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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继续谈论着某些伊诺听不太懂的话。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拥有有权有势的家长给找的工作，轻轻松松就可以赚到非常多的功勋点拿来挥霍，却坐在一起吐槽刻板无趣的上司，肆无忌惮地拿身边每一个同事开着卑劣的玩笑。烦人的工作，家里联姻而来、不讨人喜欢的Omega，还有那些不可告人的家族交易，每一样都可以拿出来说道两句，在酒杯的碰撞下化为几句癫狂的大笑。
伊诺连骨子里都透着冷意，他怎么也想不到，离开了被精心呵护的温室后，他要面对的是这样一群Alpha。对未来一丝丝的向往在刹那间支离破碎，在耳畔迸发清脆的响声，他微微垂下头，掩盖住脸上厌恶至极的表情。直到有人看见他光滑的后颈，叫嚣着让小科尔西标记。
小科尔西嘿嘿一笑，揪着伊诺的头发逼他仰起头来，张嘴亲了上去。伊诺大脑一片混沌，无力地接受着他的入侵，却听见身旁愈发响亮刺耳的口哨。
“临时标记算什么啊！”红毛带头起哄，“科尔西，你他妈还是不是个Alpha，装什么纯情？”
周围的笑声忽然嘈杂了起来，震耳欲聋的喧嚣快要冲破狭小窒息的隔间。伊诺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解他的腰带，他伸手想去拦，听见小科尔西在他耳边说：“别这么冷淡啊，配合一下。宝贝，给点面子嘛。”
仿佛一根冰凉的钢针钉入大脑，伊诺瞬间清醒了许多，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小科尔西，站起来气喘吁吁地看着他。小科尔西勃然变色，谁料伊诺比他还凶，反手敲碎了一个红酒瓶，握着半截瓶身用残次不齐的玻璃碎片指着他们，缓缓退出了隔间。
他狂奔向酒吧外面，喊了辆的士回家，却看见漫天的大火，烧灭了他所珍爱、倚靠的一切。
汹涌的火势阻拦了他的去路，消防车卡在狭窄巷口里过不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烈火越烧越旺，拿几只无助于事的水枪泚了几枪便作罢。等到天光初明，才有几辆从临近星球调来的消防直升机帮着扑灭了大火。
伊诺跪在灰败残骸前失声痛哭，忽然被人提起了后颈，甩到一旁粗壮的电线杆上，撞得耳边嗡嗡作响。小科尔西几乎蛮横地钳制住他，锐利的犬齿刺入颈后的腺体，注入浓烈的Alpha信息素。
他虚虚地托着哭到声带嘶哑的伊诺，恶毒地贴在他耳边说：“伊诺，你看是我救了你。”
“要不是我，你就陪你弟弟一起死了。是我让你活下来的，你要永远感恩。知道吗，我的Omega？”
第十一章
伊诺趴在厚重的窗帘前，无力地承受身后的撞击。
德雷克还在楼下与爱琳说些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他长时间都处于一种神志不清的状态，像一只破布娃娃，被想起来就拿去用一用，然后随便找个地方一丢就可以了。
“夹紧点。”小科尔西在他背后命令着，两人浓郁到极致的信息素在昏暗的房间里交织，Alpha的威压铺天盖地向他袭来。“听话，不然我拉开窗帘，让你喜欢的Alpha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怎么样？”
迷离的神智稍微回笼，伊诺发出痛苦的呜咽，被小科尔西打了一巴掌后，耳朵反而听得清楚了些。他听见爱琳尖锐的指责与德雷克失望的告辞，他想叫又因为口塞叫不出来，激烈的情绪引发身体一连串的颤抖，反而使小科尔西更加兴奋地折磨他。
他听见汽车发动机的轰鸣，知道爱琳已经成功赶走了德雷克，他一定对自己失望至极，再也不会来找自己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驱使他奋力拍打着窗户，试图引起德雷克的注意，却被小科尔西掐着腰往后拖，重重摔倒在地上。
后面的事情他记不清了，他从那以后就总是精神恍惚，放弃了思考的欲望。轮胎碾过沙土的声音渐渐远去，在这间荒无人烟的郊区庭院里，没有人会来救他。伊诺像失去了主心骨，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复一日的日子，小科尔西不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坐在窗户前，怔怔地望着远处青绿的行道树，却永远也等不来他梦中的那个人。
痛苦和绝望织成的罗网终于将他笼罩，沉默的身体里催生出无尽的愤怒，进而开启了藏在基因里的某种神秘的机关。仇恨让他双目猩红，变成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怪物，精神却为此感到畅快无比。他早就变得不正常了，却无比喜欢这样不正常的自己，甚至每当回忆起刀尖插入血肉的感觉，都会兴奋到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
漫长的噩梦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监狱里的铁链锒铛作响，狱警的厉喝与爱琳凄厉的怒号都化作模糊不清的杂音，身体在针剂的作用下反复经历发情期的高潮，连自己的水也控制不住，淫荡又遭人厌恶。直到那扇厚重的铁门开启，一个Beta狱警走过来，问他愿不愿意嫁给一个Alpha。
伊诺记得自己说了愿意，然后监狱里深黄色的土块开始层层瓦解，崩坏。那些令他痛苦的人和事在眼前急速掠过，耀眼的白光尽头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们遥遥相望，伊诺虽然看不清脸，却莫名觉得安心。
伊诺乍然惊醒，发现自己趴在一个厚实的胸膛上，一双大手在他后背上轻抚，安抚他激烈的心跳。
“幸亏我当过两年兵，肺活量大。”马丁凉凉道，“不然我肯定被你压得窒息身亡，你又得回去坐牢。”
伊诺虚弱地笑了一声，伸手勾住马丁的脖子。他的额头上满是冷汗，枕在下面的马丁的衬衫也湿了一片。
他只是想再稍微赖一会儿，忽然听见马丁说：“我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它们都过去了。你已经脱离那种生活了，伊诺，人要往前看。”
无尽的酸楚随着一句过去了漫上心头，好像终于有一个胸膛可以让他倚靠，倾泻那些说不出口的痛苦与无可奈何。伊诺揪着马丁的衣领放声大哭，滚烫的泪水从他脸上滑落，落在马丁的心上，像刀割一般的疼。
是我的错。马丁想，他本来可以得救的。
但是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如果他真的能够预知未来，爱丽、莱亚等等所有的人都不会死。每个人在冥冥之中做的决定都是命中注定，谁也不能回头，只能拖着一身伤痕往前走。
伊诺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哭，他明明已经很久都不哭了。难过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只要有一个人愿意陪他，他的眼泪就可以很自然地流出来。谁还不是个需要安慰的小王子呢，哪怕只是短暂的相逢，也算有一个人温暖过他。
他哭到近乎虚脱，马丁的衬衫已经湿得不成样子，黏糊糊地挂在身上。他无奈地说：“你记得给我洗衣服啊。”
“洗。”伊诺稍微往上挪了挪，找了个干燥温暖的地方继续趴着。他哭后的嗓音软软糯糯，像一块融化的蜜糖：“我再躺会儿行吗？”
“行，再借你十分钟。”
他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待了好久，直到伊诺抽了抽鼻子，小心翼翼地问：“我没说什么梦话吧？”
“不要，走开。”马丁言简意赅，“没了。”
伊诺无声地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说：“吵到你睡觉了吧，对不起。”
外面大雨滂沱，砸在塑料纸糊的窗檐上噼啪作响。窗外黑云压顶，伊诺看了眼终端，惊觉这才是凌晨四点。他惴惴地看了一眼马丁，觉得他今天脾气应该还好，果断脱了睡衣，踢掉毯子钻进被子里抱着马丁继续睡。
马丁猝不及防被光溜溜的伊诺抱了个满怀，他哭笑不得地用手推开伊诺：“你回去睡。”
伊诺立刻抱了回去，小声说：“不要，我怕。”
马丁沉默了很久，最后他终于投降了似的，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可奈何：“那你下床去衣柜里给我拿件新衬衣去。”
伊诺实在哭累了，喃喃道:“你直接脱了吧。”
“我不像你。”马丁嘲道，“我不裸睡。”
“试试嘛，裸睡很舒服的，睡过一次就再也不想穿睡衣了。”
马丁额头青筋直跳：“不试。”
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斗了半天嘴，最终马丁以坚定的意志取胜。伊诺给他拿了新衬衣，换衬衣的时候不经意触碰到他还没彻底消退的腹肌。
伊诺顿时兴奋起来：“能摸摸吗？”
“？？？不能！”
“就摸一下。”
“不可以！你还想不想睡了？”
伊诺委屈地扁扁嘴，替他抚平衬衣下摆的褶皱，拉着他睡了。他精神发泄完后疲惫得很，眨眼间就抱着马丁的胳膊睡着了，而马丁一直睁眼到天光微亮。他没有对伊诺说实话，伊诺一晚上喊的全是德雷克的名字。
他惊疑不定地想，我不会真要把轮椅吃下去吧？
伊诺醒来的时候，外面还在下着暴雨。天色昏沉，阴风怒号，根本看不出来是白天。
身旁的马丁还在熟睡，他静悄悄地起床洗漱，去厨房和面调馅。他忙活了好半天才炸了几块金黄的糖糕，端上屋时马丁刚醒，靠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伊诺径直走到他旁边，拈了一块糖糕，吹凉后递到他嘴边：“啊——”
马丁张口咬了两下，露出嫌弃的表情：“白糖山楂馅的？”
“嗯嗯。”
“这么甜。”
“那喝口豆浆。”伊诺从善如流地塞了吸管式水杯在他怀里，“解腻。”
马丁皱着眉头吃了几个糖糕，倒是把那杯不加糖的豆浆喝完了。伊诺端盘子下去洗碗，又回来把他昨天脱掉的衬衫拿去洗手池边上手洗，用烘干机吹干后放回衣柜里。马丁的双层小楼从里到外看起来都很贫穷，他卧室的卫生间却是别有洞天。伊诺看见好几套应该价格不菲的智能机械，根据摆放位置估计了一下作用，应该都是帮助马丁自主如厕的。伊诺好笑地觉得马丁这人还挺有意思的，看起来也不是多富裕的家庭，平时连个做饭的护工都不肯请，宁愿天天喝营养剂过活，也要拿钱来买这些，自尊心还挺高。
他怀抱着不能探索马丁身体奥秘的某些遗憾，洗完衣服顺手还把家里的地拖了一遍。马丁坐在床上听着外面哐哐当当的动静，苦恼地想伊诺确实会持家，这也太能干了，他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他们起得实在是迟，没过多久就到了中午。伊诺坚持一天三餐顿顿不落，大火快锅炒了盘青椒木耳牛里脊，配上早上起锅熬的醇香鸡汤，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着马丁吃了。平心而论他做饭确实好吃，马丁觉得再吃下去他也要受不了营养液寡淡的味道了。
他吃完饭瘫在床上消食，随口问：“你怎么会做这么多花样？”
“因为喜欢啊。”伊诺闻言露出略带伤感的笑容，“能做给喜欢的人吃，我觉得很幸福。”
“给喜欢的Alpha吗？”
“也不是啊。我弟弟也很喜欢吃我做的东西。”伊诺想了想说，“本来我俩都喜欢吃甜的，我只会做些甜品。后来试着做了一顿小炒肉，我喜欢的Alpha说喜欢吃，我就学着做了些炒菜，Alpha不是都喜欢吃肉嘛。”
他有些羞恼地埋怨：“还被管家说做的菜式不上档次，挨了好几顿骂。”
马丁没什么感情地评价：“唔。你还挺多情。”
“不是的。”伊诺坐在他旁边，超小声地自我辩解，“只喜欢一个人的。”
马丁心里一惊，立刻反驳：“你那天还说你喜欢德雷克呢。我看你就是三心二意的Omega。”
伊诺双手抱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蔫巴巴地说：“我不是……哎，好吧，我承认我移情别恋，我现在喜欢最德雷克了。”
马丁终于感到一丝丝荒谬与崩溃：“不是，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不是说过吗，他帅啊。”
马丁急了：“电视上哪个Alpha小明星不比他帅还多才多艺啊，人家皮肤还好，笑起来多阳光多好看啊。”
“不一样啊，人家有军装加持。”
马丁几乎吐血：“那他下了班也不能一直穿军装跟你过日子啊。”
伊诺长叹一声：“你穿上军装也算不上是帅哥，就不要揣摩帅哥的生活了好吧。”
“天下的Alpha都一样，我这是帮你迷途知返。”
伊诺看了他半晌，慢悠悠地问：“我怎么感觉你对德雷克恶意这么大呢？我还觉得你是在嫉妒他呢。”
马丁梗着脖子说：“我看你们这些Omega就是太庸俗了，只会看外表。”
伊诺心里嘀咕着你才见过几个Omega啊，嘴上却不说话了。他下床从马丁的书橱里拿了一本诗集，马丁见他没有聊下去的意思也不强求，让伊诺给他拿了耳机过来。那副耳机隔音效果好极了，不知道他在听些什么。
纵使外面电闪雷鸣，小小卧房内的气氛依然静谧和谐。伊诺也不是非要找个人叭叭叭不可，他就是喜欢有个人陪着，在他身旁做什么都行。他一直悄咪咪地往马丁身边挪，这个陌路相逢的Alpha身上有一股很自然的刚劲气息，强势又显得很可靠，无端让他觉得十分安心。
直到两个人快要挨在一起，马丁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差不多行了。”
伊诺讪讪地停下，一时间只听得见书页翻动时沙沙的声响。他太久没有安安静静地读过一本书了，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视线不自觉地就往马丁脸上跑。明明是非常平淡的一张脸，却总是给人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他觉得有些熟悉，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最后干脆将其归结为军人的统一气质。
“看我干什么？”马丁戏谑道，“我知道我帅，你也不用这么盯着我吧。”
伊诺在心里大大翻了一个白眼：“行，除了德雷克之外你最帅了。”
马丁冷笑了一声，正想接着听耳机里的相声合集，听见伊诺认真的声音：“你的眼睛还能治好吗？”
他斩钉截铁地说：“能。”
“真能啊？”
“能。”马丁顿了一下说，“不会把你卖给科尔西家的。”
伊诺开心地笑起来：“那你快点好啊。我长得很好看的，你不多看看很可惜的。”
马丁这辈子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Omega：“……这么自信？”
“嗯嗯。虽然你是不是帅哥这件事比较存疑，但我是真的很好看。”
马丁嗤笑一声，旋开了耳机的播放键。他们一直和平相处到傍晚，伊诺下楼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回来，在门口期期艾艾地问：“你下周还是早上去医院吗？”
“不下雨就去。”
“哦哦。多注意安全啊。”
马丁下意识觉得他心里有鬼，也没多说什么。伊诺跑去厨房做了晚饭，是两个三角形的海苔饭团，里面包了用海盐黄油煎得金黄的鸡脯肉，饭粒煮得很黏实，马丁用手拿着就可以吃，不用担心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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