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听见这话,忍不住打量了下时朝暮明显偏瘦的身板,默默点点头又推着空的小推车离开了。
时朝暮吃饭的速度很慢,但饭量堪称一个顶俩,反正和他的身材对比起来很明显。安梧第一次跟时朝暮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就惊讶过,时朝暮琢磨了下,也只能归因于小时候最贪吃那会儿得不到满足、后来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就有点报复性补偿自己的心态,再然后就习惯成自然了。
总归检查过对身体没什么影响,时朝暮也就不纠结那么多,满足胃的需求比较重要。
这顿晚饭从五点二十分一直吃到六点四十,就算夏天天黑得晚,时朝暮结账走出餐厅时,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
站在路边,时朝暮低下头刚点开手机软件准备打车,就听到来自斜侧方、带着点不确定的声音:“是……朝暮吗?”
闻声看过去,时朝暮很容易就认出来对方:“何老师,是我。”
何舒,时朝暮高中三年的班主任老师,有点轻度的近视,但除了上课之外她平时都不爱戴眼镜。
确定没有认错人之后,何舒松了口气,为了辨认长相而眯起来的眼睛也重新睁开来。
看着时朝暮,何舒有点感慨道:“你毕业之后这也四五年了吧,这么久没见了,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看见你。”
时朝暮微微点头,笑道:“何老师这是上完课了准备回家,还是打算去上晚自习?”
何舒随手指了指学校的方向:“准备上晚自习去,班上的皮孩子没老师看着就爱闹腾,下学期都要高三了还是定不下心来好好学习。对了,朝暮,下周学校百年校庆,你回来看看么?”
时朝暮一愣:“百年校庆啊,我之前都没注意到。看时间吧,到时候不忙的话可能会回学校看看。”
何舒点点头:“那如果你要回学校,到时候有空的话,老师挺想请你到班上给学弟妹们传授一下高考经验的,你看行吗?”
高中三年,何舒这个班主任老师对时朝暮多有照顾。时朝暮想了想,点头应下来:“我不确定会不会临时有事回不了学校,不过回去的话我一定跟您联系。”
“好,那老师就先走了,七点钟第一节 晚自习要开始了。”何舒走远了几步,想了想还是停下来再次看向时朝暮,“朝暮啊,人生很少能一帆风顺的,不管遇到什么挫折,就把它当成未来的垫脚石,是你的就牢牢抓住别放弃,但如果强行抓着只会换来一身伤痕的话,放弃也不会被认为是可耻的。有的人在产生放弃的念头之后,又会因为沉没成本而感到不甘心,可如果过于在意沉没成本,那会失去更多,未来再想放弃的时候会更难割舍、疼得更厉害。老师没算错的话,你才二十三岁,不管什么年龄想要重新开始都是可以的,何况你还这么年轻,不要把自己困住了,好吗?”
时朝暮看着何舒,突然想起来高三那年月考,他因为跟裴停今告白被教导主任逮住后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检讨,之后何舒作为时朝暮和裴停今两位当事人的班主任也被叫去了教务处一趟。
回来之后何舒把时朝暮喊去了办公室,倒也没有苛责什么,只是就着“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的逻辑跟时朝暮分析了下怎样爱一个人才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现在回想起来,时朝暮忍不住笑道:“何老师,高三那年您跟我说爱一个人就要更好的爱自己,我其实没怎么听进去,不过今天您的话我听明白了。”
想了想这些天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流言蜚语,何舒轻轻叹了声气:“你啊,以前我就觉得,你是最省心也最不省心的一个学生,有股轴劲儿。说得好听叫坚持,说得不好听就叫傻……做老师的,最希望看到自己的学生过得好,老师祝你未来快快乐乐的。”
时朝暮点点头:“我知道的,谢谢您。您也快去学校吧,待会儿迟到了扣全勤我可不负责啊,下次我回学校了再跟您聊天。”
告别了何舒,时朝暮打车回家。
……
眨眼到了周末,时朝暮之前和傅承约好了一起吃饭。
地点定在了一家游乐园旁边的快餐店。
在快餐店外面碰头的时候,傅承一边抱歉一边笑:“实在不好意思,请你吃饭结果请到了这儿。主要是我这外甥女嘴馋,平时她妈妈都不让她吃这些的,今天我带她出来到游乐园玩,早上来的时候,她在车里看到了这家快餐店就嚷嚷着要来,我实在拗不过这孩子。这次委屈你将就一下,下次我单独请你吃点其他的赔罪。”
傅承牵着的小女孩看着八九岁的模样,穿衣打扮和歪着头看时朝暮的小表情都酷酷的。
时朝暮对她笑了笑,然后回傅承道:“没有那么夸张,这里也挺好的。”
清洗标记的手术做完好几天了,前天晚上洗漱前时朝暮已经摘了纱布,这两天都不再忌口了,对吃什么倒不是很在意。
时朝暮一开口,傅承牵着的小女孩就“啊”了一声:“卡卡!”
卡卡就是当初时朝暮给配音的那个童话角色。
傅承笑笑:“还没来得及介绍,这是我外甥女小珂。小珂,这位就是时朝暮时哥哥,要叫哥哥才可以。”
小珂看着时朝暮,有点为难道:“我知道哥哥的名字,可是……不可以直接叫卡卡吗,卡卡好可爱的!”
闻言,时朝暮失笑。
他微微蹲下身,平视着小珂笑道:“那就叫卡卡吧,谢谢小珂的喜欢。”
小珂眉开眼笑:“不客气!”
说完,小姑娘仰起头看傅承,露出得意的小表情。
傅承无奈,对时朝暮道:“见笑了。”
“没有,小珂很可爱。”时朝暮站起身道,“说起来,她要是真叫我哥哥了,那我在你面前不是平白矮了一辈?”
傅承一愣:“我还真没想起来这个问题。”
进了快餐店点完餐,等待的过程中聊着聊着,傅承突然问起来:“之前听你说要和朋友一起出门玩,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时朝暮算了下时间:“刚好还有一周,一周后出发,怎么了?”
傅承摇摇头:“没有,刚才不是说要重新请你吃一次饭吗,我想问问时间,看能不能赶在你出发之前履约。毕竟你之前说过,这次出门旅游要几个月才会回来。”
时朝暮轻轻一挑眉:“你还真打算再请一次啊?”
傅承认真点点头:“当然了,我这个人从来不爱说客气话的。”
聊到这儿,他们点的餐做好了,傅承到取餐台去端过来一一摆好,看着小珂开始吃之后,他回头对坐在对面的时朝暮道:“怎么样,你出发之前能匀出一顿饭的时间方便我吗?说好的事没做或者没做好的话,我会有亏欠心态的。”
时朝暮想了想,反正接下来不出意外都不会有什么需要忙的事,便点了头:“不过下周三那天不行,我有点事,确定不了当天的具体时间安排。”
“那就很巧了。”傅承道,“正好,我下周三回高中母校参加校庆,那天也不行。”
时朝暮一愣:“五中的百年校庆?”
傅承点点头:“你也知道?”
时朝暮失笑:“我高中也是在五中读的,下周三也打算回去参加校庆。”
“是吗,那可不是一般的巧了。”傅承意外道,“我从五中毕业都十一年了,刚开始两年还回去看过,后来就没怎么回去过了,也不知道学校里的变化大不大。你最近几年回去过吗?”
闻言,时朝暮微微摇头:“毕业之后就没回去过了,刚上大学的时候班级群也还挺热闹,后来慢慢淡了。”
前几天在街头遇见何舒之后,时朝暮回去登陆了一下早年用的社交账号,发现安静已久的高中班级群在前段时间又热闹了起来,起因就是即将到来的百年校庆。
高中那三年的时间,对时朝暮而言其实很特殊,回想起来很复杂,可以说是他过去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时长半个学期的校园暴力是在那期间经历的,裴停今是在那期间认识的、喜欢上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反抗来自家庭的暴力也是发生在那个期间……高三毕业时的时朝暮,和高一刚刚入学的时朝暮,谈不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相比起来的的确确变了很多。
时朝暮回过神,听见傅承正在问他:“那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回去?”
……
“裴总,跟踪时先生的那些记者拍的照片都在这里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直接‘买’下了他们身上的所有电子产品,还友情赞助了每位记者朋友一身新衣服和一封警告函,保证一个不落,您放心。”
裴停今的助理之一李舟面色严肃的站在办公室里,他继续道:“至于网络上,我们也安排了相应的工作人员时刻关注着,保证不会让时先生因为日常被曝光而受到骚扰和感到烦恼。”
裴停今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李舟上交过来的其中一台单反相机。
相机里的相册照片一张张看过去,全都是时朝暮在快餐店外、快餐店里和别人以及一个小孩子相处的画面。
裴停今沉默着看了会儿,突然开口问:“你看过里面的照片吗?”
这个办公室里除了裴停今之外,剩下的唯一一个活人李舟谨慎回答道:“最开始为了确认相机里的内容,我大概翻了一下。但……除了照片之外,当时的全过程我们肉眼都看到了。”
裴停今微微一点头:“和朝暮一起出现的人是谁?”
李舟反应速度很快:“是一位名叫傅承的心理医生和他的外甥女。我简单调查过,时先生大概在三个月前开始造访这位心理医生,是以……病人身份。不过目前时先生已经不是傅医生的病人了,时先生在出院当天下午结束了最后一次诊断。毕竟按着当下的规矩,心理医生不可以和病人在私下有过密的来往,这种携带家人一起吃饭的行动显然已经超出了心理医生和病人之间的正常相处。”
见裴停今面色越来越冷,李舟加快语速道:“但跳出心理医生和病人这层关系来看,一起吃顿饭而已并不等于有更深的发展,朋友之间聊天吃饭都很正常。而且由于心理医生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傅医生是毋庸置疑的Beta,从天生的生理吸引因素来看,时先生和傅医生之间并不容易产生您所担心的感情。”
李舟勉强把已经到嘴边的“时先生应该没这么快喜欢上其他人,虽然快离婚了但您还有机会,所以赶紧努力别黑着脸了”这句话给咽了下去,继续垂首肃穆以待。
裴停今看着相机里的照片,过了许久才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他在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啊……我居然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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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星期三,第五中学的百年校庆日。
正校门外花团锦簇的堆着装饰物,鲜红的横幅拉过,这段路从大清早开始就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把气氛衬得很足。
周末在快餐店里,时朝暮婉拒了傅承关于一起来学校的提议,但两人还是约好了校庆这天在校门口见。反正回到学校也是一个人到处转转而已,多个人同行挺好。
时朝暮原本的计划是打车到学校,但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因为堵车而前进艰难,他想了想,提前付钱下车,慢腾腾步行到了校门口。
时朝暮到的时候,傅承已经等在那儿了。他上前打了声招呼,傅承闻声转过头,看清时朝暮的样子后就笑了:“我一直注意着车来的方向,没想到你从这边过来了。怎么戴着个口罩?”
时朝暮下半张脸都被黑色的口罩遮住了,这是他刚刚下车前就戴上的。
“有记者。”时朝暮随意向四周看了看,“虽然是为了拍校庆来的,我也不算什么大火的人,但万一被认出来围上了还是挺麻烦的。”
傅承微微颔首:“那我们进去吧。”
在校门口的保卫处登记之后,时朝暮和傅承一起往学校里走。
大半个月前高考刚刚结束,目前学校教学楼里只剩下高一高二两个年级的学生还在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学习复习。
虽然今天是百年校庆这种意义重大的日子,但学校也只给学生们放了半天假——说是半天假,其实就是把学生们集中到学校大礼堂里听各种讲话,从校领导发言到为学校做出捐赠和贡献的荣誉校友,最后是接受邀请回到母校做经验交流的近两年刚毕业的校友们发言。
进到学校后,时朝暮先跟何舒那边联系了下,然后约定了中午在食堂一起吃午饭,吃过饭后何舒再带时朝暮到她现在担任班主任的班上转转。
“你要去看看以前的老师吗?”挂了电话后,时朝暮看向傅承。
傅承摇摇头:“不了。我这都毕业十年出头了,当时比较熟的老师现在都已经退休了,其他老师不说我还记不记得、他们还认不认得出我,就是碰上了也不知道聊什么好,彼此都尴尬的见面显然没什么必要。你呢?”
说话间,两人走到教学楼的区域,这边的人已经少了很多,时朝暮干脆摘了口罩:“我也没有这个打算。说起来,当初我也就和班主任老师熟一点,跟其他科任老师都没怎么说过话。”
闻言,傅承露出讶异的表情:“是这样吗,我还挺意外的。按理来说,像你这样成绩好性格好的学生,应该跟大多数老师都能处得比较熟的。”
时朝暮轻笑着摇摇头:“这是现在。其实高中之前,还有高一……一直到高二开学了半学期吧,那之前我的性格说出来估计你会更意外。”
“怎么说?”傅承偏头看向时朝暮。
走在熟悉的环校公路上,旁边就是曾经待过的、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变化的红瓷砖教学楼,时朝暮回忆着说:“沉默寡言,不爱理人,看着谁都像是对方欠了自己几百万不还。老师布置了小组作业,特意数了班上的人头再定的每组人数,或者直接给分好了小组名单,但还是不愿意配合做小组作业,宁愿一个人担几个人的工作量,实在没办法做的就开天窗写检讨……那时候的我就那样的,很不招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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