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份上,五条清也不好继续挽留,只好顺势说道:“我送送您吧。”
他正准备起身,五条家主先一步制止:“不必,秋日风大,你旧伤未愈,容易受寒,我自己出去就行,你待在屋里好好养伤。”
说着,他就干净利落的走出正屋大门。
五条清愣在原地,望着他健步如飞的背影,眸色渐渐转深。
因为继承人身边出现了陌生人所以过来试探吗……?
还是说,有别的什么目的……?
第21章
京都,上京,五条宅。
雅致的庭院内布满植物,小溪流淌,假山屹立,池边蓄满水的竹筒翻转,敲打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发出一声清脆地‘咚’的声响,周而复始,
木廊上,一人独坐斟酒,仆人将托盘轻轻放在对方身边,安静无声的跪坐在一旁。
整个院落只听到缓缓流淌的溪水声和鸟儿时不时发出的鸣叫,静谧的氛围持续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晚,夕阳落下。
硬朗刻板的脸上被染上一层暖色,沉默了许久的五条家主将酒杯放下,低沉的嗓音在木廊上响起。
“忠邦,你认错了,他不是。”
名为忠邦的仆人抬起头来,是一张布满岁月痕迹的十分平凡的脸,他望着家主威严的背影,目光有些惊愕。
“但……但是,家主大人!”他急忙开口,神情焦急,“但是那位的长相和夫人——”
“忠邦。”五条家主的语气沉了几分,“已经十七年了。”
闻言,仆人整个僵在原地。
“……已经十七年了吗……?”他喃喃自语,坐回原来的位子,佝偻着背,眼里的光渐渐熄灭。
“已经十七年了啊……”
“那个孩子,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仆人彻底沉默下去,拿起酒壶将空掉的酒杯倒上新酒,五条家主也不再说话,凝视着寂静的院落。
整个庭院再次恢复一片静谧。
转角处,一个站立许久的修长身影转身离去,银白发尾在空中荡开一道漂亮的弧度。
/
五条清觉得。
自己和小少爷,上辈子大概是不死不休的生死仇敌。
还是他欠了对方血海深仇的那种。
不然为什么会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被他从被窝里掏出来,带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挨冷受冻。
清晨温度较低,他被带到一个四面环水的湖中凉亭里,冷风吹过,只穿了一件单薄里衣的五条清揉着抽痛的额头,忍住骂人的冲动,好声好气的问他:“小少爷,您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或者您下次过来提前打声招呼怎么样?”
这一家子什么破毛病?
说话做事一个个不按常理出牌,有什么事直接说不行吗?
“你别动。”五条悟带着和往常截然不同的严肃表情,把人按在亭子里的石凳上,退后几步,从袖里拿出一张卷轴式样的东西展开,视线在画卷和亭中的人身上不停移动。
画卷上,一个身穿素色裳衣的女子坐在同样的凉亭里,乌黑靓丽的长发齐地,像是上好的丝绸。
年代过于久远,画卷有些泛黄,但看的出来,这是一副被人满怀爱意描绘出来的画卷。
画卷上女子衣服的花纹都栩栩如生,长发更是丝丝分明,温婉浅笑的女子容颜绝丽,微微下垂的猫眼满是柔光,嘴角微扬的望着作画的人,光是看着,就让人整个平静下来,满心柔软。
等了许久,见对方一直拿着卷轴发呆,被冷得直哆嗦的五条清只想打人。
“小少爷,您还需要多久。”他挂着假笑,嘴角的弧度僵硬到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五条悟没说话,收起卷轴放回袖中里,迈开长腿走到对方面前半蹲着,一双晶莹剔透如同上好宝石的蓝色眼睛里清楚的映着脸色苍白如同白纸的青年。
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仿佛在用目光描绘他的五官眉眼。
五条清:……
您有事儿吗?!
五条清暗自磨牙,甚至想控制对方到旁边的湖水里清醒清醒。
“小·少·爷。”
他一字一顿的喊着,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暴打对方的冲动。
到底什么臭毛病!
五条悟终于动了,他伸出手,抚上那张看不见一点血色却十分旖丽的脸,手指抚过微垂的猫眼,停在眼角。
“……”他喃喃低语,声音太小听不分明说了什么,眼睛也有些失焦。
五条清:……请问您是失了智吗?
被气得神经都开始抽痛的五条清深深叹了口气,周遭的凉意被风带起,冷得刺骨,他唇齿发颤,放软声音,强笑道:“小少爷,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先回去再说吗?我有点冷。”
五条悟像是终于被唤回神一样,目光开始聚焦,看着对方单薄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抿了下唇,脱下外袍搭在他身上,脸上挂着和平日里一样的表情,笑嘻嘻的说:“清,你好弱呀~”
五条清:……
他面无表情的伸出手。
冰块一样的手伸进衣服里,五条悟被冻得一激灵,差点跳起来。
“你是雪女吗?怎么这么冰?!”
“小少爷。”五条清收回手,面色微红,眼波如水,浅浅地笑了起来:“在下自小身体就不太好,受不得冷,一旦受凉就会大病一场,所以接下来就麻烦您从什么地方把在下带出来的,就把在下带回去。”
五条悟微怔,还没从那突然升起的旖旎回过神,就看到对方的身体像是无意识般朝着自己这边倾斜。
刚披上的外袍落在地上,他将人接住后才发现青年双目紧闭,眉头微蹙,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明明手上冰冷至极,额头的温度却烫得吓人。
五条悟瞳孔收缩,难得有些慌乱地拿起散落在一旁的外袍将人裹上,抱着他迅速朝着安倍宅的方向回去。
/
一大清早被白虎吵醒,醒来后发现原本好好的人不止在他睡着的时候被带出去了一阵,回来后还直接发起高烧病倒了。
安倍晴明额头抽疼,心累的安排小纸人烧热水煎草药,又让童子去多拿一床被褥过来,叫他和天后把人好生照料着,随后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间。
房门外,一向活力十足喜欢到处搞事的小少爷老老实实的跪坐在那里,俏皮的马尾也像焉儿了似得,软哒哒的搭在肩上,他旁边还趴着一只将自己裹成毛球的猫崽子。
“……”安倍晴明叹了口气,揉着眉心,“悟,你能说说为什么大清早把人带出去吗?清身上的伤还没好,体弱受不得凉,有什么事你不能在府里说或者让他多穿点衣服再把人带出去吗?”
“……晴明。”五条悟往他身后瞥了一眼,青年身上盖了好几床被褥,额头贴着用来降温的湿毛巾,脸色泛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许多。
“他的身体,很差吗?”虽然一直有听对方说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太好,但平时除了脸色要比常人苍白些,其他地方看着都还算健康,没想到只是吹了点冷风就能病倒。
“不是差不差的问题。”安倍晴明坐在木廊上,侧过身看向房间里。“大概是先天不足,家里人有帮忙调理过,只是从出生就带着的毛病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抵抗力要比常人差很多,平时注意点倒也没什么。”
“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他心累的叹了口气,看向五条悟的目光里带了点无奈。“因为体寒的原因,他身上的温度一直要比常人低,夏天也裹得严严实实,别告诉我你一直没注意到。”
“……”
没注意。
他和五条清虽然认识了不少时间,但熟悉起来也是最近的事儿,小少爷从来不会关心别人穿什么衣服,又没什么肢体接触,自然没有发现对方体温一直很低这种算得上私密的事情。
昨天本来想让老头子别随便干涉他的事情,结果没想到会听到老头子和忠邦的谈话。五条悟对他们口中没说完的那句话有点在意,尤其还提到了’夫人‘。
他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对方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唯一的画像还被老头子跟个宝贝似得放在书房里,禁止任何人靠近,五条悟也不行。
早上趁着老头子昨晚喝醉了一直不省人事,五条悟跑进书房把画像偷了出来,看了看没发现什么问题,又想到那两人说的,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跑到安倍宅把人弄了出去,还特意找了个和画像上环境很像的地方做对比。
没想到把人折腾病了。
看着陷入昏迷中也不□□稳的人,一向自我惯了的五条悟难得有些心虚和内疚,心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晴明,你说这个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毫无关系但是长的很像的人?”
“……”安倍晴明无语了片刻,望着他的眼睛里仿佛写了:‘你在说什么废话,长相相似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别说相似了,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还生活着一个和你长得一摸一样的人。”
“说说吧。”他拉上房门,侧过身正坐在五条悟面前,对上那双显得有些空茫的眼睛,“清和谁长得很像,让你失了分寸。”
五条悟平时虽然跳脱,但做事也不至于完全不过脑子,应该是有什么非常在意的事情扰乱了他的情绪。
房门关上,看不见里面的人,五条悟收回视线,低着头没说话,安倍晴明耐心的等着。
过了半晌,五条悟抬手用力揉搓自己的脸颊,甩了甩头,银白的长马尾在身后甩动,他笑嘻嘻的抬起头:“我今天先回去了,想起还有点事儿。”
“帮我跟清说,等他好了我带他去御阪屋大吃一顿。”
五条悟起身跳到庭院里,挥了挥手,脚下一蹬,跃到屋顶,三两下就消失在围墙外面。
安倍晴明:……
对这位我行我素的小少爷他是没什么办法了,但是……
安倍晴明低下头,目光凉凉地盯着趴在木廊上的猫崽子。
等了太久发现没自己什么事儿,心大到已经进入梦乡的白虎心底一寒,突然打了个激灵。
第22章
五条清这次和他自己说的一样,彻彻底底的大病了一场,高烧一直不退,麻叶童子急得不行,一向坚强的小家伙眼泪汪汪地望着安倍晴明,希望他能想想办法。
但安倍晴明也没什么办法,这次情况和上次受伤又不太一样,不能让天一帮忙转移伤势,喝了药不见好转,五条悟还特地请了宫里的医师过来。
但医师说,没什么大碍,退了烧就好了。
五条悟气得差点把人打出去。
不是废话吗?现在就是高烧一直不退才找你来好不好?
安倍晴明心累的不行,按住暴躁的小少爷,让童子把医师送出去。
小少爷黑着脸走了,说回家看看有什么退烧的办法没。
看着终于恢复安静的庭院,安倍晴明捏了捏鼻,回到五条清的房间里。
铺垫上,黑发的青年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躺在那里,平日苍白的脸色被烧得红扑扑的,看着倒是比往常多了几分生气和活力。
脸上布着一层细密的薄汗,被浸湿的碎发贴在脸颊上,嘴唇有些干裂。
安倍晴明让小纸人弄了点干净的水过来,沾湿手绢,一点点擦拭着干裂的嘴唇,为他补充水分,随后又换了张干燥的毛巾,将脸上的汗擦拭干净。
擦到下巴的时候他突然停住,眼底闪过一抹犹豫。
不知道是不是盖的太多,细白的脖子上浮出汗水,里衣也被浸湿,整个人看着跟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这样下去恐怕不行……
安倍晴明一直一个人住,没什么照顾病人的经历,但也知道不能让人一直躺在潮湿的被子里,一会儿温度降了说不定还会加重病情。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让天后去烧点温水过来,又让童子和小纸人去准备干净的被褥和床垫。
床垫铺好后温水也弄来了,安倍晴明叹了口气,让天后出去,留下担心不已的麻叶童子一起帮忙,把人从被子里弄出来,抱在怀里。
昏迷的青年跟人偶似的,抱在怀里轻的不可思议,一点也不像一个成年男性该有的重量。
安倍晴明神情严肃而认真,用温水浸湿的毛巾一点点帮人擦拭身体,随后在童子的帮忙下换上干净的里衣,放在刚铺好的床垫上,盖上被褥。
麻叶童子手脚麻利的收拾东西,余光瞥到安倍晴明脸色微红,连忙放下东西跑过去,目光担忧的看着他:“师傅,你没事吧?是不是也生病了?”
说着还伸出小手想要看看对方是不是也发烧了,安倍晴明侧过头避开,嗓音有些干哑,“没事,有点热而已,你把东西收拾好就去学习吧,清这边我来看着就好。”
前段时间,安倍晴明找到如何关闭灵视的办法,他在麻叶童子身上画了封印,直到对方成长到不会被灵视影响后封印才会解开,所以麻叶童子现在听不到别人心里的想法,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家师傅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完全没有看着那么冷静自持。
听他这样说,麻叶童子只好点头,按下心里的担忧端着水盆出去了。
人走后,房间里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过了许久,安倍晴明慢慢用手捂住脸,低下头,受不了自己似的叹了一声,垂落的发丝挡住了发红的耳尖。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青年的体温很低,摸着像一块上好的暖玉,肌肤白皙无暇,就连之前愈合的伤口痕迹看着也不显狰狞,反倒像
刻意画上去的纹身,落在因为高烧而微微泛红的身体上,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诱人。
指尖似乎还停留着温润的触感,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热意一下涌上头来,安倍晴明捂着脸,耳根滚烫,喉中滚出一声压抑的微弱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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