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张泽咂咂嘴,对这个答复并不意外,“不如,我帮你起一个吧。你放心,我取名字水平还挺高。”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前世听过的还能记起来的名字,报菜名一样报了一串:“张招财,李进宝,王建国,赵狗蛋,郑狗子,钱铁蛋,孙黑娃……你喜欢哪个?”
不等小乞丐回答,张泽眼前一亮,拍手道:“不如就叫天乙吧,古人有云,天乙者,乃……乃……额,那个,所到之处,一切凶神恶煞隐然而避。希望有这个名字护着,以后你不管去哪儿不管做什么,都能诸邪避退,平安顺遂。”
越想越觉得这名字寓意极好,张泽含笑看着小乞丐,道:“就叫天乙,怎么样?”
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了头,小乞丐、不,小天乙迷迷糊糊地问:“我有名字了?”
张泽点头。
“天乙……”小天乙喃喃着,纯然的喜悦晕染在脸颊,他的双眸越来越亮,“阿泽,我叫天乙。”
☆、第 61 章
明熹的天光落在小乞丐的脸上,将这份烂漫又纯粹的喜悦定格。
眼前习惯性一阵眩晕,再睁眼,他正坐在路边发呆,手上还捧着几个铜板。
这是怎么了?
不等他想明白,耳边传来天乙的声音:“阿泽……”
张泽低头一看,比之前胖了一点的小乞丐正担忧地看着他:“没事吧?”
他摇摇头,收起手里一眼数得清楚的铜钱:“没什么事,就是遇到个小贼,把我钱袋子顺走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小贼,偷东西偷到他头上,下手还特别黑,一块碎银都没给他留下。
仅剩的这点钱还得多亏他买糖人的时候随手把找零塞进袖子里,他这才不至于真的变成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啊!”天乙瞪大了眼睛,“这、这……”
小孩在原地干着急,皱起眉“这”了半天,什么办法都没有想出来。
“哈哈,急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张泽揉揉天乙的头顶,“走,我们先回客栈,我可是提前把房钱付了给店老板,他总不会把我们赶出来。上等房好像还附带着一顿免费早饭?明天早上至少不会饿肚子。”
等明天钱庄开门,再去取些银子出来。
只不过,他钱袋里鼓鼓囊囊一包银子,现在全便宜了不知名的小贼,张泽越想越气,把后槽牙咬得嘎嘣响,也就没有注意到,慢慢跟在他身边的天乙正侧着脑袋看着他出神,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头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脚尖,还没有养出肉的干瘦小手紧紧握成一团。
用最后的铜板买了三个肉包子和两碗白米粥,张泽把其中一份推到天乙面前:“多吃点。”
天乙看看桌上摆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那两个比他的拳头都大的白嫩包子,和有他脑袋那么大的碗里满到马上就要溢出来的还冒着热气的粥,再看看桌子对面正对着他笑的张泽,低下头,沉默地抿紧唇角。
“怎么了?”半天不见天乙动勺子,张泽有些奇怪。
“我……”
天乙不安地瞟了一眼张泽。
就算他年纪小,之前还是个乞丐,却也知道钱到底有多重要,可以说,没有钱,纵使再怎么才高八斗武功盖世,都得为三斗米折腰。
刚刚他可是看到了,阿泽把所有铜板都花出去了。
明天早上是不用担心饿肚子,那中午呢?晚上呢?后天呢?
饿肚子的感觉很难受,肚子里像是有把火在烧,身体冷得直打颤,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难受的好像就要死掉了。
阿泽是好人,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他不想让阿泽饿肚子,不想让阿泽难过。
天乙慢慢拿起一个包子,珍惜地咬了一小口。
包子他可以今天吃半个,明天吃半个,粥的话省一省应该能坚持三天。反正他人小,吃的本来就少,做了那么长时间乞丐,饥一顿饱一顿,早已经饿惯了。
张泽有一搭没一搭喝着粥,在脑子里把今天遇到的可疑人物一一回忆一遍,最后锁定在一个撞了他一下的穿的像乞丐的小孩身上。
他怎么忘了,这里是丐帮的地盘,那小孩身负内力,多半是丐帮的弟子,这么小就能从他身上偷东西还不被他发现,多半不是什么普通弟子。
说起来,丐帮陈武峰长老是不是有个十岁左右的弟子,名字好像是……符丁?
明天去找他师父讨要钱袋去,打定主意,张泽狠狠咬一大口馅多皮薄的包子,一抬头却看见天乙盘里剩了一个半,粥更是没喝几口。
以天乙的饭量,不应该啊……
张泽疑惑:“怎么不多吃点?”
天乙支支吾吾不说话。
“不和胃口?乖,晚上吃点易消化的东西对身体好。等明天,我们再去吃好吃的。”
第二天一早,天乙三两下吃完饭,说想要出去转转。
知道天乙不是普通小孩,不会走丢,张泽一向不会特地拘着天乙,便没怎么放在心上,点头答应下来。
等他解决完早饭,又等了一阵,心里嘀咕着准备出去找人时,天乙回来了。
张泽心里松了口气,准备好好教教他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一个人不能跑太远,人贩子最喜欢拐卖他这种年纪的小孩。
只是,人还没走近,他就发现天乙有路一瘸一拐,似乎受了伤,等小孩来到眼前,张泽猛地站起身,眉头紧锁,心情激荡之下内力翻涌,一点威压控制不住地泄出身体,衣袍无风自动。
他强行压下胸膛中愤怒的咆哮,唇齿开合间,哑着嗓子是一字一顿地问:“谁、伤、了、你!”
只见出门时还衣着整洁的天乙现在衣服上蹭了满身的土,凌乱不堪,衣领被扯开,后背还印着大大的脚印,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掺杂了几根枯草,乱成了鸡窝。
更别提脸上,天乙好不容易被养白了点,还养出一点肉,如今颧骨红肿一片,侧脸还有擦伤破皮的地方。
他想要好好护着的孩子居然受了这么大委屈!
张泽自认在江湖上略有薄名,连个孩子都保护不好也就算了,要是连场子都找不回来,不如找面墙一头撞死!
“阿泽,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天乙好像不知道疼一般,凑到张泽跟前,仰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你看。”
他拿出怀中小心翼翼护了一路的东西,双手捧着递到张泽面前。
那是一个白面做的馒头。
张泽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瞪大眼睛,抬眸去看天乙。
下一刻,只听天乙说:“这个给阿泽吃。没有钱也不要紧,我会养活阿泽的。”
“……”
仿佛突然被人迎面锤了一拳,又或是雷电从天灵盖击穿他的身体,张泽嘴唇颤抖着,半天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翻涌,沸腾,眼睛发干,喉咙发堵,脑子里空荡荡一片,他屈膝跪在地上,只知道将天乙牢牢抱进怀中,紧一点,更紧一点。
天乙懵懂地趴在张泽身上,好一会儿,他迟疑地伸出手,慢慢回抱着这个突然变得难过的大人:“阿泽……”
在天乙看不到的地方,张泽擦干净眼角尚未滴落的泪,眼角通红:“我、我没事。”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翻腾的心绪,珍重地收下那个馒头,双手扶着天乙的肩膀,认认真真地说:“我不用天乙养活,该我来养活天乙。走,我们一起去把钱袋拿回来。”
问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一起去了丐帮,找陈长老要回银子,他们一起去城里最好的酒楼,点最好吃的菜,他们一起去成衣铺子,给天乙买新衣服。
张泽还偷偷去了卖馒头的铺子,放下买馒头的钱,又带着天乙去找欺负过他的几个乞丐,挨个揍过去。
下一刻,光影流转,再回神已不知身在何方。
张泽寄宿在梦中那个自己的身上,走马灯一般,随他兜兜转转,随他停停走走。
时间推移,张泽似乎终于找到了养孩子的正确方法,身上没有二两肉的小天乙肉眼可见滚圆起来,从瘦麻秆变成小包子,依旧乖巧得让人心疼,但说话行事总算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脸上多了笑容,天天阿泽长阿泽短地绕着他跑前跑后。
他用自己的狗爬字当示范,为天乙启蒙,教天乙识字,一天后教出了一个和他一样狗爬字的小徒弟。
他以黄土为纸,以树枝当笔,教天乙辨认奇经八脉、周身穴位,等他说完,小乞丐十窍里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他带着天乙闻鸡起舞,锻炼身体,小孩体力不够,练到一半已是气喘吁吁。他让天乙坐在一边看着,自己把一套拳法耍得虎虎生风,耍完,翘着嘴角听小天乙拍着手连声叫好。
他借口给天乙尝鲜,买了两个大西瓜,吃得一大一小拉肚子,跑了一天茅房,沾上一身不可言说的气味,用了两大桶水才洗漱干净。
他买来话本给天乙讲睡前故事,越讲两个人越精神,熬了大半夜,第二天起床一起抱着昏沉的脑袋直叫唤,最后睡过大半个白天来补觉。
他和天乙一起下酒馆,悄悄往小孩的酸梅汤里混了一小勺米酒,害得天乙一口倒……
越是回想,张泽越是感慨,真亏小天乙够顽强,被他这么折腾都没事。
黑暗降临,张泽睁开眼睛。
天刚蒙蒙亮,屋内还有些暗。
在他的身边,天乙躺过的地方还有些微热度。
张泽往屋里瞅一圈,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安静地忙碌着,收拾东西,准备热水。
“天乙……”他兀自叫出声。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从梦里那个会哭会笑乖乖巧巧的孩子变成现在这幅沉默寡言的样子?为什么不叫我阿泽了?你为什么会是大人的模样?为什么会成为系统的“新手礼包”?
想问的太多,张泽犹豫再三,一句话都问不出口。
那边,天乙侧耳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接下来的命令,疑惑地唤道:“主人?”
“啊,没什么。今天要去见温老前辈,我们得好好准备准备。”
☆、第 62 章
用过早膳没多久,张泽等来了带他去见温鸿宇的玉长风。
对于这位武林传奇人物,张泽不是不好奇,不过看看玉长风“生人勿近”的模样,再想想昨天鹌鹑一样的毕岩,他打消了向对方询问的念头。
不过按照他前世今生加起来一共二十几年的经验,像温老前辈这样的武林泰斗那必定是仙风道骨,凛然而庄重,一举一动都气势十足,不用言语都能让人不敢直视,纳头就拜。
高人居住的地方那必须是清幽僻静,景色秀美,别有乾坤,虽不似仙境云雾缭绕,却也相差不远。
是以当玉长风带着他绕过逍遥派恢弘大气的正殿时,张泽并没有多惊讶,他们越走越偏僻时,张泽表示十分理解,等玉长风停在一座精巧的木屋前时,张泽暗自点头,就是这个风范,玉长风扬声请示时,张泽赶忙整理一番穿着,力求给温老前辈留下个好印象,当他在菜地里找到种菜的白胡子老头时,脑子顿时轰隆一声炸成天边一朵花,只剩下“这人是谁?”。
玉长风规矩地颔首低眉,抱拳行礼,恭敬道:“师祖,张少侠到了。”
“玉小子,麻烦你跑这一遭,快进来吧。”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随即响起。
玉长风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师祖,师父那儿还有事,晚辈就不多搅扰了。”
“是成如吗?”田间的老头直起身,笑呵呵地挥挥空着的左手,“那我就不留你了,去忙吧。”
“晚辈告退。”
玉长风丢下张泽,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徒留下张泽面对这位没有一点“高人气势”的武林前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温鸿宇看出了张泽的窘迫却不说透,只是温和地笑道:“这位就是张小侠士吧。玉小子鲜少夸人,前几天却天天在我耳边念叨。”
若是玉长风还在,必要反驳一句,他只是说了那么一两回,就被温鸿宇记到现在。
张泽亦是窘迫到不行:玉长风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念叨的人,更何况,念叨什么?念叨他怎么和人家在擂台上拼了个两败俱伤嘛?
他讨饶一般学着玉长风的样子,弯腰作揖:“晚辈张泽,见过温前辈。晚辈不过粗通拳脚,当不得前辈侠士之称,前辈叫晚辈张泽便好。”
“哈哈哈,张小友就别谦虚了,像你这么大的,能打得过玉小子可不多,我只见过你一个。”
张泽心虚地摸摸鼻子。
温鸿宇拎起浇水的小桶:“走,我们去屋里说。”
这座林间小屋布置的极为朴素,唯一值得瞩目的大概就只有书架上一卷一卷摆放整齐的书了。
温鸿宇给自己和张泽各自沏了一杯茶,正色道:“前几日陈柏羽和永信来找我,说幽冥重出江湖,为了前朝宝藏为非作歹霍乱武林,忽而他们想要请出六合令,并请我出山,主持英雄大会。我听闻小友曾几次同幽冥交手,更是从幽冥手中抢到了半块藏宝图,其中详情,还要有劳小友告知。”
来了,张泽心中一凛,正襟危坐,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从寻阳城的说书先生开始,跳过不能言说的部分,将这一路上的各种经历一一道来。
这一讲就是大半天,直说得口干舌燥,嘴里冒烟。
温鸿宇侧着耳朵认真倾听,间或问上一两个问题。
把自己知道的东西竹筒倒豆子一般抖了个干净,张泽拿起茶杯牛饮一大口。
温鸿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照这么说来,幽冥偶然寻得了藏宝图,想要独占里面的绝世武功秘籍,这才四处作乱。”
他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武功都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练出来的,哪能凭一本绝世秘籍就一步登天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湖真是一点没变,就连隐藏在诡谲波澜下的巨大阴影都是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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