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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他基本已经忘记了自己在梦境中，满心都是兴奋和激动。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探向周泽楷的头顶。
刚抚上的第一秒，手便顿住了。
实际上，麒麟角和鹿角类似，质地坚硬，摸起来并无特殊感觉。让孙翔惊讶的另有原因——就在这一刻，他注意到，“周泽楷”的额心慢慢浮出金色纹样。
显然连“周泽楷”自己都对此预料之外。
他微微瞪大了眼，充满好奇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孙翔吓一跳，赶紧收手：“没事……？”他对上“周泽楷”的一双眼，剩下的“吧”字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不知何时，那双初见人形时浓如墨的眸子，又变回了苍穹之色。澄澈纯净似琉璃，湛蓝得让人心醉，配着周泽楷额心的古老金纹，漂亮的同色麒麟角，再加上那头柔软的黑发，衬得“周泽楷”整个气质都翻天覆地地改变——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神圣感，仿佛刚从高高的云端下来，明明近在咫尺，却让人感觉难以接近。
当然，对于孙翔来说，难以接近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因为下一瞬，“周泽楷”便困惑地眨了眨眼：“嗯？”
“没、没什么！”孙翔找回自己的声音，也找到了一个完美借口掩饰自己的失神，“你这也太藏着掖着了。要是我不问，是不是就不肯显出真形？”
“周泽楷”这回红的不止耳根，脸颊也发红：“对不起。”
孙翔哪还能不懂：“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凡间和凡人，生怕我不接受这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所以才特意做的掩饰？”
“周泽楷”坦荡又害羞地，轻轻“嗯”了声。
孙翔不禁大笑了几声：“钻牛角尖。”笑罢，放下悬着的一颗心，又摸了两把麒麟角，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诉对方：“你想多了。什么样子的楷楷，我都欢喜。”
2.
他话音未落，雾气忽地转浓，须臾散尽，又到另一个场景。
这回是完全的凡世街景。月挂梢头，花灯如昼，倒映在河水里，晃出五彩斑斓的碎影。他站在桥边，身侧熙熙攘攘，都是拎着灯盏、捉着面人、抱着零嘴的老少男女。
孙翔朝四周打量，很快锁定了某个在柳树下认真猜灯谜的背影。
他带着嘴角消不下去的弧度，几步走到对方身旁，笑着说：“怎么样，我就说凡间有趣的事儿特别多，这回该信了吧？”
“周泽楷”按着灯谜纸的手一顿，转过身，果然是纯粹的愉悦笑容：“嗯。”
孙翔此刻已发现自己手中攥着一只竹簪，无需思考便很自然地递过去：“给，我刚帮人猜谜换的，虽然不值几个钱，不许说不喜欢。”
“周泽楷”投来无奈一瞥，眼神比夜风更柔和：“怎么会。”
说罢，他不接，而是侧过身，示意需要孙翔帮忙。
孙翔略一会意，笑着顺了顺他的头发，轻松绾好插牢：“最近脾气见长，倒是别不好意思不看人啊……嗯，成了！”
被他这一点破，待“周泽楷”再转身，脸上已带了明显的郝然：“没有生气。”
他生硬地强调。
孙翔勾勾唇角：“恩恩，是我会意错了。”他边说边走至河岸栏杆旁，眼神一亮，回头猛招手，“——快过来看，放河灯了！”
片刻后，他忽地感觉背后一暖。
无需回头也知道，是“周泽楷”这家伙调皮地将双手绕过他，撑在栏杆上。这个姿势势必会让身体和身体贴得格外近，颇为亲密。
不过孙翔直觉，周泽楷的“调皮”还没结束。
果不其然，很快地，他耳根处便传来微微的呼吸声，肩膀则一沉——“周泽楷”毫不客气地把脑袋搁他肩窝上了。
“别胡闹……”孙翔正想抗议某妖的头发弄得脖子好痒，环住自己的手臂便收得更紧，一时分不清到底算占有欲太强还是撒娇赌气。
“没有胡闹。”好听却闷闷的声线响在耳畔。
因他俩姿势太暧昧，四周顿时有各种若有若无的视线投过来。孙翔哭笑不得地说：“好好好，没有没有。”
他们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河灯，“周泽楷”总算觉得不好意思，松了手乖乖站到一旁，之后又陪他写了字，点了蜡烛，一同放了两盏。
“喜欢下山？”周泽楷问。
“那当然，山下比山上热闹多了。”
孙翔正欲再说点什么逗他，比如你看你原本也不觉得，现在不是一样很享受很尽兴之类，却在刚对上周泽楷眼神的瞬间怔住。
鱼龙灯的光线浸过枝杈，月色亦掺融其中，比平常千百倍美丽，却不及这妖投来视线万分之一的心旌神摇。
夜色再美，凡世再热闹，那双眼中只有自己。
至此，他哪还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更何况，胸口那控制不住加速的心跳骗不了人。
孙翔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认真，话里藏话：“凡世热闹繁华。不过，跟某个家伙一同经历这些，更教人高兴。”
3.
他没等来“周泽楷”的回复，先等来了一瞬间的清醒和密密茫茫的雾。
这一次，雾气不再纯白，而是暗灰色，并且历时更久才散透。
他尚未回过神，耳侧忽地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孙翔，大长老好心跟你讲这些，你到底听懂了没？”
大长老？听懂？
孙翔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大殿内。四面盘柱肃穆庄严，雕着无数妖兽图案，其中表情无一例外是狰狞且痛苦的。
刚刚出声者站在他斜前方的台阶上，干瘦的身躯配合那张笑容虚假的脸，无论如何都难以让人心生信任。所以他们似乎在劝说自己接受某件事？孙翔下意识抬头，对上大殿正中、台阶最上方的主座。那里此刻坐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注意到他视线，对方立即露出一个慈祥真诚的笑：“到底是平日一心修炼的吾族天才，难得听到修炼之外的事情，一时反应不过来，可以理解。”
对方态度好得古怪，孙翔也没办法继续摆出冷脸。摸不清状况的他索性顺着对方话头问：“不好意思，我确实没听懂。可否复述一遍。”
“你——”干瘦老头气愤地瞪了他一眼，正欲呵责，却被慈祥老者给挥手制止。
“好，再说一遍也无妨。”他笑眯眯地看着孙翔，“老夫的意思是，其实你无需下山远游……族规天道都是有空可钻的。咳，本族有个秘法，可以让你跟那只麒麟签订契约。”
“真的？”孙翔总算反应过来，这是在讨论非常严肃的机密事宜，事关自己和周泽楷的命运。也许是潜意识知道这是“梦境”的缘故，孙翔多了几分警惕，蹙起眉，傲然道，“楼里所藏古籍我全读遍，并没看到你说的法子啊？”
他话音未落，干瘦老头恶狠狠地瞪他，却怵于座上老者的威慑，不敢开口。
老者抚须笑道：“你说的没错。这种密法未曾被记载保存。”
“既然这样，估摸着不是什么正经办法。我不想冒这个风险。”孙翔不屑地耸了耸肩，话很自然地到了嘴边：“若没什么事，还是准备除籍的程序吧。”
老者半点不恼，继续笑眯眯地说：“但那是因为它……代代只传族长。重要机密如斯，当然无法记录在帛简上。”
“什么？”孙翔半信半疑，“那你现在告诉我算什么？”
族长神情骤然严肃：“你说呢？作为族中千年才出一个的黑发黑眸天才，你的资质足以让我原谅各种触犯族规的事情，比如私下庇养妖兽，又比如私自下山……包括你刚刚提出的主动除籍一事……”
孙翔不耐烦地打断他：“别绕圈子！所以你不但想要我留下，还希望我接任族长一职？”
“——万万不可啊族长！万万不可！”干瘦老者噗咚跪了下来，哑着嗓子不停地重复喊道。
族长却像是没听到似地，继续紧紧盯着孙翔，眼中泛起奇异且兴奋的光：“没错，这不是建议，是交换。先别急着拒绝，也不用否认，你除籍不就是想和那只麒麟结契？呵呵。”
他抬手，堵住孙翔的话头，慢慢地抚着须，言语充满诱惑，“你把除籍想简单了。每个降妖族人都是天道选定的对象，除籍等于对抗天道，必受惩罚。九天雷光下，轻则废去大半修为，重则……”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孙翔，“而且越是天赋优越者，神罚越厉害。”
孙翔冷笑：“所以如果我接受了你的交换，成为下任族长，不但能逃过天道惩罚，还能顺利和妖缔结契约？天下有这好事？我不信！”
族长微微一笑，像是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似的：“信或不信，你自己体会了就知道。”
说罢，他抬手，一道紫光猝不及防地射来，转瞬没入孙翔眉心。
孙翔神情巨震。
过了许久，他张了张口：“这阵法……竟然有这样的阵法？”
族长似猜到他会有此反应，和蔼一笑：“天才如你，当然可以分辨这阵法是否有问题。我的诚意摆在这里，接是不接，就看你自己的决定了。”
孙翔正欲开口，族长又下一剂猛药：“另外，族长一职并非束缚，有充足理由即可下山，也就是说，你若接了这个位置，当然可以继续和那只麒麟远游。”
尽管直觉依然疯狂拒绝，但看过秘密阵法后，理智却让孙翔不得不信族长的话是真的。
他压住内心的剧烈挣扎，问道：“最后一个问题，这样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回答他的是族长久久的一阵叹息。
这位老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态仿佛刹那间苍老了几百岁：“二十年前，我外出降妖受了重伤，这件事只有长老会知道，也就是说，我的寿命……快到尽头了。我等不了那么久，必须尽快找个最合适的接班人，把我的一身修为知识传授与他。”
孙翔到底年轻，也因老者演技太过精彩，那层悲痛之意竟深深打动了他。
他犹豫片刻，心中已下决定。
不过即使到了这时，他还保存有一丝理智：“我需要先缔结契约。麻烦提供必要的灵石。”
族长笑道：“当然。其实这个阵法最保险的能量来源并非灵石，而是同族族人的修为——更精纯干净，可以大幅度降低爆阵风险。如果你信得过，老夫和几位长老，拼着一把老骨头，为你护阵。”
孙翔一怔，大为震动，连称谓都变了：“您不必……”
族长打断他：“也是我诚意所在，为了降妖一族的延续，这点修为又有什么要紧。”
话已至此，孙翔再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愿……”
“他不愿意！”后半句话压根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某个声音打断。伴随着这句话，整个场景如玻璃般生出裂纹，而后彻底崩碎。
4.
世界重回混沌。浓郁的雾气再次包裹了他。
孙翔感觉到手腕处不知何时被人紧紧攥住，天旋地转间，只有这个力道不曾松懈半分。以及耳边继续有什么声音在说话。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总算清醒了一些，能听得清这个声音说的内容。
“你看到的都是幻觉。”
“镜花水月盅……能映出人内心的后悔和恐惧。”
孙翔心中一凛，仿佛有雷光劈中，猛地想起这个声音到底是谁。
“周……泽楷！”
他话音刚落，只听混沌中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抓着他的手骤然松开。
孙翔又惊又慌，心神俱乱，急急向雾中摸索。
不料一扑之下，竟直直穿过雾气，眼前倏忽迎来了光明。
5.
“这是……事务所？？”多次幻境叠加，他已然分不清现实和虚假，下意识地跌跌撞撞地走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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