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了一眼邹进,突然发现他其实还挺好的,他再看向邹志东,他也没什么问题:“邹进,你和你父亲身上带了什么护身符吗?”
邹进从脖子里扯出来了一个玉坠子:“这个,是从武当山上求的,我和我爸各一个。”
邹进还想将玉坠子摘下来给南时看,南时阻止了他:“不用,这种东西你最好别让别人触碰,洗澡也不用摘下来,在你身上越久这个东西就越管用。”
“好。”
南时又把狐疑的目光看向了前排司机和保镖,但到底坐在后排不好看个仔细,就暂时按下不提了。
等到了酒店下车,南时特意看了过来替他们开车门的两人,保镖倒是挺正常的,阳气旺盛,一看就知道龙精虎猛,寻常的鬼估计都不敢近他的身,而司机虽然一看也知道是练家子,但是面相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面相显示他死劫过了,却仍有一场大病等着他,大病后面还有大劫,熬不过去还是个死的命。
这不太对头,一般人不会点背到这个程度啊。
南时道:“你们这个司机开车挺稳的,借我两天,等我们走的时候还给你。”
邹进爽快的说:“这有什么,刘叔,跟南少爷上去吧,自己开间房,回头找我报销。”
“好的,少爷。”司机看上去挺老实的,要不是一脸黑云罩面,还是个挺有福气的面相:“那我先去开房间,有事南少爷只管吩咐我。”
南时颔首,道了声谢,与池幽回房间去了。
等到了房间,南时就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叹了口气说:“哎不行了,真的好累啊……晴岚帮我倒盆水泡泡脚,也给师兄的倒一盆!”
池幽清清淡淡的道:“我不用。”
南时歪在沙发上,托着腮道:“师兄来一起泡嘛,这边又没有外人……要不咱们去楼下温泉泡泡?”
池幽看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楼下温泉是公开使用的,哪怕是他们包场然后重新换水清洁浴池,池幽也不乐意用它。这几天池幽用的都是自家托运过来的浴桶,因着地方宽敞,倒也放得下。
南时不挑,只要酒店卫生做的好,他什么都能用得下去。
南时眉间一动,伸手扯住了池幽的……下摆,因为池幽今天穿的收口的褂衫,倒也没广袖给他扯:“师兄,来来,就是不累泡泡也挺舒服的呀,咱们一起!”
池幽冷淡的看着他,南时丝毫不畏惧,一手扯着他的下摆不让他走,一边愣是叫清河给池幽端了个洗脚桶过来。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蹲下身给池幽脱鞋袜,还有脸笑眯眯的道:“山主,今个儿就让小南伺候您一回吧。”
随即池幽一脚就踩在了他的肩头:“规矩呢?”
南时一怔,目光自玉白的脚踝掠过,不禁抬脸去看池幽,只见池幽嘴唇微微抿起,眼中带着些许懒散的倦意,就这样平静的居高临下的望来,恰好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南时缓了缓神,心中苦笑,这一眼他不该看的。
这也未免太要命了些。
而这一点苦涩到了唇边却又变得自然妥帖,了无痕迹。南时笑着对池幽眨了眨眼,抬手捉住了池幽的脚腕,将袜子剥了下来,塞进了热水里:“有事弟子服其劳,师兄你之前不是说不嫌弃我的吗?”
微烫的水流一下子就包裹住了池幽的裸足,既然一足落了水,池幽也懒得再与他争——难道就踩着一只湿漉漉的脚走回房间?那也太狼狈了些。
池幽眯了眯眼睛,脸上也出现了一抹放松的神态。
南时说的在理,就算是不累,泡一泡也是舒服的。
南时依葫芦画瓢将池幽另一只脚也塞进了热水里,他也是第一次给人洗脚,纠结了一下就打算凭感觉来弄,手还没碰着水呢,就觉得衣领子一紧,人就硬生生给拎到了一旁。
池幽神情不辩喜怒,只道:“一家子下人是死绝了?要你亲自动手?”
清河连忙过来跪在了一旁,“奴婢失责。”
“不怪他们,是我要给师兄洗的。”南时抱歉的看了一眼清河:“给师兄洗个脚也不算是委屈,又没什么。”
池幽抬了抬下巴:“坐着去。”
“哦。”南时低低地应了一声,也不用人服侍,就自己脱了鞋袜往热水里一伸,顿时舒服得直叹气——他可是真真实实的活人,平时又运动得少,颐和园比他想象中大得多,虽然一路上都有观光车之类的,但他还是觉得累得慌,后头那什么拍卖会他都没去,就是因为他只想回酒店睡觉。
他低头看了一眼,感觉自己的脚好像都肿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热水泡肿的还是走路走肿的。晴岚也跟着瞧了瞧,低声问道:“少爷,可要奴婢替您按一按?”
南时不大喜欢近身服侍,一般能自己做的还是自己做,除非实在是特殊情况又或者是一个人搞不定才会让晴岚或者倾影帮忙。南时有些犹豫:“……算了吧,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少爷,明天还要去□□的。”晴岚的意思就是今天不按,明天肯定脚软走不动路。
“那行吧,回头等我泡完了再说。”南时又吩咐道:“你去准备毛巾吧,我不太吃力道。”
“是,少爷。”晴岚应了一声,屈膝告退。
池幽已经阖上了眼睛,靠在沙发上小憩,南时又想起了之前的话题:“师兄,你说我这个到处惹事的体质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什么避免的方法?”
池幽没有睁开眼睛,轻描淡写的道:“那要问你自己。”
“……我自己?”南时有些讶异,有些不太能理解,这个问自己是什么操作,池幽指的是体质要靠自己解决还是有其他什么含义?
“嗯……”池幽声色低缓:“万般因果,皆由己身。”
南时似有沉思,却决定一笑而过,不再去追究了。
再说下去,恐怕池幽就要骂他性格急躁了。池幽说的在理,其实很多事情南时只要不伸手,就没有接下去的事情了,但如果不多遇到一些事儿,他何时才能追得上池幽呢?
一千年?到那时如果池幽还不乐意去投胎,那池幽就有两千岁了,他们中间将永远相隔一千年。
他不乐意。
哪怕就是不能和池幽在一起,他也不乐意。
要是能,他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但大概率还是不乐意的,毕竟这两样并不冲突。
***
“你身上有带什么护身符、挂件之类的东西吗?”南时给刘司机排完命盘,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这位刘司机的命数被人换了,从命盘来看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但是操作模式有些新颖,是南时没有见过的全新品种。
不,与其说是换命,不如说是替命。
换命是将两人的命数对调,常见于一方命好,一方命不好,于是不好的那方就想尽办法来对换双方的命数,让自己享受好命数。
而替命则是更简单粗暴,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南时刚到B市那一天隔壁那户人家换掉了他的门牌,还烧纸钱香烛用以迷惑黑白无常,要不是南时及时发现,再遇上一个胆小怕事的无常,错就错了,就直接被按上了人家的名头去死了。
替命,更像是名俗故事里会出现的那种,操作方式非常多。
比如南时还知道一个某地的司机路上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又见多识广,当即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放在了路上,自己开车碾了过去,自己走了,而衣服则留了下来,被路过的村民见着,觉得衣服不错就带回去洗洗自己穿了,结果第二日村民穿着那件衣服走在路上就被车给当场撞死了。
这种操作的原理南时也说不太清楚,有点玄乎,但确有其事。
还有之前说过的把钱和事主的物品包在一起扔在地上,谁捡了就是同意代替事主去应劫数的方式,再比如过杏仙拜干爹,其实也是一种替命的方式,不过这种方式算不上太过分,毕竟一方是死物,而如同杏华仙这般的精怪,只要他愿意,自然有办法挡了过杏仙的命中劫数,也算是将自己的福祉分给了过杏仙。
这么说,人要是断条胳膊断条腿那是不得了的事情,一棵树断根小树枝算什么大事?断了再长不就是了?人要是被车撞一下那是非死即伤,石头被车撞一下说不定还能弹起来把人车玻璃都给打碎掉。
刘司机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将自己身上带的都拿了出来,包括一串绑了红绳的钥匙,挂了个小木挂件的手机,还有脖子上戴的玉佛。
南时目光一扫,红绳和玉佛都直接略过了,他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木挂件,那木挂件一看就知道是新的,应该没戴上去多久,他问道:“这个挂件哪来的?什么时候得到的,还记得吗?”
刘司机挠了挠头,回答道:“路上扫二维码发的……好像就是刚到B市的时候,放了我一天假,我去逛夜市的时候拿到的。”
南时追问道:“有没有其他东西?你好好想想,这玩意儿是要命的东西。”
刘司机的脸色顿时就白了:“啊?!……我想想,哦对!还给我发了二十块钱红包!这个我记得,到现在还没花出去呢!”
刘司机接过手机,从手机后盖里取出了一张崭新的二十元纸币:“就是这张。”
这年头谁在身上带钱啊,就是带了钱,店家还嫌不好找不肯收呢!
南时微微颔首:“那这钱和木坠子就给我吧,手机你也别拿了,换一个吧。”
南时侧脸吩咐道:“倾影,你带这位大哥下去吧,把手机钱给他,再给他去去晦气。”
“是,少爷。”倾影屈膝应道。
司机暗暗乍舌,这一家规矩真的是大,瞧瞧人家小姑娘居然还要给人家少爷屈膝!
他本来想说南时不用给钱,毕竟邹家是会给报销的,然而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倾影已经到了他的身边:“请。”
门轻微的响动了一声,南时低头看着手机链,眉目间溢出了一点嗤笑之色。
他拆下了手机链,装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替命?那就来让他来吧,他倒要来看看是谁来索他的命。
第140章
“什么, 洋洋又送到重症监护室里了?……不不不,我们要看的,我现在就来缴费, 好好,谢谢医生。”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挂了电话之后就在房间里头打转, 一边走一边念叨着:“怎么洋洋还没好呢?!仙师明明告诉我已经成功了啊, 怎么会这样!”
“不,不会的, 仙师一定不会出错的, 先冷静……对, 我先打个电话给仙师……仙师……”男人眼中满是红血丝,他手中已经没有钱了,最后一笔存款都已经给了仙师, 以求仙师能帮忙替他儿子过这一劫。
根据仙师的说法,这会儿洋洋已经好起来了才对啊!
很快电话就接通了:“喂?孙仙师,是我老何……请问那件事情真的成功了吗?洋洋又进了重症监护室, 我实在是维持不住这个开销了啊!洋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电话那头的传来了一道冰冷而滑腻的声音,就像是从下水道里游出来的蛇, 令人浑身一抖, 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快了,别心急……大仙亲自问过你儿子的事情, 别急,很快就好……你现在去医院吧,开着车去,要装行李的。”
“好好, 感谢孙仙师!感谢大仙!”男人如蒙大赦,仙师的意思是可以去接洋洋回家了!他高兴得不能自己, 挂了电话之后兴奋的重重地跺了两脚地板,抓着钥匙就要出门。
一声刺耳的铁门拉动声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三两步充了回来,扯开了与陈旧凌乱的屋子格格不入的神龛上的红布,顿时露出了一座凤冠霞帔的神像出来,那神像长眉入鬓,眼若点漆,一点鲜红的朱砂点在唇上,看着颇有些慈悲,像是哪位神仙。
那男人从一旁抽出三支香点燃了,跪在神龛前狠狠地磕了几个头,在他闭眼磕头的时候,那神像的眼珠子突然一动,看向了跪着的男人。
这一动,那些什么慈悲、面善统统消失了干净,邪气四逸,令人不寒而栗。
男人却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起身将香火插入香鼎,又鞠了几个躬,这才重新抓起了车钥匙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另一头,身穿白衣的孙仙师则是长着一张标准的慈眉善目的脸,他脸盘圆润,眼角带着笑纹,叫人一看就觉得是一位好脾气的老人。
他正坐在房间里,外头的夕阳透过窗户落在了他的身上,桌上的茶杯悠悠的冒着热气,显得是那么平静安逸,但是他跟前站着的两个纸人,煞白的纸皮与殷红如血的腮红相映在一处,硬生生的在热乎乎的氛围里掺入了无限的阴冷。
他仍旧是笑着的,伸手爱怜的抚摸了一下纸人的头:“去吧,去帮何先生一把,大仙还指着他做个典型呢,不好失败了,那就丢人了不是?”
纸人的眼眶里点了眼珠子,明明只是墨水画上去的,此刻却疯狂在转动了起来,如同一对活人的眼睛。紧接着纸人的眼珠子往上一翻,眼眶里成了一片空白,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啪啪两声,纸人倒在了地上,孙仙师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双手捧住了茶杯,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有什么比一个小康家庭因为儿子重病一举堕落到社会底层,却又在垂死之际获得拯救来得更能收买人心呢?何先生就是这么一个千挑万选出来的典型,当时想要引他入教就花了大功夫,又好不容易整得他家破人亡,如今就差最后一步了,怎么也不能失败。
孙仙师喝了一口茶,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见上头的人名就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点了开来,是他的女儿:“爸!你出差什么时候才回来呀?乐乐一直在念叨你呢!”
手机里的中年女人抱起了一个只有三岁多的小女孩,小女孩一看手机眼睛就亮了起来:“阿爷!阿爷——!”
“哎哎哎好,我的乖囡囡!”孙仙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拍这手引得视频电话那头的小女孩咯咯咯得笑了起来。
逗完了外孙女,女儿的脸又挤了进来:“爸,你都七十多了,还这么拼干什么呀!家里又不差钱!还要你这么大岁数出差!我说你就辞了返聘,回来替我看看乐乐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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