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他哪里还顾得上闹小脾气,着急忙慌地往医院赶,还通知了王璐。
王璐吓得浑身一软,一下子就坐在地上了,助理都没拉住她。
剧组里的人都吓坏了,忙着赶进度的导演听她要请假,都没敢留她。
不过,等辛北城赶到的时候,约瑟的脑震荡都好了,头也不晕了,人也不想吐了。倒是他老子的脚脖子肿了一大块,还不是因为车祸,而是自己吓出来的。
他整个人放松下来,脸上还带着冷汗呢,就有心情开玩笑了。
摸了一把老父亲的脚,辛北城假哭道:“爸,您怎么搞成这样了!这么严重的伤,得吃几筐猪蹄才能补回来啊。”
“滚,不孝子!”
辛宇用完好的那只脚踹他,约瑟按住他的腿,不许他乱动。
看老头子耍不了威风,辛·不孝子·北城乐得哈哈笑。
回头看见儿子也抿着嘴笑,他呼噜呼噜儿子的头发,心疼道:“宝贝,没吓到你吧?”
“我很好爸爸,之前担心约瑟都没顾得上害怕,现在已经没事了。”
辛朝阳说。
辛北城听了就放下心来。
直到晚休吃饭的时间,楼衡打电话来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辛朝阳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怕,好半晌都没说出话。
楼衡没等到他回应,心里咯噔了下,直起身说:“小太阳,你在听吗?”
“……楼哥,我在听。”
辛朝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带着很重的鼻音,有些哽咽。
楼衡心一沉,问道:“你在哪里?”
辛朝阳蹲下来,抱着膝盖,对电话那头的楼衡说:“我在医院,楼哥,下午我们出车祸了——”
“什么?!”
楼衡大惊失色,“你受伤了吗?在哪家医院?你现在怎么样?”
平生第一次,他急得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郑秋兰从冰箱里拿出一包排骨,出来想问是要喝萝卜排骨汤还是玉米排骨汤,只看到他匆匆跑出门的背影,电梯都不等,就钻进安全楼梯了。
她连忙问:“小衡你去哪儿?”
楼衡不知听见没有,没有答应,郑秋兰还想喊他,人就已经不见了。
第62章 小太阳的信
这天下午,楼衡其实也不在学校。
他请了假,回了一趟家。
不为别的,快递信息提醒他,他的快件已经在派送中。
辛朝阳不在,他不愿空等到傍晚放学时间,索性请假回了家。
很顺利地接收了包裹,楼衡直接下了地下书房。
宋展鹏没有动里面的信件,原封不动地给他寄过来了。
今年的信件比往年还多一些,楼衡找了一阵,才找到来自小太阳的感谢信。
他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先生,又是新的一年,不知您是否一切安好?
今年经历了很多事,但最想和您分享的是——我喜欢了一个人。
很巧合的,他和您一样,也叫楼衡,是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
在步入成年的十七岁,我遇到了想要珍惜一生的人……我想,这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您说呢?
希望您一切都好,祝您和您的另一半新年快乐,平安喜乐。】
楼衡的手指在【我喜欢了一个人】这一句盲文上反复摩挲着,嘴角眼角溢出满满的笑意。
将这封信看了又看,他坐在桌案前笑出声来,“祝我的另一半新年快乐么……承你吉言了,小太阳。”
愿他在新年之前,拥有他的另一半。
楼衡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过的,他根本没发觉。
想着这个时间郑秋兰差不多该从王老太太家回来了,楼衡把刚才翻乱的信件整理起来。
收拾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个眼熟的信封。
楼衡挑拣出来,意外又惊喜地发现,这封信竟然也来自小太阳!
他忙拆开信,映入眼帘的凸点让他怔了好半晌,而后,空旷的书房里响起了满是愉悦的笑声。
信上说:
【先生,请您赐予我勇气吧。如果今年能够收到您的回信,我就向我喜欢的人表白!我很期待也有些害怕收到您的回信,希望没有给您造成困扰。再次祝您和您的另一半,新年快乐!】
楼衡反复看了好几遍,才铺开纸,开始写回信。
但因为太过激动,手不稳,他怎么写都不满意。正有些懊恼,他抬头就看见了挂在屏风上的一副字。
正是那副:【自惭不是梧桐树,安得朝阳鸣凤来。】
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楼衡定了定心,在纸上打上凸点,用盲文写道:
【新年快乐,小太阳。望你心想事成。楼衡。】
他找来一个木匣子,将那副字取下来,连同这封信一起放了进去,而后叫了快递。
“……小太阳,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
郑秋兰还是在快递小哥上门取件的时候,才发现楼衡在家,忙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楼衡笑着说:“一点私事。”
郑秋兰听出他不欲细说,但难得见他这么高兴,忍不住问道:“什么私事让你这么高兴……小衡,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她熟悉楼衡刚才眼睛里的笑,那是只有想到自己喜欢的人才会露出的模样。
楼衡没有否认,说:“如果他喜欢刚才的礼物的话,应该快了。”
郑秋兰笑起来,又是惊讶又是好奇:“是谁呀?是你们学校的女同学吗?”
楼衡微微一顿,摇头说:“不是女生。”
“什么意思?不是女生难道还能是男——”
话音顿住,郑秋兰突然想到男生也不是不可能的,惊愕道:“小衡,你刚刚是说……?”
“嗯,就是您以为的意思。”
楼衡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
他不确定自己的性向是否是单纯的同性恋,但他很确定,自己喜欢辛朝阳。
郑秋兰猝不及防地听到儿子出柜,呆在原地,好一阵都没反应过来。
等她终于明白了楼衡说的是什么,张口就想反对,但看着神态坦荡、完全不在乎她是否同意,是否生气的楼衡,蓦地反应过来。
——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立场插手儿子的感情生活。
哪怕她是楼衡的母亲。
郑秋兰顿时有些讪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尴尬道:“这样啊……小衡,你是真的确定自己喜欢男孩子吗?”
“嗯。”
楼衡肯定地点头。
“哦……那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啊,能说给妈妈知道吗——”
郑秋兰的声音蓦地顿住。
楼衡亲近的男孩子,她还真知道一个,也只知道那一个。
郑秋兰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下,突然不敢面对了,岔开话道:“妈妈想起来,该做晚饭了,你想吃什么?”
她转身往厨房走,楼衡却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
他站在原地,对郑秋兰说:“妈,我喜欢辛朝阳,会喜欢到我生命停止的那一天。”
郑秋兰浑身一颤。
她回过头,扯着一个僵硬的笑,说:“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没有谁能保证自己能喜欢谁一辈子的,感情的事,总是当时想得很好,可到后来……还不是说散就散了。你看妈妈,哪一次不是很认真?可是现在,只有你陪着我。”
楼衡笑了笑,说:“我比您幸运,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人。”
“你懂什么?!”
郑秋兰激动道:“谁一开始的时候,不是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个好人!没有真正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东西!何况,那还是辛北城的儿子!他们辛家就没有一个专情的,冷血薄情,他爷爷是这样,他爸爸也是这样!”
“您说的不对。”
楼衡和她说客观事实,“辛叔叔成婚十八年,从未背叛过他的妻子,据我所知,直到现在他们的感情还是非常好。辛爷爷虽然有过一段婚姻,但他没有对不起自己的亡妻,现在也有了相守后半生的伴侣,非常爱他。”
“那只是表面光鲜而已!谁知道内里是什么样子?”
郑秋兰冷笑。
“当年辛北城和我有婚约,还不是背着我玩小明星?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还有辛宇,他就是个变态同性恋!结婚十几年了,还要离婚去找男人过日子!你说他有什么好?”
楼衡淡淡道:“我也是变态同性恋,妈。”
郑秋兰的声音一滞。
察觉到楼衡生气了,她有些无措道:“小衡,我不是那个意思,妈妈是怕你被人骗。怕你像我这样,付出再多真心,也得不到回报。以后,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
楼衡说:“即使最后酿出的是苦果,我也不后悔。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我唯一想要拥有的人。能够遇见他,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
郑秋兰怔怔地看着他。
她感受到了楼衡的决心,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本来,也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郑秋兰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悲哀,呐呐道:“为什么,偏偏是他,偏偏是辛北城的孩子……”
楼衡走向她,在她三步距离之外停下,说:“妈,您应该走出来了。”
“我和辛朝阳已经长大,十七年了,您沉浸在过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外公已经不在了,您不再是临丰置业董事长的女儿,您只是楼衡的生母,只是您自己。您明白吗?”
“…………”
郑秋兰怎么会不明白呢?
她只是不想明白而已。
但现在,楼衡戳破了她内心深处的隐秘。
她总在幻想,如果她还活在少年,如果她的父亲还在,如果她没有遇到楼文博,没有遇到陈霆,没有遇到后面的那些人……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
她捂着嘴哭起来。
楼衡静静地看着她,看她哭着哭着就憋住了,擦着眼泪对自己笑了下,说:“要是你外公还在,该有多好。要是我当年能懂事一点,不把他气病了,该有多好。他身体一直很好的,他可以活到很长很长的……”
楼衡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自责:“外公死于突发性脑溢血。这是一种急性病,谁也预料不到。和您无关。”
“怎么会没关系呢……我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郑秋兰撑不住地坐下来,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未曾对人言的事。
“那天我就在医院外面,我就在那里。
我想去看他的,可是我怕他看到我会生气,我怕他不肯原谅我,我不敢进去。
后来,爸爸的秘书给我打电话,说他不在了,让我去医院送他走……
我不肯相信,我不敢相信啊。
我就想,只要我不走进医院,只要我不去,爸爸就没有离开,爸爸就不会走。所以我逃走了……我没有去……我不孝啊!我连为他送终都没做到,我不配做他的女儿!”
她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悔恨得恨不得杀了当时的自己。
楼衡的眼神闪了闪。
他一直以为郑秋兰对医院的强烈阴影,是因为流产摘除子宫的事,没想到,真正的根源在这里。
是因为内疚,是因为不敢面对。
郑秋兰哭了一阵,抓着楼衡的手说:“后来,后来我就检查出有了孩子。”
“这孩子来的时间太刚好了,就在你外公走的时候。我就想啊,是不是爸爸放心不下我,又来到我身边了。
我知道不可能,但我就是忍不住这样想。
我特别宝贝这个孩子,可是,他也离开我了,就像你外公一样……
所以我恨钱芬琪,我恨辛家……
其实我知道的,那件事就是个意外,我们谁也不想的,可是它彻底断了我的念头。我从来没有那么清醒地明白,你外公是真的离开我了。
他不会再对我生气,也不会再抱着我,让我不要害怕了……
小衡,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你外公那么好,为什么偏偏要带走他?
他走的时候,才四十六岁啊,还那么年轻,还有一半的人生没活完。
如果早知道,早知道他会那么早离开我,我绝对不会惹他生气的,我会听话的!他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郑秋兰抱着儿子哭起来,口中不断地说着:“爸爸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都是我不好……”
楼衡轻轻拍着她的背,心中有些叹惋。
他为郑秋兰调理了两年的心理,直到此时此刻,楼衡才发现自己以前都没摸对脉门。
郑秋兰的抑郁症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婚姻不幸,感情不顺,因为摘除子宫而自卑。但更多的,却是因为失去了她最坚实的依靠。
因为郑临丰的离世。
郑临丰去世之前,她是被宠坏的女儿;郑临丰走之后,她把自己活成了被宠坏的女儿,假装父亲还没有离开。
楼衡之前一直刻意避开关于外公的话题,只当那是一剂猛药,但现在他却知道自己做错了。
他对郑秋兰说:“外公走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门口。我知道,他是在等你,只是他没有等到你。”
也是因为外公含恨而终,甚至未能瞑目,楼衡才对郑秋兰有着那么深的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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