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燕靖随的问题,朝宋答非所问的说了句:“你们会让他出事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
可不会不代表就能排除所有的意外情况。
“是,我们是不会让他出事,公司还需要他,很多人都离不开他,”燕靖随顿了顿,说:“可是我们只能救他,却没办法阻止他。”
“如果他自己都不愿意回来,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说实话,听完之后朝宋心底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他甚至是有些错愕的。
他没想到顾屿会放手。
自从了解到顾屿的个性之后,他就觉得,招惹上了这个人好像不会那么容易甩掉。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没错。
顾屿不仅难缠,还对他有一定的威胁性。
朝宋想象不到他们之间的结局,至少他觉得他是不会接受顾屿的。
或许他们得纠缠很久,顾屿会成为他的一个威胁,但朝宋并不害怕,有威胁才有挑战性。
然而,让朝宋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顾屿居然没醒过来。
他怎么可能醒不过来?
除非他自己不愿意。
“我帮不了你。”茶冷了,叶片沉在了杯底,朝宋的回答让燕靖随心情跌到了谷底。
“……你再考虑考虑,就算你不喜欢他,看在你们这么久的情分上,算你帮帮他。”
朝宋觉得好笑,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嘲讽:“我帮他?他自己不愿意醒,谁也帮不了他。”
话是这么说的,可燕靖随还是没想到朝宋会这么直接了当的拒绝。
燕靖随不止一次来找朝宋,也不止一次的吃了闭门羹。后来还换了几个人,朝宋软硬不吃,让人实在是没辙。
这一僵持,就朝宋到了出院。
阳光特别好,他也懒得注意徘徊不肯离去的人。
燕靖随快被熬死了,他黑眼圈又浓又重,感觉闭眼就能过去上天堂了。
他都恨不得给朝宋跪了,别说跪,让他磕头他也得勉为其难的答应?!
朝宋作为重大的突破口,极难攻克。这个折磨人的差事就落到他头上?!现在想想燕靖随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干什么不好?非得看顾屿的热闹!现在主意是他出的,罪还是他遭……
“……你就跟我去看一眼吧,哪怕就看一眼!”说不定你看了就改变主意了呢?总归是种突破。
燕靖随都学会以退为进了。
“那我问你,凭什么?”朝宋不止问过他一遍。
他们不是伴侣,不是爱人,甚至连情人关系都算不上,朝宋问他,他凭什么要去帮顾屿。
可能正常人来讲,会觉得是情分,可对于朝宋来说,情分算什么。
朝宋转身离开,今天他出院了,燕靖随再要缠着人就难了,所有的小区别墅安保都严格到苛刻,他不认为朝宋会放他进去。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凭什么,这是朝宋问外人的,也是问他自己。
他和顾屿的关系算什么呢?如果他不救他,如果顾屿再不会醒过来,他是不是就少了一个麻烦。
这是朝宋所希望的。
但不管凭什么,朝宋找不到答案,他想去做就去做了。
下了几个台阶,他转头,声音说不上是平淡还是什么:“你还在那儿干什么?如果我也帮不了你们,你们就别再来打扰我。”
这一个个字燕靖随都认识,组合到一起他就不敢相信了!他高兴坏了:“好好好!你去试试,如果你也不行,那就让他睡吧!反正我们是没辙了!”
有救了有救了!
燕靖随觉得,如果朝宋都不能成功的话,那顾屿就真放弃算了。
不过……这个可能性根本没有好吧?!他觉得别说朝宋出手了,就这个人往那儿一站,说不定顾屿就把持不住自己醒了。
他可是见过顾屿的疯狂劲儿,这东西还没得手呢,他怎么能忍心放弃呢?
闹脾气吧,害,再强悍变态的男人也是需要呵护的……这朝宋不回应他,他不得自己躲起来缓缓?
燕靖随自认为了解了顾屿的性格。
第160章 情深难赋(22)
“怎么样怎么样……果然连接上了!”
朝宋听见燕靖随压抑不住喜悦的声音,他眼前的一片模糊不清,“你往前走,他既然不排斥你,你就跟着他的意识慢慢来,看看他会带你去哪儿……”
周遭漆黑混沌,可朝宋心里很平静。
他越是往深处走,黑暗就褪得越浅。
“……一直往里走,他的意识碎片可能在任何地方,我们不知道他碎成了多少份。”
“你所看到的,可能就是他眷恋的,他舍不得的。”
“你要让他愿意和你回来,外力是没办法让他睁眼的,只有他自己。”
“对了,等你把他的意识都找到了,你们自然就醒过来了……”
没有提示,什么都没有,朝宋跟着光往前,慢慢地眼前开始有了场景。
身后是无边无际的漆黑模糊,他往前跨了半步,瞬间就跨过了拱圆的门,小苑里流水幽幽,翠竹在夜色里浮动。
他从长廊穿过,漆红木的柱子掠过,屋檐上铜铃铮铮,竹帘轻轻的飘起,缝隙间洒出模糊皎白的月光。
这场景是朝宋无法控制的,就像水永远在往前流动,无论他做什么都还是会淌走。
转角穿过亭台,他眼前映着不远处房间里透出来的烛火。
他几步来到了门前,却踌躇着不敢推门。
朝宋明白了,这是顾屿的意识,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顾屿看到的,记得的,刻在脑子里的。
凉风穿堂而过,他垂下头,眼里只剩下一片深色的地板。
他伸手叩了叩门,有些沉闷的敲击声在夜色里宁静又祥和。
“进来。”
他推门而入,明明是瞬间的动作,可在朝宋眼里却放慢了千倍百倍。
他不敢抬头,眼前很久都是深色的一片,内室里烛火明朗,淡雅的香气衬着矮桌上的几支兰花。
“东西就放这儿吧。”清冽的嗓音,似晚夜拂过湖面的微风,一阵阵涟漪漫开。
他克制不住的抬了下眸子,先是看到半截瓷白的手腕子,然后是薄衫上垂落的青丝。
单薄的身躯青涩却美好,镀着柔光仿佛月下仙人。
再往上,清朗隽秀的眉眼,他生生的把每一处细节都刻在了脑子里,浅浅上扬的嘴角,鼻尖莹润的弧度,还有额前碎发间那点美人尖。
朝宋不会不认识这个人。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场景了。
因为顾屿,他又以外人的视角重温了一遍。
硝烟弥漫,战火纷飞。荒野里四起的火光,破空而来的漫天箭矢,哀嚎声,叫嚷声……
铁骑踏破城门,从战士的血肉之躯上碾过去,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他眼前只有血红色的大地,被血浸染着,湿润的,像条蜿蜒的河无休无止。
朝宋看见了他自己,那时候他已经完成任务脱离世界了,但尸体还倒在血泊里,被一柄长剑穿心而过。
他眼前的世界好像扭曲了,血色,黑色,怒气是决堤而出洪水,他陷入沉沉的黑暗里,沉溺进死水中。
“……又逃课出来打球?”远远的就传来干净的男声,朝宋随着转身而变换的场景,看见了斯文清爽,戴着眼镜的青年。
那也是他,被他遗忘的他。
朝宋能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和顾屿融为一体的,他能感知到顾屿的情绪,做着顾屿的动作,分享着顾屿隐秘的心情。
他扫了扫脑袋,像是有些羞耻,支支吾吾说:“……就,我已经很久没逃课了。”
青年挑了挑眉头,慢慢是倨傲的表情,他做出来却异常的斯文雅致。
他低头翻了翻手中的单子,指尖在扉页上滑动,然后停顿下来。
“正好,这次模拟考成绩出来了,省得我去找你了。”
香樟树的叶片沙沙作响,夏天的阳光格外的烈,他撩开球衣擦了擦脸上的汗,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过前面的身影。
“愣着干什么?放心,只是分析分析你前段时间的表现,”青年顿了顿,“不会告诉你家长的。”
“……好!”他往前跑过去,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朝宋感觉他笑起来,心脏跳得特别快。
砰砰砰,砰砰砰。
他从来没体验过心脏这样不受控制的频率。
虽然这感觉不是属于他的,可他却感同身受了。
连头顶毒辣的太阳都那么美好,他眼前只有青年飞扬的白色衣角。
像是观看了一部漫长的纪录片。
里面有朝宋知道的故事,也有朝宋注意不到细节。他看着一帧帧画面飞逝,心脏被牵引着,陌生的情绪陌生的视角。
这些都是顾屿放不下的执着。
朝宋见证了顾屿在任务世界慢慢成长,他从最开始的,微不足道的配角,成长成为了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角色。
从最开始的沉默寡言的侍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到后来的有了交集,一次次的相遇。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大殿。大柱上的金龙栩栩如生,盘踞在祥云之上,有腾云驾雾,凌然众生之态。
延伸的红毯,随着传来的脚步声,龙袍的边角明黄耀眼,那是让多少人争抢得头破血流的孽障。
冕旒晃荡撞击着清脆的响声,一步步砸在人心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都低着头,目视脚尖。
只有他在皇帝转身后,骤然抬起了眸子,他看着被黄袍包裹着的身躯。
他总是看着他的背影,他永远都是在追逐,他什么时候才能握住那片衣角……
情绪像是疯狂生长的藤蔓,扼住了他的脖颈,让他窒息。
他血红着双眼,他怎么也挣不脱着桎梏。
无数的画面落幕了,朝宋的心情从最开始的稍有波澜,变为现在的平静。
他见过了顾屿的执着,却并很意外,像是他潜意识里早就有了答案。
如今,只是证实了而已。
从顾屿的视角,朝宋找到那束永远在背后注视着他的炽热目光。
或许顾屿压抑得很好,但无数个世界的轮回,越发浓厚沉积的心思,只要一个眼神,就饱了数不清的欲望和灼热。
朝宋或许是已经习惯了,他没有排斥那束目光。从任务世界里的纪匀到安叙归,再到本源世界的顾屿。
他们都是一样的。
如果顾屿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或许朝宋会将错就错的继续放任他。
他也不是台冰冷冷的机器,他也有人的情绪。
他在任务世界里放纵自己,也是在给自己留下喘息的空间。
说白了,他宁愿在任务世界里和他纠缠几生几世,也不愿意在现实里给人一丁点儿希望。
那现在呢?他的心境是不是悄然无声的改变了……
朝宋得不到答案。
第161章 情深难赋(23)
风里夹着沙粒,猛刮在人脸上,沙漠的昼夜温差极大,白天烤得世界都快要融化,晚上却眉毛上都凝着层薄薄的冰晶。
“……呼呼,”将士们举着火把,呼出几口白气来暖暖手。“这时候皇城里得过年了吧,可惜我娘就我一个儿子,这么大好的日子孤零零的怪可怜。”
无边无际的贫瘠沙漠,他们是驻边的战士,眼底看不见千里之外的故乡。
“……唉,别说这些丧气话了,你在这儿吃两年苦,回去弄个好差事,让你娘享享清福。”将士拍了拍同伴的肩,谁不是一样的心情。
风沙很大,人都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夜里浅浅的交谈声随着风被吹散了,吹进了繁华的皇城里。
“……咱们日子也好过多了,只要有纪将军在,谁敢进犯我国边界?”
“要我说,这太平安定的日子,都是咱们将军撑起来的……”
皇城里大雪飘飘,街上覆盖着薄薄的水色。皇宫在纷纷扬扬的寒风里,庄严又肃穆。
一辆马车碾过薄雪,留着两道车轴印,轱辘轱辘的滚向了城郊的梅林。
出了城,雪仿佛更大了。
厚厚的一层铺在大地上,看不见黄土的颜色。
那片梅林年年都开,一年比一年旺盛,鲜艳的颜色像是谁用血染红的,烧灼着人的眼睛。
男人脚底踩着薄雪,步伐沉稳。他穿过半片城郊的红梅林,目之所及都是红艳艳的颜色。
那棵红梅开得异常的耀眼,娇嫩的花朵压低了树枝,纪匀为它掸去了压枝雪,冷厉的眉眼沉寂得渗人。
“我回来了,你还在吗?日子过得真慢……又过得很快。”纪匀也分不清自己想表达什么,他顾不上满地的雪,直接坐下了靠着梅树上,好像只有这样他才有力气挺直着背脊。
“……这几年都很安稳,周围的小国不敢有什么动作,你走了之后,我发现自己没地方可去了。”府里清冷孤寂,他到哪儿都能回忆起来他们相处的时光。
“我待在军营里,”纪匀觉得可笑,他掀了掀嘴角,眼底是麻木混沌的冷意。“都是孬种!全像是缩头乌龟躲在自己壳里!但我会把他们都揪出来,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他们死不足惜!”纪匀想到了什么,眼底浮起暴戾的血腥,他撺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飞扬的雪花落了他满身,他丝毫不在意,他察觉不到冷,他仰头看着笼罩着薄雾的天空。
“……我好像记不清过了多久了,”纪匀皱着眉头思索,可找不到答案。“很久了,我只知道这里的梅花开了又落,一年比一年灿烂。”
朝宋离开后,他混混沌沌,没有必要去记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纪匀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在战场上驰骋,对敌人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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