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珹闭上眼,面部轮廓掩在了车窗投下的阴影里:“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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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简晶晶为首的小患者们给路当归唱了生日歌,还在他鼻尖上抹了很多奶油。
拎着一袋子孩子们送的糖果,路当归心满意足地离开住院楼,准备去附近的地铁站坐车回家。
这是那么多年以来,他过得最热闹的生日。不仅有妹妹和朋友准备的惊喜,还有同事和患者送来的祝福。
硬要算的话,甚至还有前金峰影帝,邢大明星的倾情作陪。
想到这茬,路当归差点自己把自己给逗乐了。
他从没想过,前面二十七年都随随便便应付过来了,二十八岁居然是个这样的开场。
刚走出医院大楼,路当归就看到了停在大门口的黑色轿车。邢珹的高个保镖站在车门边,像是正在等什么人。
路当归警觉转头,没想到半路就被保镖喊住了:“路医生!”
大高个匆匆朝自己走过来,抬手比了个邀请的手势:“大少爷正在车里等着路医生,顺道送路医生回家。”
——只要沾上姓邢的,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自从经历了被邢瑀下药,又被邢珹带回家吃干抹净之后,这句话就成了路当归的人生箴言。
即使今天晚上,站在窗边的那一刻,他曾对邢珹产生过一丝恻隐之心。但那种感觉也只是稍纵即逝,他很快便清醒了过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百的好人,自然也就没有百分百的恶人。
没有人会无条件地对一个人好,他不是不相信邢珹,他不相信人性。
看到路医生果然像大少爷说的那般无动于衷,邢十使出了杀手锏:“大少爷说,想和您谈谈之前那份《保密协议》的事。”
……
路当归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快乐瞬间荡然无存。
他差点都忘了。
他和邢珹之间,可不仅仅是风月散后两不相欠,还牵扯着一份价值几千万的协议书!
当时为了能够尽快接诊患者,他想都没想就把字给签了。现在想想,真的是给自己挖了个惊天巨坑。
坐在后车厢闭着眼假寐,邢珹听到后车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半晌后,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完成了大少爷交代的任务,邢十自觉点了个烟,留在车外蹲守,给主子和路医生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
一开始得知大少爷和路医生关系的时候,他一直以为两人不是你情我愿,就是和二少一样,在背地里偷偷玩主仆play。
然而通过这段时间的默默观察,他逐渐发现,大少爷好像一直是主动的那一方。
还不是一般的主动,是想尽各种办法使劲往上凑的那种......
比如就在刚才,大少爷吩咐他办的那件事。
想到这里,邢十猛吸了一口烟。
有钱人的世界是真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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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开着暖风,邢珹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高领衬衫,袖口往上卷至手肘,露出半截苍白的肌肤。
看到邢珹一副意慵心懒的模样,路当归有些拘谨地开口:“邢先生,您找我是为了《保密协议》的事?”
邢珹抬起眼帘,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
“那天晚上和我,是路医生的第一次?”
路当归:“……”
好气。
这人的脑回路是真的清奇,什么是不是第一次,这和保密协议有半毛钱关系吗?
“这和保密协议有关吗?”
“我是。” 邢珹说。
路当归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出道八年,绯闻女友传出五六个,其中有两个直接站出来开撕,争正主地位,还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
邢珹是第一次,逗谁呢?
看到小医生满脸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邢珹也并不准备多作解释,只是单手插兜,懒洋洋地开口:“我以为路医生那一次也很愉快。”
咬了咬后槽牙,路当归保持微笑:“邢先生,我以为你叫我上车是来谈正事的。”
不是来听你分析我俩的睡前故事,OK?
邢珹的尾音微微上挑:“不是吗?”
路当归别过头看着窗外,不想跟这人说话。
其实那次意外所带来的影响,比他所以为的要严重一些。
他之前并不是敏感体质,产生生理需求的次数也不算多。可是这一个月以来,他自己解决的频率比以前多出了不少。
那些独自一人在浴室里喘息出声的夜晚,他的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这人的影子。
短暂的痛苦过后便是无尽的愉悦,药物的作用威力尚存,身体的反应却也是诚实的。
母胎solo二十多年,他也不得不直面自己的性向。
如果只是成年人之间随便玩玩,那他多个炮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能满足生理上的需求,也能弥补独居生活带来的空虚。
可这人不是别人,偏偏是——
“我有一个想法,”邢珹话音一转,“不知道路医生是否愿意接受。”
他抬手敲了敲窗户,站在车外的邢十闻声,连忙从前排密码箱里取出一份文件,双手递给了大少爷。
“如果路医生愿意,那之前的那份《保密协议》,可以废除无效。”将文件放在路当归膝前,邢珹漫不经心地开口,“毕竟赔偿的金额不小,路医生睡觉也睡得不踏实,是不是?”
这人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拿起膝盖上的协议书,路当归微微蹙起眉心。
邢珹说的倒是也不错,《保密协议》里涉及的条款太多,即使他并不是有意透露,但总会有不小心的时候。要是真的触犯了保密原则,邢家怪罪下来,那他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可是旧的还没理清,这就又来了一份新的。
路当归总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连环局,一步错步步错,这样下去,恐怕只会越来越牵扯不清。
就着车顶的昏暗灯光,他看清了文件的标题:
【私人包养协议】
“每个月的生活费你来定,住房安排可以问邢十。”将双手搭上腹部,邢珹十分随和地说,“互不影响对方的工作和私人生活,只是上床。”
协议上的每月费用那行还在空着,他给小医生开的是空头支票,想填多少都可以。
没填具体的数字,是因为他知道小医生的自尊心强。如果写上金额,小医生或许会觉得自己把他当成一件商品。
不过,于他而言,这人确实也就是一件商品而已。一件能够调动起他的情绪,让他产生愉悦感的东西。
自己这样做,无非只是为了满足心中的欲望,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味。
邢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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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当归并没有马上把手中的协议撕碎,直接扔到眼前人的脸上。
他抬头望着邢珹的眼睛,依旧保持着最后的风度:“邢先生,我最后和你说一次。我不缺钱,也不需要你的帮助,不要再拿这种东西来羞辱我了。”
将协议原封不动地放回座椅,路当归拉住车把手,就要推门离开。
“据我所知,邢瑀每年付给参与者的报酬,都是八位数起步。”
路当归听到身后那人慢条斯理地开口,说的话却像是一把利刃,刀刀戳入他的心口:“路医生,如果不是为了钱,你为什么会去参加我弟弟的宴会?”
正在推开车门的那只手顿住了。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他早就派人调查过,知道路当归是被邢瑀骗去参加了狩猎游戏。
但他还是有些想知道,在这副温和无害的皮囊之下,这人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小医生身形一僵。
他看不到小医生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缓缓松开车把手,朝自己转了过来。
嘭——
狭窄的车厢内响起一声沉闷的声响,邢珹微微偏过头,侧脸出现了一道赤红的印迹。
他被小医生抡了一拳。
意识到这一点,邢珹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丝毫波动。他只觉得唇齿间很涩很哑,心脏开始一下接一下地剧烈跳动,挣扎着想要迸出胸腔。
心底的猛兽又叫嚣着苏醒了。
“去你妈的,邢珹。”
死死盯着面前平静如水的男人,路当归咬紧牙关,喉咙深处发出小兽般的低喘:“你知道我妹妹为什么坐在轮椅上吗?”
第23章
邢珹的左脸火辣辣地疼。
小医生这拳使了十成力道, 再偏一点,就能将他的鼻梁打断。
路当归的拳头没在邢珹的面部留下青紫,只留下了一抹暗沉的红。
邢珹的皮肤本来就偏白, 加上刚出院不久,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得这抹红痕尤为醒目。
邢珹紧抿着唇角, 一声不吭。
“是你......”
见眼前人迟迟不作声, 路当归终于忍不住抬高声调:“邢珹, 我妹妹之所以坐在轮椅上, 都是因为你!”
被小医生一把揪住衣领,邢珹失了重心往后倒, 后背狠狠抵上了身后的车门。
他没有血色的薄唇轻微一动:“……因为我?”
紧攥着他衣领的手越收越紧, 手的主人一直在止不住地发抖。
邢珹微微抬起眼, 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路当归。
小医生生气了, 这回是来真的。
“我不认识你妹妹。”
过了半晌, 路当归听到邢珹沉声开口:“也有可能见过,没什么印象。”
邢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一句辩解也没有。
被小医生这么咄咄逼人地质问, 他心里依旧坦然如斯。
因为他没有撒谎,他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而在路当归的眼中, 邢珹的回答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无动于衷。
不认识, 没印象。
短短两句话, 就概括了路雯菲在这人心里的所有分量。
过去的八年里, 和其他千千万万的粉丝一样,妹妹总是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这个人。
她将自己的小小世界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哥哥, 一半是邢珹。
这是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两个人,她想要好好守护他们。
他以前还吐槽过妹妹好几次,问她姓邢的到底有哪里好。情商低没礼貌我行我素,从网上不断爆出的黑料来看,就是个非常讨人厌的家伙。
路雯菲支支吾吾了半天,硬是没有找到回击的理由。只能回呛哥哥,说只要足够了解邢珹,无论是谁都会喜欢上他的。
他现在认为,自己已经对邢珹足够了解了。
谁都会喜欢他?
放屁!
这人不仅脑子有病,还是个良心被狗吃,完全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败类!
恶狠狠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冷脸,路当归真的很想再一次重拳出击。
车内的空间本来就窄,加上车窗紧紧关着,里面的空气并不流通。
坐在车厢里的两个人,一个由于愤怒而换气过度,一个被人攥紧领口,呼吸不太顺畅,胸膛随着鼻息上下起伏。
看着满脸云淡风轻的邢珹,路当归突然感到有些泄气。
他忘了,这人是名严重的述情障碍者,一味的逼问并没有任何意义。
况且,要是他今天真把邢珹堵在车里狠狠揍一顿,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大高个估计会挑了他的脚筋。
在脑海中斗争了半天,路当归缓缓松开了邢珹的领口。
既然暴力行不通,那他只能试图和这人讲道理,看看能不能撬动他的铁石心肠。
“我只说这一次,你给我听好了。”深吸了一口气,路当归耐下性子开口,“你记不记得,三年前的——”
一道刺目的车灯突然从后车窗照了进来,被强光刺激到了眼睛,路当归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了眼睛。
就在他片刻间失神的功夫,邢珹已经从车门前坐起,半眯着眼望向光亮的源头。
邢十并没有守在车外,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正常情况下,身为他的贴身保镖,邢十每天二十四小时都紧紧跟在他的身边,绝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主子一个人留在原地。
除非——
想到这里,邢珹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深邃。
正中他的下怀。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察觉到邢珹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路当归正准备张口发问,就被邢珹伸手抓住了右手腕。
他一手抓着小医生,将受伤的另一只手背到身后,按下了一半车窗。
随着车窗缓缓往下落,邢珹加大力道,强行将小医生朝自己拉了过来。
被邢珹抓了个猝不及防,路当归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往前倒在了邢珹的怀里。
“邢珹,你他妈——”
额前的头发被邢珹往后拽,路当归被迫抬起了下巴,开始在邢珹的胸前拼命挣扎。
这人又吃错什么药了?!
明明刚才还在一副无欲无求的死人脸,怎么突然就像被人打了鸡血一样,又开始使劲发疯?
怀里的小医生在不断尝试着想要挣脱束缚,邢珹却一直没松手。
他抚开小医生额前的碎发,将松软的发丝强行往后撩,露出了小医生光洁的额头。
小医生眼里写满愤怒,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路当归以为邢珹是要报复自己刚才打他的那一拳,嘴里一直在骂骂咧咧个不停,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将呲牙咧嘴的小医生紧紧揽在怀中,邢珹一边制住怀中人企图偷袭自己的腿,一边凝神听着窗外的动静。
就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闪着车灯的面包车上已经下来了几个人。车辆在夜幕中看不清车牌,但能确定不是湾海集团的车。
一只手已经控制不住胡乱咬人的兔子了,邢珹不顾手心的烧伤,伸出那只包着绷带的伤手,迅速而又精准地掐住了路当归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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