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臣擦了把汗，站在分叉口犯了难。
他来金华有事，只是今晚看天色是进不了城了。而且他也没钱，不可能长期住在地面，只能找个价钱不贵的地方先休息。
来的路上他就问了，这两条路只有两个休息的地方，一个是已经破旧了很久的庙宇，另一个就是最近刚开的当铺。荒郊野外的，居然有人把当铺开在这里，最麻烦的是，他没有钱，就算是去借宿钱也是不够的。
这样的话还是去寺庙好一点，要是当铺那里是黑店就危险了。
宁采臣正要转身，不远处传来一个呼唤声：“小哥，你要去寺庙里吗？”
宁采臣连忙回首，便看到两个并肩而立的男人，衣袂飘飘，趁着夕阳晚照，仿若飞仙。
他连忙摇摇头，晃去脑子里的想法，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那里不是普通人可以住的，你若是不怕危险，可以先来我当铺里住一宿。”终爻说道。
宁采臣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就是那当铺的老板。只是他本来就倾向于住寺庙，终爻这么一劝，再加上他出众的外貌以及神秘的出场方式，反倒让宁采臣更加担忧他的目的，摇头说道：“不了，在下须得住上好几日，便不打扰了。”
说完匆匆就要离开。终爻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你们这些人，可真是执拗，算了算了。”
眼看着宁采臣跑得更加快，终爻诧异地指着自己问道：“我很可怕吗？为什么越说话他跑得越厉害啊？”
“当然不可怕。”太初捏了捏他鼻子，宠溺说道，“他见你好看不似凡间人，所以害怕了。”
终爻耳尖通红，压着嘴角说道：“就只会说好话。”
此时在外面，太初也只是揉了揉他的耳垂，见他耳朵越红，喉咙里溢出两声笑。
终爻眼一横就要从他手里夺过来耳垂，便被太初压住胳膊问道：“我们来打赌那个人会遇到危险吗？”
“不会吧。”终爻忘记了他的动作，认真说道，“之前过去了个剑客，看着是有点真本事的，怕是会解决妖怪。”
终爻垂眸说道：“等到这些人走了，便将这里的妖物赶走吧。”近些年来，随着灵气减少，人们的修道之心越发不坚固不说，一个个还没修出来本事便已经偷跑到人间去红尘里滚一遭，无论是妖怪还是修士，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多久没有好苗子出现了。
“等这次事情解决之后，就将当铺移到杭州吧。”太初说道。他们本来就打算移到那里的，只是经过的时候见这里妖气冲天，而且有血气，这才想下来解决问题，没想到正好遇到了个不怕死的书生。
第60章
宁采臣去了寺庙, 见到里面还有一个书生居住，这才松了口气。看起来他这次选择是正确的，和那个人比起来还是寺庙安全一点。
另一个书生很不好接近, 宁采臣也没有故意去往人家面前凑，反倒是给自己收拾了个房间出来。
那个书生叫做燕赤霞，自言是秦人, 问来干什么也不说, 宁采臣就没好意思问，把话题引导了那家当铺上：“我来的是他们让我不要过来，说是这里不适合居住，让我先到他们当铺借住一会，我看他们长相不凡, 又处在这荒郊野岭的，便没敢去, 就来了这里。”
燕赤霞眸色微变, 说道：“你应该听他的。”
宁采臣讶异。
燕赤霞说道：“我来的时候也遇到了他们，他们也这么劝过我。”
宁采臣：“这不更加说明他们很奇怪吗？”
燕赤霞摇头，没有说什么。
他看不清终爻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这里确实妖气冲天, 听说还死了好些人, 最起码终爻那天呼唤他的时候, 身上不带煞气与血气。
之后燕赤霞不再说话，倒在床榻上就睡着了。宁采臣也不敢打扰他, 悄悄关了门从里面走出来。正想会自己屋子里休息，却听到对面一墙之隔有人在说话，他冒出个头去看，只见两个女人在对话, 其中一个妇人问道：“小倩去哪了？”
宁采臣窝在墙角，小声听他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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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爻又见到一个书生白送了上去，也不再去拦了。
“我实在想不出来，我又哪里看起来像个妖怪？”他对着水镜转了一圈，“明明很正常，很正直啊。”
辛十四娘他们乐得不行。灵珠子捂着嘴笑了一下，这才说道：“我打听完了小老板，这附近一带的妖怪都被树妖姥姥收过去害人了，将他们的精血吸干，用来喂养自己。这方圆百里的妖怪全都受她的控制，按照道理，若是心中不坚定的人，今晚必然要丢掉性命的。”
“那就今晚过去一趟吧。”终爻一下子就做了决定。几人赶往兰若寺，便听见寺庙之中琴声袅袅，缠绵悱恻，若非其中蕴含的杀意，怕是真当是个好曲调。
兰若寺内，白衣女鬼抚琴诱惑着面前的书生接近，却只见金乌临空，照得整个兰若寺灯火通明。过于炙热的阳光让女鬼忍不住尖叫一声，连忙躲进了屋里，随着她的魅惑之术消失，原本沉迷美色失了神志的书生同样是惊醒过来，望着此时诡异的天色，比刚才女鬼表现得还惊恐，逃回自己屋子和仆人抱在一起不敢看外面的情况。
金乌炙热的光芒仿佛要将一切妖邪都烧成灰烬，躲在屋里的夜叉忍不住偷个脑袋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迎面就撞上一道红绫被搅了个粉碎。
两人合作，很快就将藏在犄角旮旯里躲避的妖怪们全都捉了起来。灵珠子混天绫一卷，便让他们逃都逃不出去。
宁采臣和燕赤霞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一群或者奇形怪状，或者貌美非凡的人被捆绑在一起，一个红衣少年大马金刀踩在旁边的石头上，凑近说道：“等会我们小老板要问话，怎么来的，害了几个人，为什么害人原因都一个个商量好了，等会我一个个问，听到了吗？”
比起那些奇形怪状的人，这个少年看起来倒更像是恶霸一些。
宁采臣这么想着，却见到那红衣少年转身打量了他们一眼，说道：“就是你们不听我们小老板的话的？”
这么看就是个恶霸啊。
宁采臣小心翼翼问道：“请问你口中的小老板是何人？”
“灵珠子，别闹了。”终爻无奈地阻止了灵珠子，见他吐吐舌头不再吓人，这才说道，“你们没事吧？”
宁采臣还要说什么，燕赤霞先一步回道：“多谢前辈，我们无事。”
宁采臣惊讶。这个剑客平时都是一副不愿意说话的模样，结果到了现在，反而先回答起来。难道这个小老板真的有什么厉害的吗？
终爻走到妖怪面前，灵珠子抖了一下混天绫，便送了一个妖怪出来。王六郎搬了把椅子让终爻和太初坐下，自己拿了本空本子在旁边记录这些妖怪的言辞。
终爻问道：“刚才灵珠子已经说完了，你先来吧。”
妖怪胆怯地瞅了他一眼，混天绫烧灼在身体上的感觉让他记忆犹新，于是一点都不敢隐瞒，说了个清清楚楚。
听到她们害人的方法，宁采臣忍不住脚底生痛。这妖怪说若是有人受不住诱惑与妖怪亲热，便会被钉子戳穿脚底，让鲜血一点点流尽。他昨晚也被一个女子造访了，只是他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便将女子赶了出去，如今想来，没准也是其中一个女鬼。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在被混天绫圈起来的妖鬼们脸上看了起来，果然发现了昨晚那个姑娘。
“燕兄，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吗？”宁采臣自以为小声问道。
燕赤霞看了他一眼，见终爻他们没有怪罪，这才说道：“三足金乌，太阳神鸟。乾坤圈，混天绫的持有者曾为玉清元始天尊手中一颗灵珠，后来不知所踪，当初封神之战作为先行官，杀敌无数，当时与他一起战斗的人或者成仙或者肉身成圣，唯独他不见踪迹。”就连燕赤霞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对方。而且还对一个年轻人尊敬不已。
幸好当时没有将他们认错成妖物，否则才是真的扰了神人。
很快，妖鬼们的自我剖析到了找过宁采臣的白衣姑娘，她上前一步，面色在月色下更显透明：“聂小倩，十八岁时死于寺庙旁边，被妖物胁迫……”
宁采臣忍不住上前一步，等撞上辛十四娘警惕的眼神，才停住脚步，略微有些心急。
这姑娘与他有些因缘，他忍不住说道：“她应该不是故意的，昨晚被我赶走以后也没有特意过来害我。”
辛十四娘指着被吓得晕倒在房间的那个书生：“所以她去找别人了？”
聂小倩羞愧地低下了脑袋。
宁采臣忍不住说道：“可是要是她不做这些，那么那个妖怪就肯定会伤害她的啊？”
这话引得其他妖怪也同意起来，纷纷看向最中央挨打最严重的的树妖姥姥。
灵珠子抱臂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她是这些妖怪里杀孽最重的，因为最漂亮，所以她能骗到的人最多，杀的人也最多。”
陆压“切”了一声，说道：“有什么漂亮的。”
灵珠子踢了他一脚，让他不要捣乱。宁采臣语塞，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能说道：“但是我守住了本心，所以小倩姑娘也没有害我，长得好看也不是她的错误，被逼迫是那妖魔的错误。不该由她承担。”
终爻似笑非笑，忽然问道：“你曾说过，终生不会再娶第二个女人。那么对妻子便是情深恩重了。”
宁采臣摇头：“不敢说情深恩重，但是我确实说过不会娶第二个妻子的话。”
“这些妖怪我本来就不打算全杀，而是净化他们，让他们回去幽冥。”终爻话音刚落，其他妖鬼瞬间高兴起来，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宁采臣焦急问道：“那小倩姑娘！”
“我不会净化她，你也大可以带她走，但是你今日必然要给我发个誓，不能娶这个姑娘为妻，妾也不行，否则必然会受到惩罚。”终爻说道。
“这有何难？”宁采臣说道，“我对小倩姑娘本来就没有私情。”
燕赤霞神情一动，却没有提醒。很多时候这种看似毫无危险的誓言，其实是因为那提出问题的人早知道誓言会破。
那边，聂小倩倒没有什么表情，动容地看了一眼宁采臣。
事情解决，终爻斩了为首的妖怪，又斩了其中几个帮凶，将其他妖邪送去幽冥之后，便回了当铺。至于燕赤霞也离开了，只留下要帮助聂小倩收拾尸骨的宁采臣以及那两个晕倒的人。
回去路上，辛十四娘不解：“为什么小老板你要让他发那个誓言啊？”
“他们害了人，去了幽冥自有人算清他们的罪孽。只是那聂小倩看中了宁采臣将来有功名之事，若是能成为他的妻子，挣个诰命，便可以消去点罪孽。”终爻唇角溢出笑意，“宁采臣的妻子身体不大好了，他便是因着之前说得话，也不会在妻子活着的时候与聂小倩有什么，但是等到妻子去世，他不一定抵挡得了诱惑。”更何况按照原本的轨迹，宁采臣在娶了聂小倩之后，之后还会纳妾的，所谓娶一个女人的话最后也都烟消云散。
不过这只是私德的问题，终爻没兴趣计较。只是他不会让聂小倩借着这个机会抵消罪责。倘若他们情比金坚，便是没有妻子的身份也可以的吧？
终爻摇头，这才说道：“之后的事情便与我们没关系了，在金华也耽搁许多天了，我们明儿一早就出发，赶往杭州。”那儿其实才是他们当铺最后一个落脚地，不过终爻因为兰若寺的事情所以才耽搁下来罢了。
第二天一早，原本坐落在金华北郊的当铺消失，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寺庙以及其中晕倒的书生和他的仆人。
书生醒来，望着空无一人的寺庙，吓得带着仆人连忙赶往城里，将见鬼之事描述了一遍。经过之前造畜之事，城中连忙派人去找，却发现寺庙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反倒是本该坐落在那里的当铺不见了。
这件事情也成了传说在金华周边流传。
第61章
听说陛下认了个和尚当御弟, 还让他去西天取经。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从长安飞到了各处。
“小老板，你可有合心意的东西？”摆摊的小贩问道。
终爻回神, 从里面拿出两个面具，一棕一黑，棕色那个还有小小的鹿角。太初付了钱, 小贩接过去, 乐得和他们多聊几句：“小老板也对那取经的消息有兴趣？”
终爻点头，开玩笑一样说道：“我有个故人，正好就住在那取经路上，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那确实挺远的。”小摊贩说道，“估计消息过去都要走好些日子。”
“对啊。”终爻笑着说道, 继而将面具塞到了太初手里，两个人往回走去。
明天就是上元节了, 他有意和太初出去逛逛, 这才出来买点上元节的东西，却不想还听到了有关玄奘的消息。看起来是西方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
到了当铺，却见辛十四娘立在门口，见到他, 这才松了口气, 得救一般跑过来说道：“小老板你总算回来了, 店里来客人了？”
“是谁？”终爻先一步向当铺里走去。一般客人可不会引起辛十四娘这么紧张的。不过等到了后院，终爻便明白了。
“玉清道友。”终爻挥挥手权当做打招呼。
元始没有说话。终爻看他这模样, 挺不高兴的，仿佛要兴师问罪：“道友如今这模样，可是谁得罪你了？”
“你早就知道金蝉子之事？”都叫金蝉子了，看起来元始应该也是明白西方的目的了。
终爻笑而不语,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这幅模样却让元始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得问道：“道友为何隐瞒？”
“道门也需要一点竞争，这样门徒才不会停滞不前。”终爻忽出一语，引得元始皱眉不满。
三清自认正统，玉清最为骄傲，终爻直接否定道门，也是在落元始的面子。
“所以有一点小竞争也是好事。”终爻弯弯眼睛，“不过我也不喜欢西方，所以会延缓他们的发展速度。”
元始叩着桌子，抬眸说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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