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稍有病容,更显孱弱楚楚了,让人想抱到怀里好好疼爱,足不沾地,只管伺候他。
谢才卿咬咬牙:“日后微臣若是伺候的有哪里陛下不喜,陛下不用顾念微臣,让微臣走便是,微臣不想拖累陛下。”
萧昀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从案上走下来:“你身子不好,这两日就歇歇,找点不费力的干。”
“多谢陛下关怀。”谢才卿说。
萧昀走下来,兀自去架子上拿书,衣袂轻晃间,冽烈的香气飘散,谢才卿稍抬头,瞧见萧昀腰间的黑金色香囊,低头瞥了眼自己腰间白金色的,脸色霎时绯红,正要悄无声息摘下,摘了一半,又或许是觉得过于欲盖弥彰,手顿在香囊上,正要若无其事放下,萧昀已经拿着书回来,经过他时,瞧见他腰间搭着手的香囊,随口笑道:“状元郎的,瞧着倒像和朕成双成对的了。”
谢才卿垂着脑袋,红着脸,好半天没吭声。
“陛下休要取笑微臣了,微臣……微臣……”他就要摘下。
“戴着吧,”萧昀居高临下瞧着人,心里感叹自己眼光真好,枕边人貌若天仙心灵手巧,一边心猿意马,一边和颜悦色笑道,“状元郎送的香囊,朕喜欢得紧,又大气,味儿还香,朕是不太会挑,还是你眼光好,朕以后倒得向你讨教讨教了,省得指挥使成天说朕定的官服不堪入目。”
“……微臣哪配?”谢才卿受宠若惊,唇角慢慢漾出一丝拘谨的笑来,“陛下……陛下喜欢就好,陛下若有用得着微臣的,尽管吩咐。”
“陛下在太仆寺又救了微臣一命,微臣能为陛下效劳一二,微臣欢喜不尽。”
“这是你说的,”萧昀懒散道,“那朕可就不客气了,状元郎厨艺精湛,上回熬的汤,朕可还惦记着呢,朕昨日还说要叫指挥使也尝尝,他今晚刚好要过来同朕用晚膳……”
“……”谢才卿黑曜石般的眼眸微亮,“微臣明白了,微臣现在就去。”
萧昀皱眉:“这不是才午间么?这么早去做什么?”
谢才卿道:“微臣手艺拙劣,得好好准备,别让陛下被指挥使笑话了,微臣告退。”
他说完,没等萧昀叫他,人已经出了殿。
萧昀在身后瞧着他的背影,把不知道什么书又塞回架子上,心道枕边人可真温柔贤惠,臣子娇妻,也不过如此了吧。
朕眼光可真好。
……
从御书房出来,谢才卿瞬间面无表情。
吃吃吃,自己吃还没完,还要叫上好兄弟。
他怎么不连朝臣也一起叫上呢。
怎么就这么厚脸皮,客套话也能当真。萧昀万一天天叫他给他做饭……不行。
谢才卿想起什么,瞧了眼烈阳高照的天空,微微一笑。
进来的福安被晃了一下眼,心道状元郎模样真不似凡人。
……
晚膳的时辰,谢遮到了御书房。
太监迎他进去,谢遮刚要同以往一样问太监皇帝在何处,一往前看,皇帝和个刚下学饿得不行的兔崽子一样,规规矩矩坐在桌子前,满面笑容,等着宫人上菜。
“……”谢遮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皇帝向来没什么口腹之欲,他嫌麻烦,说人一天要吃那么多顿饭,一辈子里近十年估计都在吃饭了,实在浪费时间,所以向来是饿了就用,风卷残云,用完便撤。
所以以往谢遮都不愿同他用膳,他讲究细嚼慢咽,几乎每次都是萧昀用完了人溜了,留自己一人在宫人无数双眼睛的殷切注视下,僵着脸继续细嚼慢咽。
这倒还是好的,常常是自己吃了一半,皇帝人才来,结果最后最先走的也是皇帝。
“愣着干嘛?快来。”萧昀朝他招招手。
谢遮匪夷所思地过去坐下,如坐针毡:“微臣可得罪了陛下?”
萧昀皱眉:“何出此言?”
谢遮小声道:“陛下莫非是摆鸿门宴,要毒死微臣?笑脸相迎,是送微臣最后一程?”
萧昀怔了下,笑骂道:“滚。”
“谢才卿给朕做晚膳呢。”萧昀说。
谢遮恍然,原来是正在劲儿头上,笑道:“那微臣还能沾一沾口福?”
“是啊,”萧昀笑意浓了,“你是不知道,他第一次熬汤,就不比宫中御厨差多少呢,朕说了让你尝尝就让你尝尝,不过也就让你尝一回,让你知道到底有多好喝罢了,下回就是你想也没有了,他只能给朕一人做。”
“……微臣荣幸。”谢遮说。
“真的你是不知道,”萧昀说,“那天他给朕送汤,朕听说他是第一次,真的做了多少准备才下口的,结果你知道那个一下子从地狱到天上的感觉吧。”
“……微臣可以想见。”谢遮说。
“不不不,你想不出来的,”萧昀说,“朕跟你描述一下……”
“……”谢遮摆出假笑,恭恭敬敬耐耐心心地听着皇帝描述他的惊奇经历。
好容易听皇帝一人兴致高昂地说完,谢遮欲言又止,轻声道:“……他是陛下的人了?”
萧昀匪夷所思看他:“他才来几个时辰?朕像是那样的人么?”
谢遮:“……”
可为什么皇帝已经像娘子怀了孩子,叽里呱啦出去炫耀的傻丈夫。
谢遮想起陛下热得快冷得也快,勉强接受了,强颜欢笑道:“那预先恭喜陛——”
门边谢才卿进来了,萧昀咳了一声,谢遮立马噤声,微笑着回头看谢才卿:“今日麻烦状元郎了。”
谢才卿眉眼一弯:“不打紧的,指挥使与我有恩,做顿膳理所应当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谢才卿点点头。
萧昀往他手上看,谢遮也往他手上看。
谢才卿手上空空如也。
并未端着老母鸡汤。
谢才卿替二人布好筷子,出了门,朝后头挥手,很快,七八个宫女太监一人端着一道菜排着队进来了。
萧昀愣了下。
他只是叫谢才卿熬个汤,他竟做了一桌子菜?
谢遮心下也有些感叹,不得不说,谢才卿对皇帝是极好的,事事上心,人也温其如玉,善解人意,极会伺候人。
不过这样的,有些太百依百顺了,皇帝怕是过段时间就觉得没劲儿了。
宫女太监将菜摆上。
萧昀说:“状元郎未免太隆重。”
“要的,”谢才卿腼腆一笑,“毕竟是陛下请指挥使用膳。”
萧昀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怎么老指挥使指挥使的。
谢遮心下熨帖,笑道:“状元郎看得起我,之后我请状元郎,状元郎也得赏光才是。”
谢才卿声音清雅:“不敢,才卿定当登门拜访。”
萧昀看着他二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暗暗磨牙。
是当他不存在么?
谢才卿见了自己是羞羞答答的,那才是崇拜喜欢仰慕,谢遮那算什么,谢才卿对着个太监也这么笑,萧昀这么一想,顿时舒坦了,笑道:“揭了吧。”
谢才卿暗往桌上瞧,压下不听话的嘴角,悄然瞥向萧昀。
“看朕作甚?”萧昀笑吟吟道。
谢才卿立即低下头,面皮微红,交叠在身前的手微攥。
谢遮见他二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心道自己真是多余。
“才卿献丑了。”谢才卿低声道。
宫人揭了菜肴上的盖,萧昀瞧了一眼,笑容满面:“状元郎未免太过——”
他又仔细瞧了一眼,表情骤变,脸色倏然黑了下去。
谢遮瞧了一眼,惊讶道:“状元郎未免太过——”
他又仔细瞧了一眼,表情骤变,瞧了眼萧昀,面部肌肉开始不听话地抽搐,捂住嘴,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憋着笑:“状元郎未免太过隆重了,微……微臣受宠若惊啊,不过状元郎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谢才卿脸色更红。
桌上是烧鹿筋、黄焖鱼翅、佛跳墙、爆炒禾花雀舌……
那张纸条上写着的所有菜,全含括在内了,另外还加了好几道在这稍热的天里看着就油腻的大菜。
谢才卿的手在袖子里掐着自己的手背,低着头,沉默不语。
谢遮瞥向萧昀,咳了一声:“这些都是陛下喜欢吃的菜——啊!”
谢才卿疑惑地抬起头。
谢遮涨红着脸,不动声色地捂住被踹的地方,道:“陛下可要好好用啊!”
萧昀脸色黑沉一瞬,表情恨不得杀了谢遮,谢才卿看过去时,他却又瞬间恢复了和颜悦色。
“难怪状元郎午间就去了,”萧昀说,“一下午能做出这么多,还色香俱全,味道定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些菜都不容易做,处理还费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陛下谬赞,微臣近来反思,微臣并无无可取代之处,若要长久地呆在陛下身边,总是得有所长叫陛下开心的,所以才钻研了一二,只是实在手笨。”
谢遮心说你叫陛下开心还不容易。
萧昀:“……”
谢才卿瞥了眼谢遮,低声说,“微臣怕伺候不好陛下,所以之前问了指挥使陛下喜好,还请陛下恕罪。”
谢遮看向萧昀,诚惶诚恐地起身:“陛下恕罪。”
“……你们何罪之有?”萧昀说,“都是一片忠心。那朕倒要尝尝了,朕好些日子没吃过了。”
萧昀瞧着满桌肥美鲜香、油光锃亮、汤汁黏稠的厚重菜肴,面不改色地夹了一块皮焦香肉油白的猪蹄,咬了一口,感受到滋了一嘴的油和唇齿上的黏感,笑道:“……朕就喜欢吃这些。”
谢遮:“……”
“味道不比御厨差,指挥使快尝尝。”萧昀说。
谢才卿松了口气,唇角绽开笑:“陛下若喜欢,微臣每日都替陛下做。”
第49章
用到一半,萧昀招呼谢才卿将御书房的奏折抱回寝宫了。
人前脚刚出去,萧昀立马撂下筷子,东张西望,将碗里的饭倒到窗外,回来时拿着空空如也的碗,懒散靠上椅背,指着桌上的全席大菜:“指挥使,朕请你吃饭,你可使劲儿给朕吃!”
“……”谢遮面色僵硬。
萧昀吃了一肚子油腻,有点反油,接过福安递过来的不冷不热的茶水,喝了两杯,才稍稍解了解腻,缓过气来。
他将茶盏放回,见谢遮仍僵着不动,拍拍手催促:“快快快!他待会儿就回来了!指挥使,你可以的!”
指挥使在萧昀的督促下,绝望地吃了一口又一口,总算赶在谢才卿回来前,完成了任务。
谢才卿回来时,桌上的菜已经被消灭了大半,萧昀的碗里空空如也。
“回来了?”萧昀舀了一勺勾了浓浓的欠的肉汤到自己的碗里,喝了一大口,餍足道,“这汤也甚好,指挥使尝尝。”
谢遮:“……”
谢遮低头看了看撑得圆滚滚的小腹,油得实在说不出话了,似乎只要一张嘴,就能流出油来,只能极为勉强地摆了摆手,示意实在是尽兴,吃不下了。
谢才卿展颜:“陛下和指挥使喜欢就好。”
萧昀说:“以后不用做这些了,朕是喜欢,但太麻烦——”
谢才卿坚持说:“微臣不嫌麻烦的。”
萧昀语气不容置喙:“一个状元郎大把时间弄这个,被朕拿来当厨子使,太委屈了,被旁人听了去,还要说朕牛嚼牡丹、暴殄天物的,朕不是嫌你,朕让你干些别的,人尽其用。”
谢才卿这才松了口气,仍有些拘谨不安:“微臣一切听陛下的。”
萧昀暗松了口气。
谢遮大松了口气。
萧昀说:“那朕先回寝宫批奏折了,状元郎待会儿也过去。”
谢才卿听到是寝宫,想着那句人尽其用,愣了下,若无其事道:“好。”
他倒是巴不得萧昀快些,他只是好奇,萧昀准备怎么把他自己无比自然地送上门,像他当初处心积虑的那样。
当初萧昀百般为难、差点杀了他,这次换到萧昀,他可得让他好好表现一番。
他总也得瞧瞧大宁皇帝于风花雪月的城府心计,知道自己当初到底输在哪儿。
谢遮见皇帝溜了,坐在原位上,一阵一阵打着油嗝,感觉油都要从脸上冒出来了,恨得咬牙切齿。
谢才卿关切地同他寒暄几句,出去后,在无人的地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他就说萧昀怎么可能自己吃了。
……
寝宫里,萧昀正懒洋洋地逗着鸟儿,案边小太监念着奏折,翻开一本,突然放下,面红耳赤。
“念啊,怎么不念?”萧昀不耐烦道。
“陛下,这本还是您自己看,”小太监讷讷说,“奴才念下一本,可好?”
萧昀一怔,想到什么,笑容愈浓:“钱思圣的奏折?”
“是,”小太监红着脸回话说,“……他还在奏折里夹了画册。”
萧昀一乐,面不改色道:“行,你给朕放着,朕待会儿自己瞧。”
小太监松了口气。
边上宫女儿听见上奏折之人名字,都羞红了脸。
38/94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