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时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打断了她:“害,算命嘛,要什么铺子,有张桌子就能凑合了,没桌子都能凑合,反正不能浪费了我那么大的门面!这两样不冲突!不算违背我师兄的话!”
他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非常中二的笑道:“倾影,你不觉得这样很有逼格吗?明里卖古玩,暗里给人算命,谁能想到呢……”
他摇头晃脑的道:“看似普通的古玩店老板其实是玄学大佬,啧啧……”
倾影:“……”不觉得。
而且少爷,您这铺子半夜营业,这古玩卖给谁?
倾影很有眼色的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
池幽方睡下没多久,就给外面的声响给闹腾醒了,平时安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的家里现下吵得宛若菜市场,层层帘幔遮掩之下,还能听见南时的大呼小叫。
“怎么回事?”池幽皱了皱眉头,唤道。
清河低声答道:“禀山主,少爷……”
她原本想解释一下南时的行径的,结果话到嘴边,愣是组织不出一句像样的语言来。
她应该怎么和山主解释?
说少爷一开始想问周管家借两件古玩镇一镇铺子,结果因为周管家拿出来的都太珍贵了,导致少爷怎么都看不上,于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发展成了个什么鉴宝大会。
别人办鉴宝大会都是比谁的东西更值钱,少爷可好,他是比谁的东西更不值钱,然后几十号下人纷纷掏出压箱底的最不值钱的玩意儿(陪葬品)出来让少爷挑?
池幽一听就知道八成是南时又搞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样,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起身披了一件外衫,便走到了窗前。
雕花的窗户一一打开,露出了院子里的景象。
只见南时兴高采烈的坐在桌子上,面前排了老长一条队伍,有侍卫,有仆婢,有账房,甚至还有两个不当值的暗卫,南时此刻正拿着一个青铜的钥匙扣在那边摇头:“不行!这个不行!”
他比划道:“这可是青铜器啊!你知道上一个类似的玩意儿在拍卖会上卖了多少钱不?几千万!我一个小破店哪能搞得上这个!今天展览出来明天警察叔叔就上门找我喝茶!”
账房抬了抬自己新配的老花眼镜,苦着脸说:“这已经是老奴身上最不值钱的玩意儿了……老奴还有一套镜花瓷的茶器,品相还算是完整,要不您用那个?”
南时连忙摇头:“不行,镜花瓷比青铜器更贵好吗!手艺都失传了,一个不成套的杯碟儿都几个亿,谢谢你啊张叔,下一个!”
下一个人是个暗卫,他顶着一章朴素的脸,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卷竹简:“少爷,要不您用这个?这是我下葬的时候特意带上的闲书,不值几个钱。”
南时翻看了一下,才看了两行,就摇头拒绝了。
豁,这闲书绝了——说闲书都是侮辱了它,这根本就是野史啊!
众所周知,一般不方便写在史书上的东西都扔进野史了,南时怕回头要是拿出去,历史圈子的大佬就该开始为它互相扯头皮。而且品相这么完整,字迹那么清晰,说不是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都没人信啊!
南时又看了几个人,心中都快吐血了,这里每一件拿出去都是稀世珍宝,奈何他就是不能拿!拿了就四舍五入等着收豪华白金手镯和看守所豪华十五日游并有可能自动获得监狱长期居住权吧!
“大家就没有更加不值钱一点的东西了吗?”南时苦着脸掰着手指说:“不要带字的,不要青铜器,不要瓷器……瓷器也行,有没有不值钱的瓷器?碎的裂的都行!”
这可真是为难大家了。
碎的裂的瓷器他们哪能带着给自己陪葬啊!
这一屋子的人全是自尽,有足够的时间为自己安排后事,自然要挑喜欢的带上啊!
有个平时和南时玩得好的侍卫扬声道:“少爷,我有!”
南时一喜:“啥?拿出来我看看?”
侍卫笑嘻嘻的道:“我啊!我就是陪葬品!人,够不值钱了吧?”
严格来算,他们全是池幽的陪葬。
南时直接一指外头:“谢邀,给我爬!”
一群人统统笑开了,连平时不拘言笑的暗卫都笑得春光灿烂。
池幽:“……”
清河在一旁低声道:“山主,要不要奴婢去……”
池幽不耐烦的甩了甩袖子,窗户自动啪的一声掩上了,池幽给自己屋子上了个隔音的阵法:“随他去。”
“是。”
南时这边骤然听见窗户关掉的声音,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搞事当然不可能跑到他师兄的院子里去搞,他是在自己院子的后面空地搞的。
然而他忘记了,这一片空地,也是池幽院子后面的空地。
南时瞬间扭过头去看,只看见几扇闭合的窗户,他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嘘嘘——好像吵到师兄了,我们换个地方再继续。”
众人也纷纷噤声,在自己家里跟做贼一样的迈着小碎步跟着南时去了外院。
山主不发话,他们就得听少爷的!
不过南时的到底还是没能继续,人还没到外院呢,周管家就过来了,他给南时找了一个画篓的画作,这些非常符合南时的要求,基本没字——有也是作者落款或者传世的诗句,作者名气不小不大,保存得也不算太完整。
天可怜见的,这是他当时安排下葬的时候觉得外围的陪葬室里东西太少,随手拿了来凑数的,也没想到千百年后这些画的作者居然还都青史留名了。
虽说不是顶顶出名的那几个大家,但也是有点名气了,能卖的上价,又不至于太惊世骇俗。
南时一看就大喜过望,他要的就是这种类型的,当即宣布这次鉴宝大会顺利结束,给大家发了赏钱后就美滋滋的跑路了。
周管家看着南时的背影,摇了摇头,他看着众人不免有些兴致勃勃的笑脸,摆手让大家各归各位:“别聊了,都回去上值,今日休假的也散了吧。”
“是。”
南时到了房间才开始认真欣赏字画,顺便为它们估价——为是陪葬品的关系,当时做过基本的防腐工作,后面又一直关在箱子里,后来取出来后又有鬼气笼罩,基本保持着入土时的状态,当年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当然了,做旧是不可能做旧的,这玩意儿四舍五入就是文物,南时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他要的就是那种看真还假,看假还真的效果。
要是官方来查,就说是假的,瞅这纸的新旧程度直接说刚画好的都有人信。要是客人来问,那就说是真的,瞅这画工,能是假的吗?
两头都不得罪,美滋滋。
这一篓子有七八轴字画,南时从中挑选了两幅,打算就将这两幅作为镇店之宝放着,用自己的鬼气代替周管家的鬼气,将字画保存了下来,免得放两天就迅速氧化了。
施工队他们请的是地府版本的,张河非常给力,帮南时联系到了一个生前是国家级室内设计师的团队帮南时重新做了个规划,直接从设计到装修一条龙服务,一周就能搞定,南时只要负责给钱就行了。
这钱是池幽友情赞助的。
有了店铺可以重新开业做盼头,南时觉得现在每天过得跟高三一样也值了,连书都能多背两页,这直接体现在了池幽的三日一小考上,南时生平第一次能在池幽面前对答如流,着实还震惊了一下池幽。
池幽见状,干脆更是不管他了,随便他闹腾去,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南时琢磨着,他师兄怎么跟他妈一样?只要成绩好,随便他干嘛?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妈妈?
第39章
午夜, 步行街两侧的红灯笼早就熄了个干净,只留下那些隐藏在绿化里的景观灯,红的绿的就那么半明不亮的幽幽的照着, 便是心中无鬼,看着也硬生生多了几分遐思。
子时方到, 只能鬼能听见的鞭炮声在空荡荡的街上响起, 虽然参与开业的只有寥寥几人,但也居然凑出了一些热闹的氛围来。
南时把牌匾上的红布拉了下来, 铁画银钩的三个字‘南辰阁’, 叫南时看着都觉得打心眼里舒服。
这回负责装修的设计师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但是手上功夫过硬,根据张河的说法人家死了三年就搞出了一个闻名地府的设计工作室,听说连地府想要规划重建一个阎王殿都想找她做, 可惜她死活不乐意去地府,只肯留在人间。
别人都尊称她一声‘王工’,本名叫什么南时不太清楚, 就也跟着这么叫。
今天她也是南时的开门红——头一个客人。
“王工,里面请。”南时为了喜庆, 穿的是一身暗红的长衫,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今日能准时开业,都是您的功劳。”
“南先生说的哪里话。”王工寒暄着跟着南时进了去, 两人面对面的坐了,王工说道:“南先生,劳您看一看……这说起来有点玄乎,不过大家都是鬼了,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我随便说说,您就随便听听, 要是没有头绪那也不怪您。”王工说罢,见南时颔首,才斟酌着道:“我自过世就觉得自己好像丢了点东西,但是我又想不起来我到底丢了什么,我知道这东西应该是在现世,所以特意办了长期签证过来找。”
“但是到了现世还是没想起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丢在哪了也完全没有记忆,生活方面倒是没有什么影响,但就是一直挂在心里,怪难受的。”
南时听罢思索了一下,将纸笔推了过去:“您写个字吧,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就行了。”
王工想了想,提笔写个字,末了搁下笔,涂了红色指甲油的十根手指扭成了麻花状,她神色有些惴惴不安:“我就想起了这个,可以吗?”
“可以。”南时将纸转了过来,在手上掸了掸,上好的洒金纸上面整整齐齐的写着一个‘均’字,看得出来有练过毛笔字,字迹规范端正得很。
均字,左土右匀,坤卦为土。
而‘匀’这个字,却很有意思。
‘匀’有买的意思,比如在古董行当里买一件古玩,老玩家就会对卖家说:您把这件东西匀给我好不好?
再者,从象形来说,‘匀’如同妇人腹中孕子。
如果寻物,则是一勺之多凶卦——一勺之多源自《中庸》,原文是‘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翻译一下就是这水是一勺勺汇聚起来的,但是它却深不可测,放在寻物上那就是东西如鱼入海,再也找不到。
但是南时看着总觉这个字不像是寻物,而是在寻人。
是在找一个孩子。
而且这个孩子怕是很不妥,‘匀’为月字变形,有那么一点被人抢走的意思在里头。
南时微微一思索,便询问道:“王工,您确定您丢的是物品还是其他什么吗?”
王工拧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儿,才迷茫的说:“应该不是物品……但是不是物品又能是什么呢?”
听到这里,南时已经有九成的把握了:“从字面上来看,您丢的是一个人,人现在应该在西南方。”
“人?!”王工看向了南时:“南先生您是认真的?我怎么可能会丢掉个人呢?这个人是谁?!人那么大个儿,我怎么会丢掉呢?!”
因为‘月’不足,这个孩子都是还没出生的,所以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南时看她的反应,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这就看着有点要紧了,南时不好再摆龙门阵,道:“您过世的时候应该已经怀孕了,女胎,您死了多久了?尸体火化了没?要是还没有您现在就去查一查您的尸体怎么样了。”
前头也说过,人死了是有愚昧的,前七天就跟傻子一样不记事,除非变成厉鬼,否则这中间发生什么还真有可能想不起来——哪怕是别人在自己(尸体)身上动刀子。
反正回头都火化了,等到人反应过来尸体都没了,谁还记得有没有被动过刀子!
这种未出生就夭折的婴儿怨气最深,南时有些怕是被恶人拿去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小孩应该是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拿走的,往西南方去找,应该是在平原地带的城市里。”
王工的表情已经开始混乱了:“这怎么可能?!”
南时摆了摆手,示意她冷静一点,劝道:“您要是信我,您就去找找看……如果您不是在寻人,是寻东西的话就别找了,注定找不到。”
王工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她咬了咬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南先生,这是谢礼,万勿推辞,不管是人是物,我不去找我也心里不太平,今天就到这儿了——回头有消息,我一定回来重重谢您。”
她将一个木盒子扔到了南时怀里,南时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个古董戒指,戒指中央的梨形的蓝钻,旁边围绕着一圈碎钻,硬生生将原本就很大了的主钻又扩大了一圈儿。
“那我就不客气了,王工,您还是快去吧,迟则生变。”南时道。
“好!”王工转身就走,带着她的团队走的丝毫不拖泥带水。
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南时吁了一口气,整条脊梁骨都陷入了椅子中,感觉好久没测字了,还有点手生。他托着腮问道:“晴岚,这年头还会有人拐带小孩魂魄吗?”
晴岚摇了摇头说:“少爷,这样的情况到哪都不少见。”
南时沉思了片刻,喃喃道:“我希望只是单纯的走丢了,而不是其他什么。”
今天出门之前,池幽特意叫南时过去训话,再三强调算命可以,但是切记不要越俎代庖。
南时总结一下他师兄的意思,大概就是:算命的,说白了就是在透露天机,既然要透露天机就不能把事情说的太死,管得太宽,做什么事都要留上一份余地。
这一份余地既是留给自己的,也是留给别人的。
别人给钱,他办事,他把结果告知对方,他就已经尽到了他的本职,再多,就要看老天爷爱他有多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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