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善被人欺,真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其实她哪有那么好的脾气啊?从前在网上,她一言不合怼过的人可不少,也就是面对幽砚,她根本不敢有什么脾气罢了。
毕竟和一个大反派置气,自己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呢?
说到底,一开始确实是她害怕幽砚,所以只要幽砚肯给她个台阶,她便会咚咚咚地跑下去。
到后来,她也没那么怕幽砚了,但自己的心态确实发生了一点变化,也说不出为何,只要幽砚随口一哄,自己便能很轻易地选择原谅。
也是,这便是最初的心动吧。
面对有些喜欢的人,不管对方做什么,自己都会在心里为其留足余地,只要对方愿意踏上这片余地,便没什么是不能原谅的。
前一天夜里,亦秋与幽砚是在山间睡下的,渐漓知晓以后,仓促间搭起了一个空房,在备上桌椅床铺过后,便将二人邀了进去。
“昨夜不见你们归来,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离山,今日得知你们昨夜露宿在外,才发现原是我太过怠慢了。”
渐漓说着,放下了特意送来的烛台,一脸愧疚地向二人鞠了一躬,这才缓步退出客房,顺手关拢了房门。
房门合拢后,亦秋四处观察了一番,不禁感慨道:“幽砚,这间屋子,还有这些桌子、椅子、床,全部都是新的。”
“平日里,敖岸可没有客人。”幽砚淡淡说着,于床边坐了下来。
幽砚说得没错,平日里敖岸山可是没有客人的,别说这间房了,就连洛溟渊休息的那间房,都是他们上次来此之时不曾见过的。
这就不得不说一下了,这些法力高强的人搭个房子可真简单,只要愿意消耗灵力,那么平地起屋也就是一个下午的事儿,寻常人类可羡慕不来。
亦秋一屁股坐上床去,两条小腿相互一蹬,便踢掉了脚上的鞋子,将腿抬到了床上。
她习惯性将幽砚往床里头推了推,在推出可供一人躺下的空位之后,立即脱下一身外衣,当场躺平在了枕头之上,抬眉望向了旁侧依旧坐着的幽砚。
那一瞬,她心里不由浮起了一个念头。
——夫妻之间,应是有夫妻之实的。
她与幽砚之间是否也会如此?
如今她们已然确认了关系,再这般同床共枕,只怕是真的会有吧?
可她们还没有成亲呢,婚前关系放在未来倒是常见,可若在古代,应该是不合理的吧?
这应是确认关系后,她们第一次同床共枕……
幽砚会碰她吗?
她这般想着,不禁望着幽砚眨了眨眼,然而幽砚并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
看来是不会了……
亦秋瘪了瘪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昨天夜里,她并没能睡得很好,此刻窗外天色已沉,她才刚一躺上床铺,便已被睡意席卷了全身。
“这么早就困了?”幽砚坐在一旁,低眉看着眼前被子都没盖的亦秋。
“嗯……”亦秋轻声应着。
她刚想伸手去拽被子,便见幽砚先一步为她盖好了被子。
下一秒,桌边跳动的烛火熄灭了,屋中陷入一阵黑暗。
亦秋双手不自觉抓住了被子的边缘,闭上双眼,在入梦以前,轻声吐槽了一句:“鹿也好,狗也好,都比你这只鸟会筑巢。”
“……”幽砚微微蹙眉。
“但很奇怪,别人造的房子,就是没你那小破木屋住着安心。”
幽砚闻言,眉心不由舒展开来,将亦秋露在被子外的小手塞回了被子里,又为她将肩颈盖好,这才躺下身子,望着头顶那一片漆黑愣愣出神。
亦秋睡觉向来老实,做羊驼时能安安静静趴一晚上,变成人以后也能平平稳稳躺一晚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幽砚微微侧了下脸,将目光望向了已然入梦的亦秋。
少女的呼吸之声缓慢而又匀称,适应了黑暗的双眼,依稀能够在这黑暗之中望见那微微轻颤的长睫。
幽砚迟疑片刻,忍不住伸出手指,于那长睫之上轻轻抚过。
指腹感到有些痒痒的,少女也吸了吸鼻子,轻「哼」了一声,下意识深吸了一口长气,一边吧唧了一下小嘴,一边将头别了过去。
幽砚不由得轻笑一声,忍不住向亦秋稍稍靠了些许。
这一次,亦秋没有闪躲,只是反手搂住了幽砚靠上来的手臂。
心跳,在那一刻骤然加速——是那种像白天一样的怪异感觉。
这样的感觉,她已不是第一次出现,她却不知到底如何形容,又该如何应对。
幽砚下意识想要将手缩回,却不料亦秋抱得有些紧,若是太过用力,只怕会将她惊醒。
短暂犹豫后,幽砚深吸了一口气,向亦秋多靠了几分,那贴着墙壁的半条胳膊终也离开了冰冷的墙体。
原来,身侧熟睡之人,也能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好一阵沉默过后,幽砚平复了心跳,轻轻闭上双眼。
难得一夜无梦。
江羽遥为入梦救人,足足花了三天三夜。
第四日的凌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月灼一声惊呼吵醒了睡得正香的亦秋。
她这条驼命可全系在那俩主角身上,此时此刻主角那边有了动静,她自是第一时间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醒来的那一瞬间,亦秋本想以术法穿上外衣,奈何架不住脑子晕乎乎的,指尖掐了半天,愣是没有掐出个再简单不过的法诀。
于是,她一边穿衣,一边摇晃着脑袋,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
可人从梦中忽然醒来,大脑还犯着困意,一时半会儿手忙脚乱,竟是连衣服也穿不好。
古时候的衣裳,穿起来真是麻烦,还是现代好,一套一披最方便。
她这般想着,便见一双纤细修长的玉手自旁侧伸了过来,自身后掠过她的腰际,为她系上了半天不曾系好的系带。
亦秋不由得收了收腹,脑子一下便清醒了许多。
“我会穿的。”亦秋说着,咬了咬下唇。
“嗯……”幽砚应着,为亦秋顺了下发辫,这才轻轻推了推亦秋的后背,“快去看看吧。”
亦秋点了点头,连忙穿上鞋袜,溜似的跑了。
她想也没想,便朝着那紧闭了足足三日的房间跑去。
此时此刻,屋中法阵已散,熏池正在为仍旧不曾转醒的洛溟渊渡送灵力。
朝云已然昏迷,此刻扶着她的江羽遥面色惨白、双眼泛红,似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脸色神色更是忧虑万分。
月灼与渐漓皆守在门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亦秋有些茫然地踏入屋中,眼里满是担忧,语气中带着几分似是不敢面对的犹疑,“这是什么情况?”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第164章
此时此刻,屋内每个人的神色都十分凝重。
知道的,是有人受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天就要为谁送葬。
这沉闷的气氛是要闹哪样?
难道《枯枝瘦》的倒霉男主是要提前领便当了吗?
“江羽遥,梦里发生了什么啊?阵法都破了,小猪蹄子怎么还躺着呢?”亦秋不禁问道,“你有将他带出来吗?”
入梦之前,朝云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不止一次告诉江羽遥,若是遇上了什么危险,定要以自己的性命为重。
不管江羽遥有没有从噩梦中把洛溟渊带出来,只要此时此刻她人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大可不必如此丧气。
“我不知道。”江羽遥沉声说着,嗓子多少有些沙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醒……”
她说着,不禁红了双眼,声音略带哽咽,一时有些语无伦次地反复解释了起来:“我不知道,我没有丢下他,我明明……明明带着他一起出来了……”
这样的解释,不像是为了说服旁人,反倒像在害怕,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惶恐。
如果江羽遥真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曾将洛溟渊独自一人留在梦中,如果她真的在梦境坍塌之前,将洛溟渊带了出来。
那么此时此刻,面对着眼前并未转醒的洛溟渊,她如此崩溃倒也正常。
——我都这样尽力了,还是救不了他。
如此残忍的真相,应是换谁也接受不了吧?
亦秋皱了皱眉,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发问对江羽遥而言,无疑是那雪上加霜之举。
现如今洛溟渊没有醒来,朝云更是昏迷不醒,江羽遥心底的恐慌只怕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限,再不能有人从旁去乱她的阵脚了。
亦秋想了想,道:“你也别急嘛,这事没那么糟糕的,你不是将他从梦里带出来了吗?带出来就没事了呀!”
“可是……”
“噩梦没了,人也不一定会醒的。”亦秋说着,快步走上前去,在江羽遥身旁坐下,认真说道,“我与幽砚失踪的这段日子,便是被那翳鸟收入了造梦的浮梦珠中,可噩梦消散之时,我们依旧留在梦中,还是后来费了好大功夫才闯出来的。”
江羽遥闻言,眼底不由多了几分希望。
亦秋继续说道:“而且啊,这噩梦一散,就算依旧身处梦境,也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
江羽遥:“真的?”
亦秋点了点头,道:“我骗你做什么啊?你不信,可以问问幽砚。”
她话音刚落,幽砚便已自屋外走了进来。
江羽遥几乎瞬间便将目光转向了幽砚,眼底满是期盼,似乎只要简简单单一句安慰,便能将她从愧疚与自责中拯救出来。
幽砚沉默片刻,淡淡说道:“没错……”
话音落时,江羽遥似松了一口大气,目光不由望向了还未转醒的洛溟渊。
幽砚见状,不再多言,只径直走向床边。
熏池见她来了,便向旁侧让了半步。
下一秒,只见幽砚将右手指尖轻轻落上了洛溟渊的眉心,幽绿的灵光自那细瘦指尖不断涌入沉睡之人的周身灵脉,数秒寂静后,幽砚缓缓收回右手,回身淡淡说道:“没事了……”
月灼:“真没事了?”
幽砚轻「嗯」了一声,抬眼望向了熏池。
熏池亦点了点头,回身道:“我想,方才应是梦里发生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洛溟渊的意识忽然开始猛烈冲撞朝云设下的法阵,所以你们出梦之前,法阵便先一步崩塌了。”
月灼闻言,认真点了点头:“对,我就是忽然感觉到这边灵力波动很大,所以才来看了一眼。我这才刚进屋呢,那阵法就炸了!”
这小热狗的声音,本就如孩童一般稚嫩,此刻那奶声奶气的一声「炸了」,语气虽是无比认真,听上去却跟开玩笑似的,让人根本紧张不起来。
亦秋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然而屋内的气氛依旧不怎么轻快,她知自己这一声笑太过突兀,于是连忙皱眉、咬唇,强行憋住了那涌上心头的笑意。
月灼瘪了瘪嘴,望向亦秋问道:“你是在笑我吗?”
“没有没有!”亦秋瞬间将扎着两根长辫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她哪里敢得罪这小热狗啊。
月灼微微皱眉,一脸想要继续追问的样子。
渐漓轻轻扯了一下月灼的衣袖,俯身于她耳畔轻声说了些什么,这才让她闭上了嘴巴。
“不管怎么说,人没事就好,外头天色也快亮了,我去准备些早点,大家多少吃上一些,身子也会舒服点。”渐漓说着,转身出了房门。
月灼冲亦秋做了个鬼脸,也连忙转身追了上去。
亦秋耸了耸肩,低眉望向了江羽遥怀中轻靠着的朝云。
此刻的朝云,眉心紧紧蹙着,面色较之前几日更差了几分,虽已昏迷,呼吸却并不平缓,显然哪怕失去了意识,身体的疼痛也依旧折磨着她。
亦秋不禁问道:“她伤得严重吗?”
熏池摇了摇头,叹道:“木神本就有着不轻的内伤,如今为护江羽遥周全,更是强行撑开了这场噩梦的接应阵法,多少受了一些梦境的反噬,此刻已是伤上加伤。”
江羽遥不由得低垂了眼睫,指尖下意识为朝云理了理衣襟。
幽砚淡淡说道:“天界的仙神,不至于那么身娇体弱,修养一段时日便可。”
这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也十分在理。
别说是如今恢复了神力的朝云,就是神力未曾完全觉醒的小猪蹄子,不也是一路都在负伤,每次都吊着半口气,硬撑着活了下来?
亦秋轻轻拍抚了一下江羽遥的肩背,抬眼只见幽砚瞪了自己一眼,一时瘪了瘪嘴,将手乖巧地缩了回来。
她想了想,抬眼问道:“江羽遥,你在小猪蹄子的梦里……看见了什么?”
这样的问题,不禁让江羽遥拧起了眉心。
数秒沉默后,江羽遥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我看见了他的九生九世……”
“这个大家都知道。”亦秋说着,忍不住追问道,“除此之外呢?”
“九世历劫,皆为翳鸟所阻……”江羽遥说着,咬了咬牙,皱眉道,“若非翳鸟不择手段害他,他早应回到天界……”
“果然如此。”亦秋闻言,不禁望向靠站于床边的幽砚。
“并不意外。”幽砚答得一脸漠然。
熏池听了,不禁皱眉:“这翳鸟到底想做什么?按理说,蛇山被焚,她于碧海待了三百多年,金乌与扶桑再怎么说都曾收留过她,怎会生出这般仇怨?”
“我之前就说过的呀,因爱生恨,你们都不信我。”亦秋说着,瘪了瘪嘴。
没多会儿,她便发现江羽遥和熏池都将目光望向了自己。
“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亦秋说着,伸手托住了下巴。
“你确曾说过,翳鸟她一心爱慕……爱慕着……”江羽遥说着,不由得低眉看了一眼怀中躺靠的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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