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江南回来那次!我在宫道上远远的看了一眼……太、太漂亮了,像是画里出来的人。”
许良人很干净,至少朝宋看不出来他对他的敌意。有敌意才是正常的,因为按道理讲,他们或许在争同一个男人。
“你不讨厌我吗?”朝宋浅浅的看了许良人一眼。
“为什么要讨厌?”许良人眼睛很亮,“奉君你真像是话本里走出来的人,待皇上也情深义重……在你身边的人肯定很幸福 。”
幸福吗?朝宋不明白,他觉得他不是个能给人带来幸福的人,他只会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或许他这种人也只适合待在画里,远远看着赏心悦目,可稍微离近了,便觉得了无生趣。
“奉君,之后我还能来吗?”
朝宋看了看偌大却显得有些清冷的宫殿,笑道:“你想来就来了,不会觉得无趣就行了。”
许良人走了之后,殿里静下来。朝宋仰躺在床上,狐狸安安静静的窝在他身旁,尾巴耷拉着靠着他。
今天很热闹,热闹得静下来之后,他更觉得心底发空,空得让人思绪轻浅又混乱。
第136章 风华绝代(36)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夏夜的雨来得猝不及防,浇湿了蒸腾的暑气。水珠顺着翠竹的尖叶滑落,形成无数道断断续续的雨线。
夜晚温度骤降,狐狸钻进朝宋怀里,就着他的手啃着个艳红的果子,眼睛眯眯的。
已经到了快要就寝的时候,朝宋只穿着单薄的亵衣亵(xie)裤。
婢子们安安静静的铺着即将要用的被褥,火红的烛光摇曳着,静谧又柔和。
“明天去为皇兄送别,今晚早些休息吧。”让人把狐狸带了下去,朝宋也该睡了。
竹子应了声,然后把床边的帷幔放下来。
夜深了,暴雨倾盆。哗啦啦的雨水来不及溜走,就混入了黏腻的泥土,四处都是湿润的土气,轰隆隆的暴雨中,电闪雷鸣。
翌日,天色阴沉,看不见阳光。朝宋早早的就起了,头昏脑涨,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他清醒了些。
心里发闷,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早膳过后,雨还没有要停歇的模样。
“……算算时间,差不多该走了,不然得赶不上了。”朝宋说完,就听见殿外有喧闹的声音。
一队队侍卫把整个宫殿都围了起来,暴雨如注,冷厉的长枪刺破水珠,幽幽的泛着光泽。
“参见奉君!昨晚皇上遇刺,现下全面封查皇宫,决计不能让贼人逍遥法外!如有得罪,请多包涵!”侍卫首领在雨幕中,声音沉得想块铁,狠狠的砸进朝宋心里。
……遇刺?又是刺杀!安叙归还好吗?按理说皇帝遇刺本不应该如此声势浩大的搜查,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么一想,思绪便像是决堤而出的洪水。
朝宋声音有些哑,雨声滴滴答答的,他的嗓音听得不清晰:“……皇上怎么样?应当无碍吧……”
“回奉君,殿内已经严密封锁了,太医院正全力救治,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出来……”侍卫首领挥了挥手,数队武装的人马涌入,开始搜索任何可疑人员。
与此同时,皇宫内各个宫殿、机构,都被围封了起来,铁甲上砸着暴雨,剔透清寒的水花溅起。
“各宫人员禁止流动,如有形迹可疑者,杀无赦!”
“殿下……”朝堇裕立在窗边,瞧着殿里翻箱倒柜搜索的侍卫。他微微探手,窗外的寒雨飞溅入掌心,乌泽国随行的贴身护卫脸色有些沉,低声道:“如今任何举动都被暗中监视了,虽说各宫都封查了,可也只是空架子。”
“处境对殿下很不利,若是有人栽赃嫁祸,怕是……”怕是有口难辩,徒惹了身麻烦。
如今皇帝遇刺,最有嫌疑的就是乌泽国的东宫殿下,怎么偏生他来了就出了这档子事?他出使郇国是不是有别的意图?
表面上各宫各殿都封锁了,可暗地里,朝堇裕殿里多了一倍的暗卫在看不见的地方监视着。
“无碍,”朝堇裕风轻云淡的抚了抚衣袍,望着天边阴沉沉的雾:“这暴雨一时半刻也停不了,山高路远,天气沉郁,等它片刻又有什么关系。”
等吧,就等这雨停了,云淡风轻。
这场闹剧,这场暴雨,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时间拖得越长,就越是人心惶惶,朝宋夜不能寐,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可心头全是惴惴不安的担忧。
雨还在下,他闭上眼睛,梦魇之中安叙归躺在血泊里,不能瞑目的瞪着他。
“……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快来救我啊。”他的嘴张张合合,血沫汨汨的涌出来。
朝宋想救安叙归,可他怎么努力也够不到,也触碰不到他。安叙归离他很近,又离他很远……安叙归看着他笑,嘴角的弧度讽刺又薄凉。
“……哈。”从梦魇中挣脱出来,眼前是黑沉沉的帷幕,不知道谁把殿里的烛火都灭了。
朝宋缓缓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被夜间的凉风吹着,背后顿时窜起刺骨的寒意。
床幔在空气浮动中缓慢摇曳着,太黑了,伸手不看五指,朝宋准备叫人燃几根蜡烛。
“……”电光火石之间,异样的惊悚感袭来,似乎有人影逼近!
那人就站在他床边,离他很近很近,黑暗里一晃而过的眼白,冷风飒飒,朝宋没能躲过去,那人竖起一根指头压在他唇上,很熟悉的味道:“嘘,别出声。”
朝宋瞪大了眼睛,虽然还是看不出黑暗里的轮廓,但这个人的声音他是再深刻不过的了。
他攥紧了那人的衣袖,手有些颤抖。
刚刚还在他梦里满身血迹的男人,现在完好无损的站在他床边,离他很近很近。
安叙归的发丝凌乱,扫在朝宋脸上,他拍了拍朝宋的腰身,示意朝宋往床里面挪挪。
“你……怎么在这儿呢?”朝宋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觉得他是不是还没有醒过来?不然安叙归怎么可能在他身边。
可这触感又太真实了,安叙归贴在他身后,胸口的起伏很平稳,呼出的气息很温热。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安叙归轻笑道,凑过来咬了咬朝宋的耳垂。
滴答滴答,越是安静的时候,越是能察觉到那些细弱的声音。
朝宋偏了偏头,不让安叙归碰他。安叙归想着他的时候就抱抱他,忘了他的时候和别人卿卿我我……说实话,朝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的。
若是安叙归厌了他,再也不搭理他了也就罢了。
可这个人时冷时热的,个把月对你不闻不问,现下又甜甜蜜蜜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到底有没有心?对谁都是这样吗?或许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皇上来干什么?宫里正紧张,不怕计划暴露吗……”朝宋低着声音,平平淡淡,掰开了安叙归绕在他腰上的手臂。
可身后这男人粘人,刚掰开就又贴了上来,鼻梁蹭着他后颈脖子上的肉,黏黏腻腻的吸了几口气,还张嘴咬了咬。
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安叙归强硬的和朝宋十指相扣,道:“朕的爱妃害怕,所以朕来陪他睡觉了。”
朝宋想反驳,可那口气堵在了喉咙里,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还觉得脸上越来越烧了,心砰砰砰的跳。
第137章 风华绝代(37)
殿外刮着风,料峭的寒光隐隐约约,夜半时分温度有些低,可和安叙归卧在一张床上,背后是汹涌的暖流。
可朝宋怎么也没有睡意。
安叙归来后,他昏沉沉的意识反而清晰了,有太多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暗夜里,他眸子很平静,平静里透着些清冷,像是搅不浑的一滩净水,入口是甘甜清冽的。
莹白细腻的耳垂看上去小巧玲珑,柔软的发丝挽在耳后,随着安叙归呼出来的气息微微颤动。
“睡吧,不要再想了。”干燥温热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捂住了朝宋的眼睛,他反射性的向后靠了靠,抵上了男人的胸膛。
安叙归也还没有睡着,但他们都是屏住呼吸很冷静,这或许是相遇以来最平和的一个夜晚。
没有试探压迫,也没有炽热滚烫。他们躺在床上,空气里凝着微滞的大网,从前的那些纠缠欲热真的已经过去了很久……
天破晓的时候,暴雨终于停了。
朝宋睁开眼睛,身旁空荡荡的,仿佛昨夜做了一个安详又柔和的梦。
殿外的侍卫撤离了,天上的乌云也散开,阳光投下来,蒸腾着空气里的水分。
*
初夏时节,皇帝又遭刺杀,暴雨倾盆中,皇宫紧急封锁,两天一夜后,太医院才放出消息——皇上无碍。与此同时,已将行刺凶手及其同盟缉拿,将于次日午时斩于玄武门示众。
行刺贼人乃先太后旧党,皇帝暴怒,雷霆手段的揪其根源,查出的余孽竟有二十余人。
这次是坚决不能姑息,等贼人们的人头落地了,宫里才又恢复了往日的太平。
那日,封央宫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朝宋见了人愣了愣,然后压下了眼底的情绪,道:“参见皇上。”
安叙归上前扶起朝宋,眸子里带着些许笑意:“不必多礼,爱妃这是在做什么?”
男人注视着朝宋手中已经半成形的红绳,明知故问着。
“……闲来无趣罢了。”朝宋垂下眸子,把编织到一半的红绳随意的扔在了角落里。
并不是他要闹情绪,只是安叙归身后跟着的那个人,让朝宋着实控制不住内心的波澜。
他甚至双手有些战栗,不敢去看那个清丽柔美的女人。……这似乎太侮辱人了,朝宋竖起了全身的利刺,对安叙归的接近的异常的排斥。
这是什么意思?!朝宋无意识退了几步,拉开和安叙归的距离,他看着安叙归身后端正站立的潇妃,女人面目清秀,不带笑容却眉眼动人。
……皇帝有三宫六院很正常,和其他男男女女分享爱人也是正常,可这并不代表朝宋可以忍受安叙归带着他的另一个女人来他这里耀武扬威。
“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安叙归见朝宋瞬间变了脸,伸手便想探一探他额头的温度。
——啪。
朝宋下意识就挥开了安叙归的手,清脆的响声吓得殿内的婢子们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潇妃看了看朝宋越发惨白的唇色,漠然的低下了头,不再看人了。
“……都下去吧,潇妃留下。”男人挥了挥手,面色也没有很难看,只是没了来时浅浅的笑容。
安叙归看着朝宋惨白的脸色,还有不让他靠近的抗拒动作,沉沉的叹了气,也不顾殿里还有人就想上前揽住朝宋。
是他的错,他得好好安抚朝宋。
男人手长脚长,稍微迈上前伸手就禁锢住了朝宋的动作,他理了理怀里人的发丝,像顺毛似的低头看着朝宋。
语气轻柔,带着纵容:“别气了,我都明白,听我好好解释。”
安叙归低哄着人,鼻尖蹭了蹭朝宋的脸颊,很亲密也很温柔的行为,却让朝宋很抗拒。
他猛地要推开男人,嘴里有些低语断断续续的说:“……别碰我!离我远点……”
太难堪了,让朝宋觉得窒息。安叙归居然当着另个女人、当着另一个妃子的面这么对他?!
浑浊的一口气冲上来,朝宋眼前发黑,嘴里有些腥甜,他身体发软的要挣开束缚:“……别碰我。”
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耳朵里嗡嗡作响,就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刀子,剐着他薄薄的一层血肉。
安叙归是罪魁祸首……这个男人好像拿着刀,舔着刀尖的血迹。
或许只有外人才能看出来,朝宋是太在乎安叙归了,所以大乱了方寸。
朝宋从前不是这样的。
“……放开我!”朝宋在安叙归挣扎得厉害,他情绪很激动,安叙归只能抱着他,任由着朝宋慢慢冷静。
“听我解释好吗?不是你想的那样……”安叙归一丝脾气也没有,他完全明白朝宋在想什么。
朝宋如今的表现不但不会让他生气,反而他心里还很踏实,说明朝宋在乎他。
若是换位思考,试想朝宋如果带着另一个男人或是女人在他面前暧昧……
安叙归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他一定会把另一个人碎尸万段,然后再把朝宋关起来。因为背叛他的代价,是要失去自由的。
可安叙归又明白,朝宋不会这么对他。
“好点了吗?累吗?”终于怀里人安静了下来,额前的头发都凌乱微湿了,他眼神还带着朦胧的起伏。
“可以听我解释了吗?”安叙归捧着朝宋的脸,卸下了所以伪装,眼神温柔得能让人溺毙。
“……解释什么。”冷静下来的朝宋也还是不想离安叙归太近,他微微扭头,安叙归也没有再强迫他。
朝宋不去安叙归,漂泊的眼神从殿内扫过,定格在窗边的绿植上。
……那棵兰花还是安叙归送给他的,虽然花期已经过了,但兰花依然被照顾得很好,叶片翠嫩剔透。
看着朝宋的背影,安叙归只能叹气,抬头的时候就恢复往日的模样,温柔是只给一个人的。
“安七,你来说。”安叙归看着女人。
安七?朝宋正不知所措,就见对面安安静静的女人忽然跪了下来,动作利落又潇洒,抱拳行礼,声音冷冽道:“奉君,安七是皇暗卫,奉命伪装成潇妃,方便时刻保护皇上安危。”
安叙归见误会终于解开了,才又握起朝宋的手,缓缓道:“让你担心了这么多天,我说过等一切太平了,我都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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