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条夫人没有进入过两个孩子的房间吧。”五条悟在这时突然开口,“孩子们的房间,被收拾得很干净,每一处角落,哪怕是地砖的缝隙里,都没有多少灰尘,比起脏乱的客厅,那里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它是怪物没错,但是它是因为高条先生对你、对孩子的爱,而形成的怪物。”
高条夫人浑身颤抖着,她不敢相信这两个人所说的话,但是无论如何的去细想,都在告诉她——他们说的是真的。
“我们的建议是,现在就把它除掉。”赤禾井注视着高条夫人脸上的情绪变换,虽然不忍,但他还是说了,“它现在会保护你,但不确定以后会不会,因为它本质上只是感情的化身,并不是你真正的丈夫,而且它在保护你的同时,很有可能会伤害到其他人。”
“我想夫人你并不想看见这样的情况吧。”
女人的眼里闪过不忍,她用力闭了闭眼,艰涩的说着,“我知道。”
“在它出现的第一天,它还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的它比现在还要小,直到它吞了一个人。”高条夫人回忆着,咬紧了牙齿,从嘴里硬是挤出完整的语句来,“那个人自称是个一级咒术师,可以将它祓除掉,让我不再受折磨。”
“但是他失败了,那个人在进入了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第二天,它也变得更加庞大了,将主卧的天花板全部占满了,我也就再也不敢进入房间。”
五条悟眼神一动,问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是悟所说的那个调查一级咒术师失踪的任务?赤禾井看向五条悟,心里有些明白了。
而之后高条夫人说出了名字,五条悟对着赤禾井点了头,“是他没错了。”
五条悟苦恼的摸了把脸,“估计那个时候这个咒灵也就准一级或者一级吧,他觉得自己能够解决,没有向上面报备情况,真是莽撞啊。”
他接到的任务内容就是这名咒术师在行进到八原的时候消失了,没想到不是在八原,而是在八原旁边的镇子,因为失踪得突然,靠技术只能定位到那名咒术师最后使用手机的位置,也就是的场的宅子。
“我不清楚它是什么,它保护了我,我很感激它,但是它同样也伤害了别人。”高条夫人的情绪已经平稳了很多,只是眼底还是有着不少的恍惚,“所以请……请把它消灭掉吧。”
“我已经,不想再烦恼这些了。”她脚步摇晃着,慢慢的朝公寓楼挪去,留下的背影,似乎已经没有了活力和生气。
几个月前,她养大的孩子们离开了她,而几天前,和她恩爱的丈夫被残忍的杀死,今天,她得知自己的好友因为报复了杀人犯,而面临牢狱之灾。
以往幸福的人生,就因为一个人,在短短的时间里,分崩而裂,仅仅留下她一个人。
赤禾井看着她走进楼里,心里隐隐猜到了她想要去做什么,他抬脚就要追上去,却被拦在他面前的咒灵挡住了去路。
“你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赤禾井厉声道。
咒灵动了动,似乎是在摇头,发出来几声意味不明确的音调:【爱……尊重,决定……】
“你这算哪门子的爱!爱她不是让她去死,而是让她从过去的阴霾里走出来,让她能够拥有幸福。”青年肃着脸,眼神紧紧盯着前方的咒灵,“让她能够带着笑,满载着幸福和快乐,在临死之前,还能回忆起曾经美好的时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怀端着痛苦离开。”
就像平行世界的他那样,带着幸福死去,这样才能让一直爱着他的人,在回想起他的时候,想起的都是那些带着甜蜜和些许苦涩的回忆,而不是用那些无尽的痛苦,来折磨着依旧存在于世上的人。
他爱着我,我亦回报予他。
“悟!”
赤禾井刚开口,五条悟就已经冲到了楼下,然而咒灵的速度也同样很快。
兴许是青年的话刺激到了它,原本已经失去了一半力量的咒灵气息突然又强大了起来,甚至比五条悟在楼上见到时的还要厉害,漫天的黑将天空都遮蔽了,铺天盖地的黑丝带着强大的咒力朝两人席卷而来。
“你是在心虚吗?”赤禾井冷笑一声,诡异的咒纹迅速漫上他的皮肤,从内里透出来的咒力越发的沉重,“被我说中了吗?被诅咒而化作的咒灵,和你这样因为爱意而产生的假想咒灵,还真是完完全全不一样啊。”
他抬起手,手掌相对,小指和无名指贴合着,剩下的三对交叉着,指尖对准了那越发庞大的咒灵。
“你这根本就是自私!”
【领域展开——】
【虚幻镜】
球形的封闭领域以赤禾井为中心展开,释放的咒力刮起风,吹动着他的发丝,一块一块破碎的镜面漂浮在领域里,随意的分布着,每一块镜子里的画面各不相同,或是某地不知名的景色,或者面容模糊的人物,又或者安安静静放在桌上的静物,充满了恬适的温馨感。
一眼看去,各种各样的画面迷乱着视觉神经,让人不知道自己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似乎是在这,又似乎是在那。
赤禾井的领域不小,将大半的咒灵包裹在了里面,剩下的因为领域的封闭而被切断了在外,青年看着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咒灵,眼睛里掺着的光更加细碎,像是镜子狠狠的摔在地上,碎了一地的晶亮。
他的手腕一转,原本交叉的两只手分开,手指收拢,似是抓着了什么东西。
原本随意漂浮在领域里的镜面瞬间聚拢,化作一道光来到赤禾井收拢的手心里,青年低垂着眸,目光沉静的注视着手心的光亮,那并不耀眼,如同萤火的微光,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轻微的上下起伏着,带着人性一样亲昵的蹭了蹭赤禾井的指尖。
“……”赤禾井轻笑了一声,缓缓抬手,将手中的光亮推送出去。
那点萤火般的光在领域里慢悠悠的往前飘着,这看似渺小的存在却让咒灵本能的恐惧,不断的躲闪着,仿佛这不是什么小小的光点,而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巨人。
可惜,领域里的攻击是一定会打中的,无论咒灵如何害怕的躲避,也只能看着它接触到自己的身体,没入了一片黑丝之中。
在光点没入的瞬间,赤禾井收拢的手掌猛然张开,从那绷直了的指节可以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咒灵被定格在了领域之中,它的每一条黑丝都无法动弹,僵直的浮在半空中,巨大的镜子出现在了它的身后,将它的整个身影都映入了镜面之中。
赤禾井的手又再次收紧了,握成了拳头,像是在敲打着什么东西一样,往自己的身侧一挥。
碎裂的声音响起了——那光洁平滑的镜面上突然裂开了一条裂痕,飞快的蔓延了整个镜面,细碎的玻璃从巨大的镜子上落下,散开在领域里。
“咔嚓。”
“咔嚓。”
青年又隔空敲打了一下。
那巨大的镜子瞬间崩裂,一块又一块的玻璃碎片从镜框上脱离,眨眼间就将那咒灵包围起来,锋利的边缘扎进了它的身体,一声拉长了的尖啸从咒灵的口中传出,它拼命的挣扎着,用上了所有的咒力,要将这些大块的玻璃碎片从它的身体里甩出来。
只是赤禾井怎么会让他如愿呢。
那失去了镜子的镜框缓缓的向前移动,将咒灵一点点的吞噬进里面,漆黑而深邃如同黑洞般,把它不留一寸的全部吞噬。
赤禾井拂开飘到了面前的新增的碎片,手掌顺势下压。
那镜框之下,浮现出一条血红色的河流,上面漂浮着许多的玻璃,照映着一片血红,就连上面微小的光,都是鲜红的颜色。
河流翻涌着,将镜框吞噬了。
领域里再次恢复成刚刚开启时的模样,赤禾井困顿的眨眨眼,确认自己的领域里没有了别的气息,抬手将领域收起了。
“不知道悟怎么样了……”他开领域的时候五条悟正好在领域的范围外,没有被包裹进来,赤禾井记挂着上楼的高条夫人,一离开领域,他就抬头往楼上看去。
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团火光,熊熊烈火在第九层的屋子里燃起,它无情的吞噬着屋子里的一切,将美好和痛苦的过去掩埋在一片灰烬里。
赤禾井惊了,他下意识的以为高条夫人自焚在了屋子里,抬脚就要上去。
“井酱。”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赤禾井转身,看见正扶着高条夫人的五条悟站在另一栋楼下。
他想也不想的就跑了过去,紧张的上下看着高条夫人——对方虽然有些狼狈,但是身上没有什么伤,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得没有情绪。
“怎么样?”赤禾井小声问了五条悟。
白发的咒术师摇了头,在高条夫人刚刚点燃屋子里的煤气的时候,他将她带了出来,一直到赤禾井从领域里出来,对方都是这样的状态。
“我想见奈子一面。”
在赤禾井苦恼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高条夫人开口了,她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见奈子一面。”
“……好。”赤禾井低声应了,“我们这就安排。”
……
……
咒灵祓除掉之后,窗的人开始处理后续,正好他们在这里,就直接联系了警方,或许是上头打了招呼,这次警方的速度很快,第二天一早派了警车来接他们,也没有过问为什么昨天才见过福居奈子的赤禾井现在又要再见一次。
高条夫人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整理好了自己,才跟着警官进入了和福居奈子交谈的房间——这一次,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场。
赤禾井站在外面,和五条悟并着肩靠在墙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至少赤禾井自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的思绪乱糟糟,没有重点,恍恍惚惚的。
“赤禾先生。”
男孩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从纷乱的想法中带了出来,赤禾井扭头,看到禾真独自站在走廊的尽头,半个身子隐藏在阴影之中。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他这样说道。
因为两个孩子没有和五条悟交流过,赤禾井怕他们害怕,就让五条悟在外面等着,他跟着禾真走进了一间开着门的休息室。
朱美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那玩意还在惊惧的尖叫着,含糊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
“赤禾先生。”禾真站到了姐姐身边,他看了一眼女孩手里拿着的东西,深深的对着赤禾井鞠了个躬,“我想请您,让这个家伙不得解脱。”
赤禾井向前几步,扶起了禾真,看向了朱美手里抓着的东西,离得近了,才发现那被女孩团成一个球状的东西,上面长着一张让现在的赤禾井极度痛恨的脸。
——那是名方川。
青年心里一跳,抬眼看向朱美,只见她安静的笑着,眼神却是相当的冰冷,看着手里的球,像是在看什么恶心的玩具,厌恶、但又不想就这样放开他,两只手将他捏成了各种的形状。
“这……”赤禾井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是在水下的时候带走的吗?”
朱美点点头,回应了。
赤禾井当时看见的水下的那张脸,确实是她的,她知道妈妈会杀了这个人,特地一直跟着他,在他毒发倒下的瞬间,将名方川的灵魂从身体里面抽离了,让他死的不能再死,根本来不及通过现在的医学科技将他的毒解决掉。
女孩将名方川的灵魂团成球,笑着递给赤禾井,见他呆愣着,又往前递了递,从残破的喉间溢出来几下声音,示意对方去接。
青年看着对方手里的那张长着脸的球,指尖颤了颤,接了过去。
“是想让我处理他吗?”他问。
朱美笑着点点头,她虽然有着能将灵魂提出来揉捏的能力,但是对于怎么处理,怎么让他更加痛苦,她对此毫无头绪。
对于她而言,单纯的将名方川的灵魂捏成各种形状,都不足以消减她的怨恨。
赤禾井拿着灵魂球,神情复杂,他没有朱美那种能力,接过的球是什么形状,在他手里就一直会是什么形状。
这个大小,当兵兵球使好像刚刚好——青年恍惚间冒出来这么个想法,随即自己都笑了。
“我会把他放进我领域的河流里。”赤禾井说道,见两个孩子眼里带上了好奇,他迟疑了一下,又切换到了咒灵态。
强大的气息震住了孩子们,他们同时往后退了一步,不过心里清楚赤禾井不会伤害他们,因此眼里也没有对强大存在的畏惧和瑟缩。
赤禾井开了一个小范围的领域,将两个孩子罩了进去。
闪亮的玻璃碎片花了孩子们的眼,他们好奇的观察着领域里的情况,发现了新事物的孩子开心的对着赤禾井甜甜的笑着。
“看那,就是这条河。”赤禾井一手摸了一个孩子的头,指着不远处的血红色河流说道,“这个河里啊,被我关了很多很多强大的存在。”
“跟赤禾先生一样强大的吗?”禾真歪头。
“哈哈哈哈,怎么会呢。”赤禾井勾唇,“那肯定比我弱啦,不然也不会被我关起来。”
“这样,我们把名方川扔进去,让他在里面,不能活,也死不去,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关在里面的存在折磨着。”
青年问了一句,“觉得怎么样?”
两个孩子的眼神瞬间就亮了,朱美兴奋的拍拍禾真的手背,满脸刀伤的女孩此刻却是无比的可爱。
“真的吗?”禾真拉住了姐姐的手。
“真的。”赤禾井肯定的点点头,“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灵魂来说,这样已经算是无尽的折磨了吧。”
他冷笑着,“就算我死,我的领域也会一直存在,而他也会随着我的领域永远待着我的河流里,就算世界毁灭了,他也依旧会待在里面。”
被困在无尽的河流里,意识清醒着,生死不得。
赤禾井捏紧了手里的球,它疯狂的叫喊着,也阻止不了青年将它扔进河流里。
小球在绵绵的河水中溅起一点水花,在水浪中翻滚着,隐隐能够看见有无数的虚影从河流出浮现,覆在小球之上,那被红水所淹没的存在渴望着食物太久太久,哪怕水波如绳索,死死的束缚在它们身上,伤害着它们最本质的东西,也依旧不在乎般的不断的往河流外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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