自己送上门来, 他既抢了我的纳吉礼,自然就是我的人了。”
宋清明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此蛮不讲理的纳吉。
“你都不问他愿不愿意?你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吗?”宋清明愤声说道。
鬼姥笑着朝宋清明眨了眨眼睛:“谁说不甜?我尝过了,可甜了。”
说着,她指着站在两旁的怨鬼们:“这都是我扭来的瓜,一、二、三…这么多个瓜,全部都是甜的。”
宋清明大张着嘴巴,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看来这鬼姥经常将貌美的男子抢到这里,玩弄过后便将其弄死,做成这些只会听从她命令的怨魂。
宋清明担忧地看向还在昏迷中的司尘。
正出神想着该如何是好时,鬼姥幽幽飘到他身后:“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是别操心他的事了。”
几个瘦长怨魂跳到宋清明身旁,七手八脚地将他高高抬起,看着他被抬远,鬼姥笑着挥了挥手中的团扇:“乖乖听话,他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宋清明被这几只怨鬼抬到一处温泉旁,将他丢进温热的水中后,几只鬼便转身飘到门外看守。
衣衫湿透后瞬间变得沉重,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费力地爬出温泉,忍不住哀叹了一声,不到一晚上的时间,自己的衣衫已经湿了两次。
他将衣衫拧干,开始找起出口,四面皆是凹凸不平的石壁,顶部很高,看起来他现在应该是在一个巨大的山穴中,除了怨鬼们看守的那扇门,再没有其他能离开的出口。
难道就只有等待谢钰来救他?
正想着,四肢百骸突然开始剧痛,一股腥甜涌上来,他强忍着喉间翻涌的血腥,可唇角还是溢出一丝血迹。
扶住身旁的石壁,宋清明用力摇了摇头,想赶走眼前的眩晕,右肩上却倏然一沉。
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冷冰冰且毫无生气。
宋清明被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陆浮玉?你怎么混进来的?”宋清明诧异地看着面前飘荡的鬼魂。
虽说陆浮玉长相算是好看,可现在这张脸惨白如纸外加死起沉沉,还是有些痿人的。
陆浮玉缓缓开口:“我一直藏在玉佩中,所以鬼姥没有发现我。”
多了一个人…不对,是多了一只鬼能帮自己,宋清明稍稍松了一口气:“你有办法能离开吗?”
陆浮玉:“这里十分复杂,外加上鬼姥的结界和手下的那些怨鬼,很难找到出去的路,就连我来找你也是冒着一定地风险不过在司尘被鬼姥带走前,我有给谢钰留下消息,他应该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听到谢钰要来了,宋清明的脸上本能的露出笑意:“太好了……”
“别高兴得太早。”陆浮玉幽幽打断他的话:“鬼姥很可能要在谢钰到这里之前对你动手。”
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吹灭,宋清明神色低落地问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陆浮玉毫无波澜的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紧张的神色:“司尘有麻烦了。”
宋清明:“鬼姥去找他了?”
陆浮玉摇头:“不,鬼姥说了会先来找你。”
宋清明整个人一垮:“听起来应该是我有麻烦了吧?”
陆浮玉向前一步:“司尘一直不醒过来,我怕他马上要变得和外面的怨鬼一样,最后只听从鬼姥的摆布。”
那张惨白的脸都快贴在宋清明的眼珠子上了,吓得他后退两三步,说道:“我也想帮他,可可是我都没办法从这里出去,怎么帮他?”
陆浮玉仰头向上看去。
宋清明也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去,才发现高处竟有个十分不起眼的窟窿,可那个位置足足有五人高
“你让我爬上去?”宋清明用力摇头:“太高了,我肯定爬不上去……"
未等他说完,陆浮玉面无表情地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朝上面的窟隆扔去。
宋清明甚至来不及尖叫,人就狠狠摔进了窟窿中,并且吃了一嘴灰。
陆浮玉飘至他身旁,不咸不淡地问道:“没事吧?”
宋清明看着自己蹭破皮的手,哭丧着脸说道:“你大爷的陆浮玉,等司尘醒过来,我一定让他扒了你的皮!”
陆浮玉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窟窿的前方。
窟窿越向前越窄,最后只够一人躬身向前爬行,为了给宋清明引路还不让自己占地方,陆浮玉隐去了整个身子,只剩下一颗头在前面飘着。
看着那颗人头宋清明还是忍不住─阵恶寒。
爬了半晌才看到光亮,陆浮玉这次没了之前的粗暴,而是一手提着宋清明的衣领,将他带下去。
司尘正合眼躺在一张巨大的床榻上,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大红喜服,四周的石壁上还贴着蕾字,分明要大婚的装扮,可床榻四周却挂满白色的纱幔,随着阴冷的风飘动。
…就像是要在灵堂中办喜事般。
陆浮玉急急飘到司尘身旁,俯身抚摸他的脸颊,比刚刚同宋清明说话时的模样,多了许多柔情。“醒醒司尘,不能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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